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聲音又道:“怎麽每次都這樣,沒見過你這麽命大的人。”
“痛——”
“痛就別搗亂,沁兒,你的手也拿開,說多少次了。不然小舅舅我老人家可要紮你呢?”
有爪子鬆開了她的手,另一個聲音道:“我隻是看她手揮動,捏住不搗亂而已……”
“明明是你在搗亂,一會兒捏這,疼那的,又沒紮你,你嚎個屁。”
“你紮業兒,我心疼。”
“好啦好啦,爪子起開,別擋著長輩施針。”
“清兒,你皮癢了吧!”
“嗚嗚,不敢不敢,我哪兒敢。”
水冽清覺得自己很倒黴,才被勒索了紫煙籠雪玲瓏蓮,又被套了麻袋“請”來做免費義工。還要受肇事者的威脅,威脅者還是他敢怒不敢言的外甥。
看著醫治的是自己親外甥媳婦兒的份上,他認了。
“她的心性很特別,似乎有兩重思想,同命蠱壓製了一種我不熟知的記憶,現世的記憶,蠱蟲似乎不大控製得住。一些類似前塵的記憶,受到刺激會引發出來,斷斷續續記起,我從沒見過這樣的症狀。”
“兩種?”難怪同命蠱對她的控製似乎弱了些,想當年的父君水紅挹種了同命蠱後,可絲毫沒有出現這樣的狀況。昆炎沁凝視著半昏迷狀態的凝淵,纖細的手指撫摸著凝淵尖尖的小臉,隻要你仍然屬於我,頭腦中有幾段記憶,都無所謂,昆炎沁漂亮的唇角微微彎起弧度“清兒,她這樣的狀態如果持續下去的話,有沒有可能恢複記憶?”
“這個就不清楚了,不過,她的意誌力很強,要衝破蠱蟲的控製,幾率比別人要高很多。”
“是麽?”如果同命蠱都無法控製她的意誌,那麽就隻有讓她真正動心這一條路了,或許隻有這樣,她才能永遠留在他的身邊,永遠屬於他昆炎沁一個人。
“我開些藥給她服用,可以稍微減輕一些痛楚,盡量讓她保持心平氣和,不要刺激她,不然,她衝破蠱蟲禁錮就越快。沁兒,小舅舅我總覺得,用這樣的手段控製一個人是很不對的,你莫要再如此對她……”
他瞥了瞥一本正經裝老成的小娃兒,“多事。”
他何嚐想用這樣的手段,可是要快速控製一個人,這些手段是捷徑。他從小就懂得,想做的事情如果拖延太久,總會生出變故,他可不想後悔。與其以尋找其他方法為由暫時不做,還不如先做了再尋找其他方法。
他接過水冽清開的藥方,遞給隨時在旁酈湮流,“清兒,沒事的時候多去瀲顏君上處坐坐。”
“我已經去很多次了……”
“如果你不想成為帝君,就離他越近越好,如果你想當帝君,嗬嗬……”
“別笑得那麽陰險。你知道我不想。”他轉頭看了看酈湮流,“莊成帝君那樣的人物,才能為帝君,我這種路都走不好的人,當帝君不出一月,就成了鬼魂。”
昆炎沁微微彎起嘴角“你倒是個明白人,湮傾大公子,確實是難得的人才,可惜,性子仁慈了些。”
才貌雙全著稱於世的水紅挹都隻能屈居他下,莊成帝君的本事無人敢詬病,如果不是以他重要的人為要挾,他怎能在而立之年隕落……
酈湮流眼眸深沉,聽著兩位談論已故兄長,如果大哥能心狠手辣一些,也不會落入奸人計謀而自甘沉寂。
“你也不必傷懷,那女人父女倆犯下的罪孽,本王會一一討要回來。”昆炎沁拍拍酈湮流的肩膀,“把清兒送回去吧!”
宮廷,真是個邪惡的萬人坑。
凝淵好不容易睜開眼睛,斷斷續續模模糊糊聽到一些他們的對話,沁口中的那個女人,好像與他們每個人都有恩怨似的,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的朋友,聯合起來,就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頭已經不那麽疼了,隻是胸口悶得慌,暈倒之前的事又浮現腦際,為什麽自己會對那個散發著藥物臭味的黑袍男子反應那麽大?
如果問昆炎沁,多半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看來,隻得自己慢慢摸索,弄清楚狀況。
沁沒在。
她穿好衣物,在桌上倒了杯水喝,她的屋子一貫沒有丫鬟侍者,她也不習慣有多餘的人。將白狐裘披風披上,散著頭發,走出屋子透透氣……
空氣寒冷,刺得鼻端微疼,呼出的白氣順著她的步履飄散。
再過一個月,應該過年了吧!呃,過年?她被自己冒出來這樣熟悉又陌生的詞驚訝了一下。
牆角的臘梅花打上了花骨朵兒,在風中,顫微微的散發著清香,寒梅傲雪,真是倔強的花啊。
伸手摘下一枝,肩頭沒係帶子的白狐裘滑落,她瞥了一眼,沒理會,繼續摘了幾枝。腦中突然冒出幾句調子,哼哼著出了口“枝上花啊花下人,可憐顏色俱青春,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已落。”
自己怎的會哼唱這般傷\春自憐的曲子,和自己的性格差太多了。冬日,亦不合時宜。
肩頭附上一雙手,將滑落的白狐裘輕輕披上她的肩頭,熟悉的蜂蜜馨香,她沒有回頭,隻是懷抱臘梅花枝,心中轟鳴如鼓。
是他。
手離去,香漸遠。
“你到底要躲到何時。”凝淵咬緊嘴唇,聲音恍
如從腹中咆哮。
“小奉——”
他是守了她十年的影仆奉,而非她口中那個小奉。她記得的是身為丫鬟時的患難與共,而不記得十載相處,他對她的戀慕。
她是王妃,是沁兒的妻子,他不能。
他已近而立之年,當不起一個十五六歲丫頭口中的‘小’字。
“回吧!天寒。”
“即使你拒絕我的喜歡,也不必躲著我不見。”而又隻身暗處,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她受夠了這種折磨。
奉已經走到了離她丈許的距離,她仍然沒有轉過身來,隻是憤怒的一把扯了白狐裘,丟在地上。
奉走過去,撿起白狐裘,再次披上她的肩頭,係好帶子,轉身走開。
凝淵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隻是定定的瞪著奉的背影,胸中沸騰得難受,忍不住一口血噴了出來……
奉的腳步頓了,指節捏得發白,他從她摘梅的時候心就開始痛,到現在已經血淋淋一片,他是那麽的愛著她,近在咫尺卻得強迫自己必須遠離,必須狠心離她遠去。
不能回頭,不能回頭……
胸口好難受,腦袋的經絡也被扯來扯去,她捂著胸膛,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噗——”,紫色的血?凝淵看著雪地上異常的血色,血印跡的地麵立刻腐黑如焦炭,她的血何時成了劇毒?
“小奉——”凝淵沒有理會自己不正常的血色,踉蹌幾步,從後麵抱住他的腰肢,“不要如此對我。我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了……”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狠心拉開她摟著自己腰肢的手臂,看著她嘴角掛血,目瞪口呆的望著他。他隻記得當看到那雙水盈盈的眸子灰敗黯淡下去的時候,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將她狠狠摟在懷中……
昆炎沁遠遠看著雪地裏摟著的兩個人,狹長的鳳目有著難以言喻的痛苦。
陰霾之氣盤旋在眼底,揮之不去。
為什麽是你?七皇叔哥哥。
二人走後,他一個人在雪地裏站了好久,白皙纖長宛如藝術品一般的手指,沾了一點凝淵噴在地上的紫色血跡,在指尖捏了捏,“心竅血麽?”
同命蠱寄生胸口,以心竅血為食,壓製人的記憶,便於母蠱之人操控,沒想到啊,她連心竅血都吐了出來,同命蠱賴以為生的心竅血沒有了,那麽,她回憶起以前的事情,已經不再是奢望。
同命蠱本是毒物,種蠱之人也會慢慢變成劇毒之人,即使她衝破蠱蟲的束縛,那麽,蠱蟲伴生的毒物,她該如何是好?
挺過,則練就百毒不侵之體,挺不過,就隻能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