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淵眨巴眨巴眼睛,也沒覺得被泡在藥浴桶裏有什麽不自在,對著小人兒道:“告訴姐姐,你叫什麽名兒?”

“放肆。”小人兒顯得有些惱怒,站起身來,晃了兩晃,一本正經仿佛一個小大人,“吾是你主上的長輩,你身為下屬,怎能如此不知份位。至少……也得遵稱吾為醫官大人。”

“噗。”凝淵忍不住笑噴了。這一提勁兒,身上的傷口痛得她一陣眩暈,可還是壓抑不住狂笑的衝動。之前不好的情緒被一掃而空。

“不許笑。你怎麽也不尊敬長輩,和那粗魯的沁兒一個樣,你再笑,再笑我就生氣了。”小嘴巴不停的開合,一雙白嫩的小手也配合著嘴唇比比劃劃。

凝淵差點被他的舉動搞成內傷,壓製著笑意和劇痛,“你叫什麽名字?”

小人兒糾結了,到底要不要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呢?貌似她也很隨和的,又擔心說了之後沁兒不高興,如果沁兒不高興,他必然痛苦無比。

“清兒,她人醒了沒?”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二人如同驚弓之鳥,凝淵閉上眼睛裝昏迷,清兒則立刻趴在藥浴桶旁邊給凝淵臉上的傷疤敷藥。

看到主上戴著銀色麵具推門而進,乖順的冽清扭過身子,對著他比比劃劃,表示沒有大礙,應該就在這一兩天醒來。

主上點點頭,其實他早在門外就聽到了二人的對話聲,還有力氣嘻嘻哈哈,看來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側身靠在凝淵的藥浴桶旁,低聲道:“別忘了,某人的任務還沒有完成。”

在進門之前,他都不知道如何麵對凝淵,殺人如麻的他怎麽會為這樣一點小事耿耿於懷呢?雖然屬於誤傷,可每每閉上眼睛,就看到她帶著一抹淒然而絕望的笑意,如凋零的花瓣,重重落在地上的畫麵。

其實他隻需要說一句對不起,什麽問題和心結都解開了,可是如此簡單的三個字,他從來沒有說過,此刻,如何也開不了口。

他的心,是有愧疚的。

他的心,怎麽還會有愧疚這種情緒……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雖然給她找了最好的大夫醫治,最好的藥物救治,還破天荒的把自己的屋子給她用,可心中那種感覺不減

反增。

早以為,麵對宮廷多如牛毛的傾軋,他的心早已硬如鐵石,為達目的,什麽都可以犧牲,什麽都可以利用。更別提什麽愧疚不愧疚,難道這個女人是特別的?僅僅因為幾次不算多的接觸就被她的廚藝和稀奇古怪的點子收買了嗎?不可能,他不是那種沒有理智的人。

忐忑的心在聽到屋內嗬嗬的笑聲時,一切焦慮**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驚喜,她醒了。

接著,他的心被另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籠罩,她在和那個啞兒說話,而且還很開心的樣子。和麵對他時那種絕望截然相反。他不喜歡,很不喜歡。

招牌邪笑掛上嘴角,銀色麵具很好的掩飾了他的麵部情緒。

看著二人裝模作樣的樣子,他的無名火燒得更旺了。

“提醒”了凝淵還有任務未完成,成功看到她打了個冷顫後,他滿意的走到冽清身邊,極其自然的揪著冽清胸前的衣襟,將他提到和自己視線等同的平麵上,笑盈盈的,以及其溫柔的聲音道:“乖清兒,你們都聊了些什麽?”

小人兒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小手以極快的速度比劃著,表達著自己複雜的內心。接著,以極度哀怨的眼神瞥了瞥依然裝昏迷的凝淵,見她挺屍得像模像樣,他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聽到二人沒有說話了,凝淵小心翼翼的虛開一條眼縫兒,恰好看到小人兒急得快哭出來的樣子,把心一橫,呻吟了兩聲,表示自己即將醒來。

當她終於把眼睛睜開,就看到冽清對她報以江海般澎湃的感激目光,二人的關係,瞬間升華到同生共死的革命烈士的高度。

“主上,屬下拜見主上。”凝淵故作奄奄一息的樣子,眼睛卻不時的瞥著銀色麵具下一絲一毫表情的變化。

二人電光火石間的眼神交流,主上大人盡收眼底,這個該死的女人,以為自己那點小動作能瞞過他慧黠的雙目。明明沒有絲毫尊敬上位者的意思,那要死不活的樣子到底是做給誰看的。裝。看你們能裝到何時。

一把將冽清扔在角落裏,他頂著一抹甜如蜜糖的笑意,對著凝淵走去……

她隻覺得渾身上下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哐。”一股生猛無敵的力道,生生震爛了竹窗,一條黑影如地獄

衝出的凶神,那逼人的殺氣,令天際為之變色。

他的身後還匆匆的追著一黑一白兩道人影……

凝淵無法相信,這個蓬頭垢麵,雙目赤紅,殺氣騰騰的人就是那個俊朗不凡的木樁澈。

凝淵顧不得傷口的疼痛,飛身撲入他的懷裏……

她並不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激動,而是擔心澈太過激動,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是澈能傷一點毫發的。她主動撲過去抱住他,一方麵可以壓抑他過激的行動,另一方麵防止潛伏在暗處的暗影衛傷到他。

“哥哥,我很好。我很好。你放心。”她緊緊摟著澈的脖子,平息著他的情緒。

在人前,他們一直都扮演著親兄妹的角色。

緊致的懷抱,勒得她幾乎窒息。

胸膛的傷口,生生被他的大力迸裂了。

他眸中血紅的色彩漸漸淡去,凝淵放心的鬆了一口氣,低聲道:“我們回去吧!如此無禮的闖入主上的竹屋,快給主上道歉。”

澈褪去的紅色瞬間又湧了回來,凝淵急忙將摟著他脖子的手臂抬高,遮住他看向主上的目光,仿佛千萬把鋼刀,要將他淩遲數百遍。

澈摟著她腰的手臂,正發出骨骼特有的哢哢聲,好大一會兒,他輕輕放下凝淵,單膝跪地,咬牙切齒道:“屬下魯莽,請主上責罰。”

“罷了,你也是念妹心切。她要留在這裏療傷,你退下吧!”主上雲淡風輕的擺擺手,讓所有人都驚訝他如此不正常的態度。

若是往日,敢如此大不敬的闖入他的私宅,必定五馬分屍。

澈跪著的身體沒有動,凝淵知道,他正在強忍著殺人的衝動,她立刻跪在地上“屬下傷已無大礙,願意回到自己的山洞,多謝主上體恤。”

即使低著頭,凝淵仍然感到徹骨的寒意緊緊的包裹著她,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卻還是十分堅定的再次請求回自己的山洞。

站在門外的白衣男子酈湮流,見勢走到主上身邊,僅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由他去吧!他還有大用。”

狹長鳳目散發著令人恐怖的寒氣,漂亮的嘴唇抿得很緊。他很生氣,十分的生氣。

敢從他手底下要東西的人,實在不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