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歲時孔子娶親了,他的夫人是宋人亓官氏。

第二年,他的兒子出生了。魯國國君魯昭公派人送來兩條大鯉魚,表示祝賀,孔子就給新出生的兒子起名叫“鯉”,字“伯魚。”

這件事說明,二十歲的孔子,已經漸露頭角了。

實際上孔子依然沒有“貴族”起來,他當時幹什麽工作了?在季孫氏家當“委吏,”也就是倉庫的保管員。這一份低賤的工作,孔子卻做得很出色,升鬥出入,會計出納,賬目清清楚楚,絲毫不差。所以孔子是中國最早的會計,也是中國第一個在曆史上留下業績的會計,雖然他的會計生涯很短。接下來季孫氏又讓他做“乘田,”這份工作比當“委吏”還不體麵,就是放牧和管理牛呀馬呀驢呀這些牲口,孔子照樣非常敬業,他個子長得高高大大,有力氣,很勤快,又肯動腦筋,早出晚歸,精心管理,所以這項工作他又做得非常出色,他放養的牲畜一隻隻都膘肥體壯,而且繁殖也很多。孔子對幹這些粗活並不感到低人一等,而是幹一行愛一行,幹一行精一行,為什麽能這樣呢?他把做每一件事都看作學習的過程,他始終認為,社會就是一個大課堂。所以他後來向人談起他當倉庫保管、做牛倌驢倌的經曆,並沒有命途多舛的感慨,而是充滿了自豪,《孟子。萬章下》記錄他當時是怎麽跟人聊起這段經曆的:“孔子嚐為委吏矣,曰:‘會計當而已矣。嚐為乘田矣,曰:‘牛羊茁壯長而已矣。’”讓我管倉庫嗎,我就把出人賬目弄的井井有條;讓我放牛羊嗎,我就把牛羊養得壯壯的。最簡單的工作,往往最能體現一個人的品格。

除了給人看倉庫當牛倌,業餘時間孔子還幹過另一件事,就是在婚喪嫁娶的草台樂器班子裏當吹鼓手。這個行當我們現代人看起來似乎更下賤,可是孔子卻做得很起勁。需要多一份工作養活老婆孩子是一個原因,主要是孔子通過這項工作把六藝中的“樂”精通了。他不僅掌握了各種樂器的演奏技巧,而且也更深層地把握了樂理和音樂的文化精神。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學到了紮紮實實的“禮”。在所有的禮儀中,喪禮是最複雜的,從人死到下葬,全套禮儀程序有六十多項,每一個步驟都要靠喪祝,也就是喪儀主持人來安排與實施。這是一份很體麵又很專業的工作。據說後來孔子曾隨同老子在洛陽為人舉辦過喪事。他在五十歲正式從政擔任大夫之前,主要的經濟來源之一,就是給人家主持喪禮。孔子自己說他從事這項工作非常恭謹,“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論語。子罕》)什麽意思呢?是說給人家辦喪事不敢不盡力而為,不酗酒,不因為喝酒而耽誤事情。不僅僅是這樣,他的學生注意到,孔子在辦喪事的人家吃飯,從來就不曾吃飽過。孔子是一米九一的大塊頭嘛,人高大飯量自然也就大,趕上個家境不好的喪主光是招待這幫人就是個不小的負擔。另外是吃飽了容易犯困,一犯困難免在禮儀程序上出錯。這種對喪家真切的體諒,讓孔子贏得了很高的聲望。

當然這一樣是孔子學習社會的一個途徑。

所以年紀輕輕的孔子就成了一個精通“六藝”的楷模,而且有了非常大的名氣。鄉親們稱讚他同時又為他惋惜,說“了不起啊!孔子這個人。他的學問竟然是那麽廣博,沒有辦法說他是哪個方麵的專家。”孔子聽了說“我真不知道以什麽做專長才好,駕車嗎?射箭嗎?那我就駕車好了。”

孔子確實是個學問很淵博的人。幾乎沒有什麽事情可以把他難倒。這不是因為他是個“生而知之”的天才,他自己就說:我不是生來就有知識的,我的知識來源於對古代知識的熱愛,再就是靠勤奮敏捷的學習。

說到善於學習、勤於學習,孔子真算是古今第一個楷模。他有很多關於學習的語錄是我們耳熟能詳的,比如“學而時習之,不亦說(悅)乎”,(《論語。學而》)比如“學而不厭,誨人不倦”,(《論語。述而》)比如“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比如“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論語。為政》)比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論語。為政》)比如“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貽,”(《論語。為政》)比如“三人行必有我師,”(《論語。述而》)比如“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論語。憲問》)比如“篤信好學”,(《論語。泰伯》)比如“百工居肆而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論語。子張》)比如“學而優則仕,”(《論語。子張》)比如“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矣”(《論語。子張》),等等等等,很多很多。

古人說“孔子無常師”,這是很對的。孔子沒有固定的老師,誰有一技之長、一孔之見,誰就是他的老師,衛公孫朝曾問子貢:孔子這麽大的學問,是跟誰學的?子貢說“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首識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而亦何常師之有?”(《論語。子張》)這個公孫朝不太相信孔子能如此博學,他可能會想,文王、武王都是上古之人,距離當世數百年,孔子怎麽會知道關於他們的事情呢?這可能嗎?子貢回答說:文王、武王雖然不在,但文武之道還是存在的。賢者懂得其中的大道理,不賢者懂得其中的小道理,誰都可能跟文武之道發生接觸,我的老師從任何一個地方都可能學到,為什麽非要有固定的某一位老師呢。

孔子和師襄學習鼓琴,這位師襄,是魯國的一位樂官,古代樂官是稱作“師”的,所以後來擔任這一職務的人就把師作為自己的姓了。我想師襄大概很少遇到孔子這麽執著的學生,他彈奏一支曲子,連續十天也不更換,師襄說:“你可以換一支曲子了。”孔子說:“我雖然熟悉了這支曲子的旋律,但是還沒有領悟它的技巧。”過了些時日,師襄說:“這支曲子的技術你已經掌握了,可以換一支別的曲子了。”孔子說“但我還沒有領悟這支曲子的內涵。”又過了些時日,師襄再催他,他說:“我還沒有領悟這支曲子描寫的人物形象。”這樣又過了些日子,孔子默然有所思,向遠處眺望,說:“我或許領悟到這支曲子所描述的人物形象了,這個人長得黑黑的,身材高高大大,眼睛看著遠方,好像胸懷著統一天下的大誌,這不是周文王還能是誰呢?”師襄聽了十分吃驚,他離開了老師的座位,向孔子這個學生拱手行禮說:“這支曲子就叫《文王操》,正是周文王所作的呀!”(這則故事見於《史記。孔子世家》)

學習一支曲子,不但要把握它的旋律,領悟它的演奏技術,還要揣度它的精神內涵,追尋它所描寫的人物形象,這樣的學習步步深入、層層遞進,才能真正達到致知的目的。這是孔子“學而不厭”的一個生動例證。

孔子曾經教導他的學生子路說:“你聽說過六種品德與六種流弊的說法嗚?”子路說:“沒聽說過。”孔子說:“那我來告訴你:愛好仁德而不愛好學習,這種弊端就是愚昧上當;愛好明智而不愛好學習,這種弊端就是漂浮無根;愛好誠實而不愛好學習,這種弊端就是傷害自己;愛好直率而不愛好學習,這種弊端就是尖酸刻薄;愛好勇敢而不愛好學習,這種弊端就是胡作非為;愛好剛強而不愛好學習,這種弊端就是狂妄自大。”(原文參見《論語。陽貨》)

在這裏,孔子指出人有六種美德,即行仁、明智、誠實、直率、勇敢、剛強,但如果不愛好學習,這六種美德就會被六種弊端所遮蔽。在美德培養與建設中,“學習”是極其重要的。

同時,“學而不厭”的孔子也是一個“問而不厭”的人。他頭一次進入魯國的太廟參加周公的祭祀典禮時,從始到終,見到什麽就拉住別人問什麽,好像一個懵懵懂懂的學童。有人對他的“每事問”深感不理解,說:都說郰邑大夫叔梁紇的兒子精熟周禮,可他從一進了太廟,就見了什麽問什麽,沒見他住過嘴,哪裏像個懂得周禮的人的樣子。孔子聽見了,他怎麽說呢?他說:“這才是合乎禮的呀!”

孔子求學,始終保持著一種“如饑似渴”的姿態。魯昭公十七年(前525年),魯國的屬國郯國的郯子來朝見魯昭公,在歡迎他的一次宴會上,魯國大夫昭子問郯子說:“少昊時代往往以鳥名來作官名,這是為了什麽?”郯子說:“少昊是我的祖先,這件事我也知道一點。當時少昊剛立,正好有鳳飛來,於是就有了以鳥名官的習俗。”接下來郯子又講了當時的詳細情況。孔子聽說了這件事,再也不能心安,他連夜敲開了郯子在國賓舘下榻房間的門,迫不及待地向郯子請教關於少昊時代官製、禮儀、製度、曆史等方麵的知識。

甚至連孩子也能成為孔子的老師。我們來看大屏幕,這裏有一幅孔子見老子的漢畫像石圖案,這幅圖畫的就是孔子見老子。右側彎腰行禮的兩個人是孔子和老子。請注意在孔子和老子中間,還站著一個小男孩,這個小男孩就是項橐。有一個民間傳說是這樣的:孔子去見老子的路上,到了一個小村莊路口,路中央有幾個小孩子在壘石頭玩,孔子的學生子路下車讓小孩子把石頭移開,為首的一個叫項橐,他問子路:“車上坐的人是誰呀?”

子路說:“是孔子。”

項橐又問:“孔子是幹什麽的?”

子路說:“孔子是聖人!”

項橐笑說:“聖人是不是什麽都懂?”

子路說:“當然了,沒錯!”

項橐說:“那太好了,我有個問題,想去請教聖人。”

於是就來到孔子車前,孔子早聽見項橐和子路的對話了,就問他:“你想問什麽呢?”

項橐問:“我想問你是城躲車還是車躲城?”

孔子說:“當然是車躲城了!”

項橐得意地指著路中央說:“那你看看,我壘的是什麽?”

孔子一看,這孩子在馬路中間壘的正是一座小小的城。

孔子吩咐子路趕著車從這“城”邊上繞過去。

沒想到這個小孩子又追上孔子的車駕,問:“我還有個問題,你說天上的太陽是早晨離得近還是晚上離得近?”

孔子說:“當然是早晨太陽離得近了。”

項橐說:“你說是離得近了暖還是離得遠了暖?”

孔子說:“那肯定是離得近了暖。”

項橐問:“那為什麽我覺得中午的太陽暖呢?”

這一下把孔子難住了。他說:“這個小小年紀的項橐,也是我的老師啊。”

孔子注重向每一個有專長的人學習,更注重向大師學習。《史記。孔子世家》、《史記。老子韓非列傳》都記載了他向老子問禮的故事:孔子大約三十歲時,有機會到周代京都洛陽參訪,拜會了擔任國家博物館長的老子,並向老子請教禮製的問題。老子給他作了詳細的解答。在為他送行時,老子為他送行時講了一番語重心長的話,他說:“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去子之矯氣與多欲,態色與**誌,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老子對孔子教導說:你所說的那些人,連骨頭都化成灰了,隻有他們的言論思想還在。作為一個君子,時運到了,就應該乘時而起,時運還沒到,就像蓬草隨風飄移。因為這時任你本領再大且千方百計,仍不為世所用。我聽人說,高明的商人會把貨物囤積起來,而看起來他什麽都沒有;有大德之人,表麵上看起來反而大智若愚。所以,你應該消除自己身上的矯狂之氣,祛除渴望功成名就的多欲之心,更要少一些試圖改造這個世界的幻想,這些東西對你來說沒有一點好處,我要告訴你的,也就是這些了。

這次曆史性的會見改變了孔子對世事的想法,也對他的一生產生了重大影響。

三十歲的時候,孔子已經成了魯國的著名學者,並且開始授徒設教了。孔子說自己“三十而立”,此時的孔子已經堅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標,並為自己的人生之路完成了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