第53章 伍叁
為什麽？柳湘的自信滿滿讓我升起了非常不好的感覺。
他垂下雙眼淡淡地看了看我，手在空中淺淺畫了個圓。奇異的事情發生了，被他圈出的那個圓形空間如同波浪般皺起，扭曲，漸漸地浮現出了一個與這裏截然不同的畫麵來。
白啟嚇得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是什麽妖法？！”
我沒理他，忐忑不安地看向清晰起來的畫麵，裏麵正是我掉下去之前的滄瀾殿寢殿。晨光依舊，白帳依舊，葉紹端著個精致的食盒進來揶揄地笑道：“你看你連皇帝都知道你是個吃貨了，特意讓人送了盒三月紅來。”
他在和誰說話？！我明明不是掉下來了麽……我拽著發梢，心都快揪成了一團。我看見葉紹拿著荔枝坐在了**，循著他的視線，我瞧見了一條金色的大魚尾，在稀疏的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金色……
我的腦袋嗡得一聲響，然後我看到了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眼睛亮亮地看著那盒荔枝，然後衝葉紹甜甜一笑，抱著葉紹胳膊蹭了蹭。葉紹微微一愣，也笑著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是誰？？說好的珍惜保護動物，第一無二的小人魚呢？？？不是，我平時笑得有那麽春心**漾麽？？？我禁不住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皮。
白啟同樣看得瞠目結舌，看看我，又看看畫麵裏的那個“我”，結結巴巴道：“阿彥，不，到底是她是阿彥，還是你是啊？！！”他臉抓成了一個囧字，崩潰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糾結不已的我被他一喊更是找不到頭緒，怒氣衝衝地瞪了他一眼：再煩老子把你切吧切吧剁了丟海裏做魚飼料！
白啟一噎：“你，你是阿彥……”他嘀咕道：“這麽凶巴巴的一定是她。”
我：“……”
這個二貨都知道！對比之下，我簡直想戳瞎了葉紹那兩隻含情脈脈的狗眼！
畫麵裏的葉紹絲毫沒有發覺出任何不對，含笑看著“我”津津有味地吃荔枝。
“我”邊吃荔枝邊朝他笑得甜滋滋的。
“她是我們柳氏用近百年時光培育出來的‘鮫人’，在你出生時取了你的血幻化出了你的容貌，除了血統上不及你純正以外，幾乎與你並無二般。”柳湘還挺負責任地解說給我們聽：“葉紹再是聰慧絕倫，他也隻不過是個區區凡人，以他的眼力絕對瞧不出你與她的區別。”
我越看越生氣，越看越鬧心，腦中亂哄哄的一片和開了水的鍋一樣，在看到葉紹眼神越來越溫柔，慢慢低下頭去時終於按捺不住。刺啦，一根冰錐穿透了柳湘的手掌，鮮血連成了條線落入湖水中。
施術人受了傷，空中的影像消失得無影無蹤。
柳湘詫異萬分地看向我，又看向那排人魚燈若有所思道：“鮫燈設下的禁製還不夠壓製住你嗎？”他嚴肅地看向我：“看來對你和鮫人的了解還不夠全麵，需要多留你活一段時間了。”
你對我說這種話是什麽意思，是不是要我對你說聲謝謝啊，嗬嗬。我舉起兩個中指齊齊朝他豎了起來，嘩啦把自己的沉入了水中。
白啟趴在湖邊泫然欲泣道：“阿彥你躲進水裏，我怎麽辦啊！？”
我：“……”
我在水底抱著尾巴把自己窩成了個球，默默地縮在角落裏。就在剛才我以為我不會有多難過的，在我嫁給葉紹時我就曾對自己說，別說葉紹這樣的一國諸侯就是尋常富戶人家三妻四妾也很正常。可今日我看到葉紹對哪怕是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笑一笑，我以為自己會若無其事地嘲笑他眼力不濟，可最後我的腦中一片空白。
葉紹一直發現不了我被掉包了怎麽辦，他是不是就會和以前對我一樣地對待那條“假人魚”，向她笑，逗她惱，還會……吻她和擁抱她。
柳湘的話到底起了作用，我捂住臉，不願再想下去。
“你……這是難過了嗎？”忽然，柳湘的聲音透過水層略顯遙遠地傳來：“鮫人，還會難過嗎？”
我：“……”
鮫人也是人好嗎？！你這是赤果果的種族歧視你造嗎？！鮫人怎麽啦！鮫人也是人，鮫人也需要愛和關懷好嗎！關愛人魚，從我做起！
正在氣頭上的我沒理這個裝無辜的天然黑。
倒是白啟在那憋不住發問：“你隻不過是帝都裏的欽天監，平時不就看看風水算算卦，為什麽要抓我和阿彥？”
“為什麽？”柳湘奇怪地反問，隨著水裏影子的移動可以看出他慢慢走到了岸邊，他沉思了一下回答：“因為我是柳家人。”
我和白啟：“……”
柳家人怎麽了，哎喲我去，柳家人了不起啊！柳家人就可以草菅魚命，破壞別人家庭嗎！熊熊怒火又在我心頭燃起，水流受我的影響，滋滋滋地冒起個泡。柳湘留意到了，手指戳戳水麵，立刻風平浪靜，很認真地與我：“你不要難過了，反正你馬上要死了。”
我：“……”
這廝雖然和葉紹一點都不一樣，但是……這種時刻讓人想揍他的風格倒是和葉紹如出一轍。
“柳家人……”白啟似想到了什麽，一拍腦袋：“我在來帝都之前，
柳湘很平靜道：“因為她無意中看見了太上皇，發現了他沒有死的秘密。”
“太上皇沒有死？！你瘋了嗎！”白啟驚駭得聲音都在顫抖。
他的反應和我剛剛看到“太上皇”是差不多，柳湘嗯了聲，又道：“正是因為太上皇沒有死，若要繼續維持生命，就必須要得到鮫珠。”他淡漠得像在議論著“今天下雨明天出太陽”一般的尋常事：“所以你必須死。”
這句話顯然不是對白啟，而是對我說的。
事情就是這麽簡單，上任穆天子隻不過犯了每一個做皇帝的通病，妄圖長生不老，他的江山永固。以前的皇帝頂多也就做做夢想想，到時候該死的還是得乖乖去閻王那報道。直到我這條獨一無二的人魚出現了，活生生的長生不老藥啊，不抓我來簡直對不起他的天地良心好麽！他退位假死自然不方便出麵，便讓深受這任穆天子信任的柳湘暗中攛掇皇帝詔令我與葉紹來帝都。
如此想來倒也合情合理，可有一點我想不通。如果僅僅是為了實現太上皇的長生不老夢，為什麽在客棧的那一夜柳湘就想殺了我呢？就算他得手了，我的屍體也落不到他手上啊。
除非，他的目的並不是幫太上皇圓他荒唐的夢，而隻是想……殺了我。
我越想越心驚，幾乎想立刻衝出水麵去質問他。雖然目前來看，我逃不出這個鬼地方，但若能離間一下他和太上皇總也是不錯的。但我終究是什麽也沒做，柳湘那種渾然不在乎的態度讓我覺得就算我成功離間了他和太上皇，搞不好他一個不爽連太上皇也幹掉了，反正他本來就應該是個死人了。
白啟想必震驚地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偌大的地宮裏沉默得像一座墳墓。安靜了一會，柳湘輕輕拍了拍水麵：“喂，你們鮫人平時的飲食作息和我們一樣嗎？”
我：“……”
畫風不對吧少年！從之前的表現來看，你不應該是個遙不可及、視蒼生如草芥的高嶺之花嗎？在這種生死關頭，以你我的身份，談論如此居家富有生活氣息的話題真的好嗎？
我拒絕回答！
得不到我的回應，柳湘似乎一點都不生氣，他坐在水麵上繼續自言自語地說著自己話，中間偶爾還會試圖和我進行一些關於“巫術”方麵的交流。
我從“……”到“…………”，直到“你特麽比白啟還煩你們柳家全家知道嗎！！！！！！”
時間流逝，我困得打了個盹醒來，柳湘仍在那念念有詞“我一直很想知道巫術與我們柳家的術法到底誰高誰低，唔……我認為還是我們柳家術法根源正統，而且……”
我：“……”
孩子，你到底有多久沒和人溝通過了。我終於確定了一個真理：反派都他媽是話嘮！而葉紹雖然人品低劣，性格崩壞，但從他的言簡意賅來看，還算是個好人的。
直到有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在地宮裏：“喲，大嬸，這麽快你就拋棄葉紹那個禽獸，找到了新歡了啊。”
宗楚？！
沉在水底的我怔了一下，閃電般地竄出了水麵，在看清了來人笑嘻嘻的小臉後，我激動地快哭出來了。
白啟也和看到了救星一樣，精神抖擻了一下，忽然遲疑地看看麵無表情的柳湘：“這個，你來了有用嗎……他這不又了多個人質嗎？”
我和宗楚：“……”
宗楚嗬嗬嗬一陣笑：“二傻你說得不錯，我來對你沒用，我隻是來……”他笑得陽光燦爛：“救我們水中之主的。”
水中之主，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個稱呼了。
“此處地宮是太宗專為那個鮫女所建，能這麽快找到這裏，想必也隻有當時和鮫人一族來往過切的南巫國了。”柳湘淡淡道：“你們竟然還沒有滅族？”
宗楚眨巴著眼睛，笑容冷卻下去：“拜你們所賜，若不是你們柳家想一家獨大，我族又何必落到國破家亡的境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隻是我族得海神庇佑，小爺我福大命大才逃了出來。”
咦，等等，這是什麽國仇家恨的橋段，滅宗楚國的不是葉紹嗎？聽宗楚描述，竟是柳家是背後主謀。
“廢話少說，你不就是想讓那個老不死的活下去嗎？”宗楚舉起手中那個被他護如珍寶的小罐子：“這裏有顆鮫人珠，為我族貢奉千年，比雲彥那顆鮫珠靈異不知深厚多少，你放了她，我把它給你。”
我一喜，而後在聽到宗楚的話時卻是全身涼透：“我不會戳破那個假人魚的身份，葉紹不會得知是你對雲彥下的手，你我相安無事。你派人將我和她護送到海邊，我就將它交給你。”
“如果我不答應呢？”
“如果我不答應呢？”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