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哼了一聲,一甩袍袖,側過身去。
酈湮流見勢,向跪在地上的凝淵擺擺手,凝淵二話不說,拉著木樁澈,奔出了竹屋……
身後,是一聲巨大的聲響,憤怒的主上一拳轟碎了他那間雅致的竹屋,無數碎屑飛濺,宛如下了一場碧綠的絲雨。
一旁氣喘籲籲的酈湮流抱著張大嘴巴、驚魂未定的冽清,大口大口喘著氣。
在這一場混亂中,他們誰也沒有留意到跟著白衣酈湮流一同到來的那個黑衣小身影,他的嘴角正掛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暗灰色的眸子微微彎曲,看著漫天碧綠碎屑中那個紫色身影,看著他狹長鳳目中的憤怒,他有著前所未有的暢快。
昆炎沁。你欠我的,全部都要還回來。
而鳳尾竹林頂端茂密的竹葉裏,隱藏了三天三夜,守了三天三夜的影仆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眨了眨困倦的眸子,順著凝淵和澈消失的方向,飛速的向前閃去……
“我要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
山洞中,澈歇斯底裏的咆哮著。
凝淵忍著胸口撕裂般的劇痛,緊緊抱著發狂的澈的腿,“值得嗎?都忍了這麽久了。我也沒事啊……”
“一忍再忍,到底要忍到什麽時候。他這次拿刀捅你的心窩,下一次不知道拿什麽砍你的頭。他不會信任我們,你別白費力氣了。”
“就快成功了,隻要這次任務完成,我保證。”凝淵看著盛怒的澈,這次是把他惹火了。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是一頭強悍的獅子。
凝淵靈光一閃,低聲道:“知道是主上出刀的人很少,誰告訴你的?”
“這,你別管,他敢如此傷你。我就要他的命。”
澈繼續吼道,心裏卻想起暗灰色眸子的小九對他說的話,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要說這個消息是他告訴他的。
凝淵隻是擔心,澈不要被抱有不良目的之人給利用了。
“小聲些好嗎?”凝淵扯扯澈的衣服,“四周耳目眾多,前次你殺了那幾個人,難道主上他們不知道嗎?他之所以放任你這麽做,也是為了緩解你的情緒,你對他們有用,現在還不是與你撕破臉的時候。高鳥盡良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情這些年我們還見得少嗎?”
凝淵頓了
頓又道:“這幾次主上交給你的任務愈發凶險,矛頭所指我也猜到一個大概,如果這次冒犯主上的事情處理好了,你應該很快可以接觸到那個人呢?”
“你是說……”澈暴怒的情緒在聽到凝淵提起‘那個人’時,突然變得寒氣逼人。
那個人,除了恨了十年的昆炎燼,還會有誰?
凝淵用力的點點頭,澈不善於隱藏自己的鋒芒,用好了,會是一柄利劍,如果用不好,很可能誤傷自己。
澈有足夠的膽量和狠辣,卻缺少與之相稱的謀略和心機,這是他致命的弱點,她不敢想象,如果沒有她一直陪在澈的身邊,他到底會被多少人反複利用……
“認真辦好主上交待的每一件事,壓製自己的脾氣和怒火,忍字心上一把刀,要在合適的時候用這把刀殺死敵人,就得忍人不能忍。”
“我聽你的。”
他將半坐在地上抱著他腿的凝淵拉起來,緊緊擁在懷裏,呢喃著:“我都聽你的。”
傷口迸裂的凝淵很痛,陣陣冷汗將原本泡在藥浴桶裏濕漉漉的身子更添了一份冷氣,她像安撫小動物一樣輕撫著澈寬闊的後背,“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讓我先換一件衣服吧!”
澈此刻才注意到凝淵黑色的袍服全是濕漉漉的,報赧道:“我,我給你換。”
凝淵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在她的記憶中,澈可是從來沒幹過這種事情,現在他們都大了,該凸的地方都凸了出來,如果讓他換,也太尷尬了……
“還是我自己來吧!”
“不,我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話音未落,澈手指有些僵硬,卻很果斷的解了凝淵濕潤的黑衣,露出帶著水霧的陰蒼色肌膚,白得側目。
而胸口那個猙獰的血窟窿,織網般密密插著數根銀色長針,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情緒,又一陣翻江倒海。
骨節特有的哢哢聲表明他在極力壓製著自己暴動的情緒,手指輕微顫抖著撫上那猙獰的血紅窟窿,指肚下的身體隨著觸碰哆嗦起來,他清亮的眸子瞬間血紅一片,聲音卻出奇的溫和“疼嗎?”
凝淵哆嗦著點點頭,何止是痛,簡直是痛不欲生。
二人沒有注意到影仆何時到來,他靜靜看
著澈和凝淵,心中百味雜陳。
捏在手中的藥瓶幾乎被他捏碎,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將之遞出去。
凝淵的傷口迸裂了,即使隔得遠,他依然能感受到她肉體上的痛楚,他看到了她受傷的全過程,心也隨著她起起伏伏,卻始終沒有邁出腳步,哪怕是為她減輕一分痛苦。
他沒有。他甚至沒有勇氣,在凝淵昏迷中近距離的凝視她緊閉的眼瞼。
他在怕什麽?又到底顧忌著什麽?
他試圖對著銀色麵具下的那張臉大發雷霆,可每每凝視鏡中自己的容顏,他又有一種毀容的衝動……
自己為什麽會頂著這樣的一張臉。
當淚痕勾勒成遺憾,回憶誇飾著傷感,他還有什麽勇氣去爭取那所謂的幸福?
曾經有著不顧一切衝到她麵前的悸動,在這一刻,踟躕了。
她在意的,始終是他。
她的眼裏,從來都隻有他。
雖然他衝動易怒,雖然他頂著哥哥的名義,在她的心裏,他永遠都是最親厚和牽掛的人吧!
自己算什麽?一個永遠隻有輪廓的影子,即使跟隨一生一世,她可曾會低頭看一看他不離不棄的執著?
“奉,你手裏捏著什麽?”
凝淵整理好衣衫,終於注意到了站在黑暗裏的影仆,隨著她扭頭的動作,澈的眼底萌生了一股陰沉的敵意。
影仆應該緊守影仆的本分,他不允許那個徒有輪廓的影子有自己的心思。
特別是這種心思還和他的凝淵有關。她是他的,隻屬於他的。任何人也別想染指。
影仆無視澈恍若利器般的目光,將手中的藥瓶遞過去,“你受傷了,這藥對你傷口有利。”
凝淵拉開澈攬著她腰肢的手臂,伸手接藥,澈卻一把握著她的手腕,沉聲道:“我來。”
凝淵不置可否,安靜的坐著石板**,讓澈給她的傷口上藥,影仆則呆在他一貫的位置。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今日的氣氛很不對,澈對影仆的敵意越來越明顯,而與酈湮流有交集的影仆,對自己還有很大用處,二人的對立,很不利。
“奉,我有些餓,你給我準備些清淡湯粥。”她支開影仆,是想給澈提個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