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火葬場,司爐

也是陰差陽錯,我們竟然把伍哥送到了市二醫,我不由又想到了那個福伯。

“言歡,你和小郭在這兒看著伍哥,我出去一下。”我對言歡說,然後看了看小郭。

言歡問我去哪,我悄悄告訴她去看下福伯,言歡皺了下眉頭:“那怪老頭有什麽好看的。”她也不再理我,坐到了伍坤床邊的椅子上。

雖然和言歡認識的時間不算太長,可是她的性格脾氣我還真有些了解的,她是那種快言快語,喜惡溢於臉上的人,她對福伯的第一印象就不好,看得出她有些反感那個老頭子。

從住院部到停屍房要經過一塊空地,大約有七、八十米的距離,空地裏長著雜草,隻有中段那個垃圾池的電線杆上有一盞昏黃的路燈,不過今晚不知道為什麽,那路燈竟然沒開,又或者是燈泡壞了吧。

很多人都說醫院是一個很陰森的地方,這話說得沒錯,其實陰森的地方很多,不僅僅是醫院。

但凡白天人流量很多,往來的人員很雜的地方在晚上都會顯得陰森恐怖,例如劇場、戲院、商場或者車站、碼頭等等,這些地方在白天的時候人潮湧動,看上去陰氣很旺。

但在陰陽學說裏就有提及,陰極生陽,而陽極生陰就是這個道理。

我慢慢地向著停屍房走去,遠遠地我看到了福伯小屋亮著的昏暗的燈光。

我自然不會感覺到害怕,正如我所說的那樣,在我們這樣的人心裏真正害怕的不是鬼怪,也不是妖魔,而是人。

因為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測的,你永遠都不知道他們那張笑臉的背後到底藏著什麽樣的心思。

福伯小屋的窗子是關著的,那窗玻璃已經很髒了,除了能夠看到裏麵的一抹光亮,根本就看不清屋子裏的狀況。

我到了門前,輕輕敲了敲門,門沒有關,我聽到福伯那蒼老的聲音:“進來。”

福伯還是坐在他的那張小桌子前,喝著酒,不過今晚他下酒的不是油炸花生米,而是油煎的辣椒,那辣椒煎得帶了些金黃色,上麵撒了些鹽。

福伯並沒有抬頭看我,而是伸手指了指旁邊的一張小凳子:“來一杯嗎?”

我坐了下來,象上次一樣,他將就他喝的杯子倒了一杯給我,我一口就喝了下去,然後學著他的樣子,伸手掐了一截辣椒送進了嘴裏。

“小夥子,這麽晚了不會是專程來看我的吧?”見我喝了酒,他拿過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淡淡地說問。

我歎了口氣:“送伍哥過來,正好想到了你,來看看!”

“哦,小伍出了什麽事了?”他眯起了眼睛,我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福伯聽完點了點頭:“撿回條小命也不錯了,經過這一劫,他馬上就要走運了,你則是他命中的貴人。”

我盡可能把主題引到行屍上麵去,誰知道福伯好象對這事情沒有什麽興趣。

“小夥子,很多時候,我們並不如自己想像的那樣重要,打個比方,如果你三、五個月以後死了,又或者我明天死了,你說,對這個世界會有多大的影響?”

我楞了一下,他繼續說道:“世界少了我們,人們一樣在按照自己的人生軌跡在過活,地球沒了你我,它也一樣會繼續轉的。”

我笑了:“可是有些事情遇上了,我就必須得管,不是麽?”

喝了兩杯酒,我站起來準備告辭,我知道在他這兒我是不可能探聽到什麽了。

“別著急著進啊,一會一個朋友要來,或許他那兒有你想聽的故事。”他竟然很意外的挽留我,聽他的意思還要把我介紹給他的一個朋友。

我安心地坐了下來,他說的那個朋友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也不知道他那朋友的身上到底有什麽值得我等待的故事。

大約又坐了一刻鍾的樣子,一個人推門進來了,是個四十多歲的壯漢,絡腮胡子,濃眉大眼的,手裏提著兩瓶“沱牌”大曲,還有個浸著油的牛皮紙袋,我聞到了鹵肉的香味。

“福伯,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

這漢子聲如洪鍾,不過他看到我的時候楞了一下,然後問福伯:“這位是?”

福伯隻是笑笑:“一個小朋友。”

漢子找了張小凳子在我身邊坐下,我聞到了他身上一股淡淡地屍油味,細細地看了看他的臉,中庭齊斷,雙眉之間也幾根的色的毛,嘴角微微下癟。

福伯瞟了我一眼:“看出我這朋友是幹什麽營生的了?”

我苦笑著點了點頭:“也是吃死人飯的。”

漢子望向福伯:“沒想到這小兄弟也是個高人呐。”

福伯歎了口氣:“是啊,可惜啊,他自己也是大難臨頭,能不能過了這關還兩說呢。”

漢子用牙齒咬掉了酒瓶蓋子,熟練地找出兩隻碗來,給我倒了一碗,然後再給自己倒上,將沒有開的那瓶遞給了福伯。

“福伯,既然你知道小兄弟有難,為什麽不搭把手啊,我知道你是有那能耐的。”

漢子象是隨意地說,福伯搖了搖頭:“他這事兒我是幫不了忙的,自己的命,自己的運,都得靠他自己!”

他望了漢子一眼:“胡子,前些天你不是說遇到了一件怪事嗎?你給我就小朋友說說,或許對他有些用處。”

這漢子是個絡腮胡子,福伯叫他胡子倒也貼切。

胡子喝了一大口酒:“行,小兄弟,你也知道你胡子哥是吃死人飯的,那你可知道我具體是幹什麽的?”

我輕聲說道:“應該是火葬場的司爐師傅吧?”

胡子瞪大了眼睛:“咦,還真是神了!”

“神個屁,火葬場的司爐,身上有著濃濃的屍油味,你來得多了,就連老頭子我身上也沾了不少。”福伯一語道破了其中的玄機,胡子尷尬地笑了笑。

“不錯,我是在深南北區殯儀館幹司爐,也就是燒死人的,我從小就是個賊大膽,腦子笨,讀不進書,後來好容易謀了這份差事,當時家裏人都很是反對,不希望我幹這營生。”

我心裏暗笑,他是最適合這營生了,否則以他的命相來看,他不幹這行幹別的什麽都是一事無成,反而還會禍事不斷,惡病纏身。

果然接著他就說了,就在他和家裏為這事鬧矛盾的時候他的奶奶去世了,就在市二區,也是機緣巧合,讓他們撞上了福伯,福伯也不知道和胡子的家人說了些什麽,家裏人便不再阻攔他,由他去了。

也是那一次之後,胡子和福伯成了忘年交。

胡子隔三岔五就會來陪福伯喝酒,而胡子原本那諸事不順的命運也由此有所改變,甚至還娶了個漂亮的老婆,他老婆也是他的同事,是殯儀館殯殮處的化妝師,雖然人長得漂亮,脾氣卻古怪,三十好幾了也沒找到婆家,人家一聽她的職業,都嚇跑了!

說也奇怪,胡子和她接觸,她竟然也不討厭,一來二往兩人便成了。

胡子說當時他還真沒有這心思,若不是福伯說他們的八字暗合,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根本就沒有膽量去追求這個冰美人的。

我咳他兩聲:“胡子大哥,還是先說說前幾天的你遇到的怪事吧。”

對於聽他的愛情故事我此刻沒有多少心情,我現在就希望能夠揭開行屍案的真相。

胡子有不好意思:“你看我,又說岔了。”

事情是這樣的,大約五、六天前一個年輕人來找胡子,說是想向他買點東西。

我皺起了眉頭,去火葬場找司爐買東西,我馬上就猜到了他想買什麽,一定是屍油。

那東西尋常人是不會打主意的,一般都是一些通曉陰陽的人用來做法器的引兒,當然也有一些邪門中人買去幹一些陰毒之事,例如喂盅蟲、下降頭、煉屍等等都用得上。

胡子平時也幹些這樣的勾當,火化屍體之後,屍油怎麽處理雖然有規定,有操作流程,可是卻沒有人會真正去監督,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私下找點酒錢倒也沒什麽。

隻是他一般都隻和一些信得過的圈內人交易,用他的話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對於那些陰毒的邪師,就是出再多的錢他也是不會搭理的。

所以對於年輕人的要求他拒絕了,年輕人也沒說什麽就走了。

原本他以為這事情也就過去了,誰知道第二天晚上他正和老婆在丈人家吃飯,老婆就接到了電話,說是臨時送來一個被車撞死的人,半邊臉都撞沒了,親屬希望能夠趕緊地為他修複一下,好讓親朋悼念的時候看到不至於太恐怖。

所以當晚十一點多鍾他就陪著老婆趕回了殯儀館。

因為化妝師也好,入殮師也罷,他們都是在晚上工作,這是行規,也是有講究的。

他們不僅僅是為屍體化妝、殯殮那麽簡單,在他們修補屍體與及殯殮的過程中,還有一些引導死者靈魂往生的儀式,而子時是則是最佳的時機。

當然,如果死者的家屬堅持非得讓他們白天工作,他們也會尊重家屬的要求。

畢竟有些事情他們是不能說透的,而尊重家屬要求也是他們職業道德的範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