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時,因為媽媽心情不好,整個車裏氣壓很低。李教授撫著媽媽的肩膀,低聲輕呼:“端生,隻是時間的問題,他們會慢慢改變的!”媽媽哀歎:“二十幾年了,容小都要做媽媽了,時間還不夠長嗎?”

李教授繼續勸慰,“時間雖然不短,但是他們已經適應了沒有你的生活,你一下子憑空出來,也許,他們需要時間來消化你好好活著這件事!”

“是不是如果我和容小都死了,他們覺得最幹淨?”

我聽到媽媽這麽說,想起大舅曾經說他的妹妹暴病而亡的話,因為年齡和所接受的教育不同,我無法接受於家對媽媽的拋棄。

李教授撫摸著媽媽隨意紮在腦後的長發,柔聲說:“你這麽多年字國外,或多或少收了很多異域文化的影響,他們文化程度不高,年紀又大,我們何必要去跟他們計較!”

媽媽依舊難以釋懷,王梓看見媽媽愁眉不展,試圖讓媽媽開心起來,坐在媽媽身邊撒嬌,他這麽高的個子,撒起嬌來居然沒有違和感,跟卓玨平時跟他說話的腔調很相似,原來兩個人在一起,真的會變得越來越像啊!

王梓百般耍寶。甚至都開始說起了段子,卓玨捧場的附和,媽媽隻是疼愛的撫摸王梓柔軟的頭發,嘴角也露出一些笑意,卻一直沒有心情說話。

回家後,媽媽雖然麵對我們時含著笑意,但是,誰都看得出她不開心,沒有人的時候,她會皺著眉頭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遠處,趁沒有人注意,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水。

媽媽不知道的是,我們每個人都在關注她,隻是悄悄站在遠處看著她。每逢媽媽一個人的時候,遠遠地看到她憂傷的身影,我們都很心疼,不知道該怎麽去解開她的心結。

王梓丟下手頭的事情,陪著媽媽去遊覽景區,逛商場,卓玨也是亦步亦趨的跟著,她燦爛的笑臉倒是很讓媽媽喜歡,也能受到感染,媽媽會跟卓玨討論景區裏什麽東西比較有意思,也會給卓玨作參考,說卓玨穿什麽樣的衣服更好看,卓玨的陪伴讓媽媽的憂傷得到暫時的緩解。

陸堯則施展他的廚藝來讓媽媽開心,沒想到的是,倆教授的廚藝也不錯,他們倆在廚房裏研究菜式,我和媽媽兩個原先經常做飯的人反而插不上手。媽媽笑著說李教授在國外其實不怎麽做菜,在這裏大概也是想給我們留個好印象。

我看著陸堯和李教授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發現他倆無論是體型還是氣質都很接近,有一股成熟男人的儒雅之氣。不知道為什麽,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就這樣在我眼前出現,他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我,伴隨著他的沉默和受傷。我趕緊甩了一下頭,把舒競的身影從眼前揮去。

從媽媽回來,我一直都沒有見過舒競,不知道為什麽,我似乎總是能感受他內心的傷感。每次見他,我都覺得不安。

我正在試圖消除眼前的舒競的身影,舒競就真的出現了。我趕緊揉了一下眼睛,舒競再跟媽媽說話,還帶著一束花送給媽媽。這是怎麽回事?

原來,王梓叫了大白、張文馳還有舒競來,想借助人多緩解媽媽的愁緒。舒競率先進來,禮貌的向媽媽問好,媽媽看到王梓的朋友,的確是很高興。她熱情的招呼著舒競他們幾個,張文馳最為直接,看見媽媽就驚歎:“阿姨,你一點都不像大王的媽媽,更像他姐姐!”

我敲了一下他的頭,問:“那我呢?”

張文馳毫不含糊,說:“你跟阿姨看起來就像姐妹呀!”

“你這還是在說我老!”我假裝生氣。

舒競微笑,說:“於容,你別逗他了,不過,阿姨真是太顯年輕了!而且,王梓長得跟阿姨很像!”

我因為剛才忽然想到舒競,有些心虛,不怎麽敢看舒競,也不再追究張文馳,借口去看陸堯的菜弄好了沒,趕緊跑掉了。

我跑到廚房,抱著陸堯,陸堯訝異的問:“怎麽了?外麵那麽熱鬧,你跑這裏來幹什麽?出去吧,這裏有油煙的。”

我沒有鬆開,將頭伏在他的後背上。我不知道為什麽,我剛才看見舒競的笑容時,心跳的厲害,我感覺到害怕,所以,我需要陸堯來讓我平靜。

李教授把我的行為視為是對陸堯的依戀,他笑著說:“容小,我你媽媽能在一起,還得謝你這個媒人,如果不是你邀請我去你家,我就不會遇到端生了,真得好好謝謝你!”

我不知道李教授是否知道我曾經暗戀過他,但是,如今我已經把他看成我的繼父,雖然他才比陸堯大了兩歲。即使他知道,我也無所謂。所以,我毫不客氣的說:“是啊,李叔叔,你拿什麽來謝我這個媒人呢?”

李教授笑:“你想要什麽都可以提?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遺餘力。”

正說著,王梓進來問菜有沒有好,陸堯說可以開始了,再次催我離開廚房。因為跟李教授說話,我的心情已經平靜,就假裝端菜,走了出去。我感到舒競看著我,用眼角的餘光看過過去,果然,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情,我要和他們去廚房把做好的菜端出來。舒競率先起身去,我坐在媽媽身邊,王梓在另一邊坐下,李教授出來看見,笑著說:“端生,你說我坐在哪裏好?”

舒競隨手拉開椅子,請李教授坐,李教授剛想坐下,我主動往旁邊讓了一下,說:“還是到這裏來吧!”

陸堯過來挽著我坐到他身邊,我似乎又感受到舒競的傷感。

媽媽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

但是,當她周圍安靜下來,她還是會茫然的看向遠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其實,我想,媽媽的悲傷也許隻是時間的問題,她遲早會恢複她的平靜。

就在我們為媽媽的心事一籌莫展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我們回到省城的兩天後,許太太卻到醫院找到陸堯,說有事情要告訴我,是關於我媽媽的。陸堯不想理她,但因為關於媽媽,他還是打了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見,我毫不猶豫地說見。

陸堯隻好陪我去見,他非常討厭許太太,厭惡之情全在眉眼之間,許太太也有些怕他,跟我說話的時候都不敢看他。恰巧大舅來找王梓,說有事情說,我就把許太太來找我的事情告訴王梓,王梓就說約在一起說吧。

許太太和大舅的講述,我和王梓拚湊了一下,大概就是下麵的過程:媽媽當年意外懷孕被學校開除後,曾經回到於家尋求依靠。在那個年代,未婚先孕是件見不得人的事情,外公外婆一時生氣就把媽媽拒之門外,在氣頭上說了絕情的話,讓媽媽永遠不要回來。

但是媽媽含淚離開之後,外婆又怕媽媽會想不開,也有些擔心,想悄悄把媽媽帶到某個農村,生下孩子把孩子送人再回來,或者讓媽媽在農村找個人嫁了。以媽媽的姿色在農村找個人家應該不難。

許太太當時一心想從媽媽手裏搶到許慶安,趁許慶安不在家,跑到許家說了媽媽很多不堪入耳的壞事,把媽媽的懷孕說成是跟幾個男人亂搞的結果,這孩子指不定是誰的。

許家非常生氣,就到於家大鬧,說媽媽如何不要臉,纏著他兒子不放,賴在他們許家趕都趕不走。當時外婆已經在農村找了一戶人家,正在商談媽媽的事情,人家已經同意,許家這麽一鬧,人家覺得媽媽的人品有問題,當即就不樂意了,回絕了已經快要談好的親事。

因為許家來得聲勢浩大,左鄰右舍都來看熱鬧,這個事情就如同散落的火焰,四處點燃各種流言,外婆外公走到哪都被人指指點點,說他們生了一個不守婦道的女兒,甚至傳聞到最後,說媽媽在T市是做那種事情的。

外公外婆在流言麵前選擇了放棄媽媽,他們沒有辦法去接回這個讓他們下不了台、直不起身的女兒。他們自己也生活在陰影裏,直到房子拆遷,搬離了原先那個地方,他們才慢慢從陰影裏走出。

所以,於家的兩個老人見到媽媽,大概又想起了以往的事情,怕舊事重提,過著抬不起頭的日子。

許太太慚愧而又茫然,說:“我當年鬼迷心竅,好像全天下就許慶安一個男人,為了許慶安,我未婚先孕,頂著家裏的壓力,無所不用其極,終於順利嫁給他,但最終也沒有得到他的心,他從來沒有好好看過我一眼,成天就知道喝酒,我看著他喝了二十幾年的酒,現在誌鵬也被抓了,也許,這是我的報應!”

大舅被許太太的講述嚇到,他當年因為在外打工,雖然沒有被流言牽連,但也一直以為自己的妹妹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聽了許太太的話後,他說:“容小、梓小,你倆好好勸你媽媽,我們回去也跟你外公外婆解釋解釋,人老了,也很固執,我們有時也不好說太多。這件事情慢慢來,總有緩和的時候。”

大舅舅直到臨走,才說了他此來的另外一個目的,希望於成大學畢業在工作上能得到王梓的幫助。王梓隻說到時候看,沒有給大舅一個準信。王梓其實是個很看重親情的人,大概因為外公外婆對媽媽的態度過於涼薄,他也很難對舅舅有親近之心。

我和王梓商量一下,還是把許太太和大舅的話都轉告給媽媽聽。我們已經做好了媽媽會更加難過的準備,沒想到一直鬱鬱寡歡的媽媽聽了後反而臉色平靜,說:“算了,幸虧許家去鬧,不然,容小你也被送人了,我也不知道被嫁到何處去了。梓小,你連存在的可能性都沒有了。既然往事成了他們心中的一根刺,我就不要再去刺激他們了。容小,等你婚禮結束,我和你李叔叔就回去了。”

媽媽至此不再提外公外婆,也沒有再為此事緊鎖雙眉,而是一心一意為我的婚禮做準備。

在我的婚禮前,我先看到了綦綺的婚禮。不過不是因為去參加她的婚禮,而是在電視裏看到的。

正如大舅媽所說的那樣,綦綺的婚禮果真在本地新聞播出,男方身世顯赫,長得也是一表人才。綦綺本來就很漂亮,婚禮上的綦綺因為經過打扮,更是風華絕代,美豔動人。但奇怪的是,綦綺沒有邀請任何同學去參加她的婚禮,她一向喜歡顯擺,這次,她卻反常的沒有炫耀。直到她在電視中露麵,同學們才知道她已經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