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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確定的目的地,成舟也有閑心看起周圍的環境。

但直到此時他才發現除了青石板路,周圍景致他竟什麽也看不見。

“坐了這車,你看不見外麵,外麵也看不見你,客人,黃泉酒館到了,請下車。”

“這就到了?”成舟大吃一驚,他還以為要走很遠。

“你如果自己走那肯定會花很長時間,但我這車走得可不是尋常路。”趕車漢子笑笑,再次催促成舟下車。

成舟告謝,從車上跳了下來,腳一剛落地,那牛車就不見了蹤影,而周圍景致也產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就像遮擋住眼睛的那塊布幔終於撤去,一棟三層高的木造樓閣就這麽映入了他的眼簾。

樓閣外有個大大的牌匾,上書“黃泉酒館”四字。

酒館臨窗都掛了紅紗,風吹紅紗輕拂,伴著裏麵的昏黃燈光,竟顯得十分旖旎。

酒館大門敞開著,可因為有個碩大的屏風擋著,外麵人並不能看見裏麵的情景,隻能隱約聽見一些靡靡歌聲。

酒館所在地似是一處商戶街道,到處可見門頭上懸掛著各種牌匾,不過因為黑夜,除了附近幾家商戶,也看不清賣些什麽。

大多數商戶都閉了戶,街上也看不見什麽行人,一陣陣寒風吹過,冷得人骨頭發寒。

“滴答。”

成舟一驚,轉頭尋找聲音來源。

“滴答。”

酒館屋簷掛角上一顆水珠滴落,滴入下方一個接水的大缸中。

成舟呼出一口氣,手中捏緊一張折疊成八卦形狀的紙符,給自己鼓了鼓勇氣,抬腿邁進了黃泉酒館。

繞過屏風,成舟站住了腳步。

七、八張爛木桌很隨意地擺放在大堂中,圍著爛木桌的是一些更爛的長椅。

大堂正前方有一張像是肉鋪一樣的大型案板,案板上還插著一把斧頭,案板應該是木頭製的,可能時間使用久了,顏色深得發黑。

大堂的懸梁上吊著幾盞用黃色骨碟盛裝的油燈。

懸掛的紅紗破破爛爛宛如腐爛的絲絮。

大堂右邊有一道上樓的木梯,但成舟瞅著那木梯總覺得踩上去肯定會摔下來。

這內外反差也太大了點吧?

而且這酒館裏一個人也沒有,別說人,連鬼都不見一隻。

“第一個。”

“什麽?”成舟猛地轉回身。

一名臉色慘白的男子貼著他的脖子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臉無比陶醉的表情,“啊,生肉的味道。”

成舟忙往後倒退兩步。

“聽說你在找雙胞胎?”

“你怎麽知道?”

“王大把你賣給我的同時順便贈送了一個添頭。”臉色慘白的男子上上下下打量著成舟,“還不錯,比上次送來的那個好。魂魄品質也不錯,可以送給上麵做孝敬。”

“賣給你?誰把我賣給你了?那個牛車夫?”

“不是他還有誰,可憐的,竟然相信鬼話。”

“你說他說得都是假話?”

“我怎麽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麽?”

“那你知道雙胞胎在什麽地方嗎?”

“我隻知道你不是第一個來打聽這個消息的人,聽說這段時間陽世有人在到處找一對說是出生於陰時陰地的雙胞胎,都找到我們這兒來了。喂,小子,你都快死了還有興趣問這些?”

成舟沒說話。

慘白男子一把抓住成舟就把他往案板那裏拖,一邊拖一邊說:“小半年沒開張了,村裏幾家賣肉的都在等著生肉進來,可這十幾年進來的生人一個比一個精明,想要弄到生肉也越來越難,爺賄賂了好幾個牛車大主才等到你這麽一個。快快快,咱們也別浪費時間,爺的酒館可就等著你開張呢!”

司徒的教導在成舟腦中響起:打架的時候不要跟人多廢話,務求一擊必中,打不死對方就趕緊逃!

所以成舟沒有求饒也沒有再多做詢問,他二話不說就在口中默念咒語,最後爆出一聲:“神陽降頂,惡鬼難逃,除!”

“轟!”八卦狀的紙符打到了慘白男子心口上,一股火焰從他胸前開始燃燒,瞬間燒遍男子全身。

“啊啊啊——!”慘白男子猝不及防,竟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隻發出了一聲慘叫就被燒成一股黑煙,散至天地中。

成舟……愣了好一會兒。

他好像除掉了一隻鬼?

沒有依靠司徒和何生,更沒有依賴兒子,他一個人就除掉了一隻鬼!

那他這算不算殺人?好歹鬼也是活人變的,他打散了鬼的靈魂,那不是比殺死人的**還要嚴重?

但他這是自保,如果他不除掉對方,他就會被那隻鬼解成零碎賣掉了。

打住!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你得想想後麵該怎麽辦?是想法子躲過這一年逃出去,還是繼續尋找雙胞胎?

想法子躲一年……他根本就沒有什麽好法子,那趕車鬼既然把他賣給了黃泉酒館,那他說的那個安全點三婆家八成也是假話,所以他還是繼續尋找雙胞胎吧。

可是要怎麽尋找?

本來以為可以在酒館得到消息,可是這酒館卻連個鬼影都沒有,其他進來的人也都不知去了哪裏。

不知道這酒館裏還有沒有其他鬼?

如果沒有,那他可不可以暫時留在這裏?

成舟想了又想,反身把酒館大門關上,關門的時候他還特意偷看了下外麵,隻見外麵街道靜悄悄的,跟他來時一個樣。

成舟在一樓大堂繞了一圈,最後在廚房裏找到了一把鋒利的剔骨刀,又把案板上那把斧子拔下插在腰間。

他還想找些吃的,但愣是什麽都沒找到。

酒缸倒是找到一大排,但他不好酒,也不敢喝這裏釀的酒,連打開都沒打開。

成舟踩著破爛的木梯上到二樓,這看似要倒塌的木梯倒意外的結實,踩在上麵也沒有什麽聲音。

二樓的布置可比一樓好了不止十個檔次。

如果說一樓是鬼窩,那二樓就基本上和陽世那些專門宰人的大酒樓布置差不多了。

二樓也有廚房,裏麵的東西還不少。但成舟看著掛在梁上的一排排肉幹、肉條,猶豫了半天也沒敢拿一塊——要是人肉咋辦?

最後成舟找到了一些幹硬的饅頭和水分不足的水果,他聞了聞覺得沒什麽異味,掰開看看內裏也沒什麽異常,就把它們都收進了一個袋子裏。他猜測這些東西很可能都是上墓用品。

繼續上到三樓,三樓布置比二樓更好,全是一個個隔開的包間,而這些包間全部麵向一個由層層紅紗籠罩的台子。

成舟忽然站住腳步,他總覺得他好像忽略了什麽事情。

對了,進來之前他好像聽到酒館裏傳來女子哼唱的聲音,可當他進入酒館後,這聲音就消失了。

成舟深吸一口氣,把袋子背到身上,一手握著斧子,一手捏著一張紙符,小心翼翼地往層層籠罩的紅紗深處走。

紅紗抖了抖,有什麽東西跑了出來。

成舟口中念咒,捏著紙符就要甩過去。

“不要殺我!求求您!”一個女人在成舟麵前跪下,淒聲哀叫道。

成舟捏著紙符沒有扔出去,但他仍舊戒備地看著女人。

女人很漂亮,身穿古式漢服衣裙,年約二十三、四歲,身材苗條,長發梳成了一個很古典的發式,耳朵上帶著一對熒光閃閃的耳環,懷裏還抱著一支琵琶。

“你是誰?”

“我、我是這裏的駐唱歌手。”

“……”如此現代化的回答讓成舟囧了一下。

成舟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微微暖意,心中一動,脫口問道:“你是活人?”

“是。”女人看起來更害怕,“大王,求求您,請不要吃我,我可以在這裏唱歌,幫您招攬客人,我絕對不會逃跑的,我發誓!”

成舟看著女子的打扮,好奇問道:“你在這裏多久了?”

“我、我不記得了,大約有一、兩年了吧。”

“你竟然能在這裏活這麽長時間?”成舟吃驚,他以為被賣到黃泉酒館的活人都被做成菜了。

“都是鬼主們慈悲,才留下小女子一條賤命。”女人顫抖著,臉上硬是擠出笑容,討好地對成舟道:“大王,我會唱歌,吃的也不多,我會很乖,您留我一條活命吧,原來的鬼主們一直拿我當招牌,我、我真的可以幫助您招攬生意,來這裏的客官都很喜歡我。”

“鬼主們?”成舟變色,“這酒館一共有幾個鬼主?他們現在在哪裏?”

“大王誤會了。”女人忙解釋道:“這酒館向來隻有一位鬼主,但並不固定,如有強大的大王看中了這裏,就會吞噬掉前麵一位鬼主,變成這酒館新的鬼主。您、您不就是……”

女人不敢說下去了。

成舟疑惑:“你怎麽知道我殺了酒館鬼主?”

女人趕緊道:“因為今天不是酒館開張的日子,能進入酒館的要麽是鬼主邀請的客人,要麽就是想要來搶奪酒館的新鬼主,而客人一定會有鬼主的陪同,不會單獨上到三樓,鬼主也怕我會被搶走或被吃掉。”

“如果兩者都不是?”

“那就隻有收……生肉的時候,那些生肉也能進來。”女人眼中忽然閃過一道驚喜,“您、您不會是那些天師大巫吧?”

“怎麽說?”

“除了被送來的生肉,我有兩次見到過活人,我聽客人們說,那些人都是陽世過來尋找機緣的天師和大巫。”

成舟奇怪,“你看到他們,為什麽不向他們求救?”

女人悲傷道:“我這樣一隻小小的螻蟻,那些大人物哪會管我們的死活。啊,大王,我說的不是您,我、我……”

成舟搖手,表示他一點都不介意。

“你是怎麽來到這裏的?”

“我也不知道,那天中元節,我和我老公到c城平都山遊玩,山中忽然起了大霧,我們不敢亂走,等霧散,我們就到了雙廟村牌坊外,後來就被一位駕牛車的大主帶了進來,然後我們夫妻就被那位大主賣給了這裏的酒館鬼主,那時的那位鬼主本來要殺我們,但我懇求他,說我願意做任何事,無意間說起自己會唱歌、會彈琵琶,就被那位鬼主留了下來。”

成舟摸下巴,照這麽說,並不是一年才能進入這裏一次,有些活人也會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來到這裏,而那些趕牛車的車夫則能把人從村外接進來。

如果進來的途徑並不止得到請柬那一種,那麽離開的途徑是否也不止一種?

“大王,您、您到底是……”女人小心翼翼地問。

成舟回過神,盡量和藹地對女人道:“不要叫我大王,我和你一樣是誤入此地的活人,我姓成,成舟,你叫我名字就行。”

“成先生……”女人一聽成舟跟她一樣都是活人,臉上終於露出了一點真正的笑容。

“成先生,酒館鬼主是不是真的被您殺了?”女人想起什麽一般,急切地問道。

“嗯。”

“那成先生一定懂除鬼避鬼之道了?”女人眼中冒出希望之光。

看到女人的目光,成舟微微挺起胸膛,假謙虛地道:“懂一點。”

“太好了!成先生,求求您,救救我和我老公,帶我們一起離開吧,求求您了!等出去後,我和我老公一定會重重答謝您!”

“呃……”成舟不好說他現在自己也自身難保,所以他隻能道:“我不知道該怎麽離開這裏。”

“我知道啊!”女人從地上站了起來,亢奮地快速道:“我知道要怎麽離開這裏,我聽上上個鬼主偶爾提到過,這村裏有一條路可以直通陽世,但我和我老公沒有本事走到那裏。成先生,我們一起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