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玩家的名字被嚴絲合縫的對應登記上, 就算是玩家本人們,也露出了略顯詫異的神色。

他們寫上自己的名字,觀點非常純粹, 隻是對自身做要求, 沒想到其他人也這麽自覺,甚至自覺的有些——過頭了。

有人悄悄瞥了一眼元欲雪。

有玩家微微一挑眉,那瞬間的神色頗為懊惱焦急。

雖然從本質上,為了追求更高過遊戲的幾率,提前結束這場死亡副本, 每個玩家都應該自覺參與。逃避的人雖然不會受到機製懲罰, 也會被道德譴責。但這裏麵,唯獨有一個人是例外的。

……元欲雪。

他的情況和所有人都不盡相同,從第一關起就被boss針對。所有玩家裏麵,隻有他一個人連續通關了三場遊戲, 體力和精神消耗都甚劇。報名情況這麽積極, 很難說其他玩家沒有想積極擔責,讓他多休息一會的元素在。

畢竟元欲雪應該實在很疲累了。他顯得十分安靜, 話少,黑沉細密的睫羽垂攏下來, 坐在椅子上的時候, 雖然脊背依舊挺得筆直, 身形看上去漂亮又端正, 卻依舊給人他十分疲累的慵懶感, 仿佛下一瞬間就會垂眼睡著, 很難不讓人心生漣漪。

所有的玩家裏麵, 也隻有元欲雪是理所應當地可以選擇在這一輪休息而不被指責的, 從各個角度言, 都合乎情理。

但是元欲雪沒有。

當他的名字被管家報出來的時候,有人的指尖不受控製地輕敲了一下桌麵。

兔子看上去很想詢問管家一句“你是不是念錯了”,但轉頭看見元欲雪的神情自然,並無異議,顯然是他自己寫上去的名字,也微微抿緊了唇。

……這也太乖了。

兔子提出自願報名的時候,想的就是說不定能讓元欲雪休息下。哪成想元欲雪根本沒把自己剔除出通關遊戲的玩家範圍外。

她微微一歎氣。

卷毛臉色很沉,很難說明此時情緒有多焦躁,又急又氣,心裏堵得慌。下意識地想像之前那樣,臭著臉挑釁一下元欲雪,讓他別什麽都想著往上搭,這種遊戲根本不少他一個人。結果在目光觸及到元欲雪那張麵孔時微微一頓,十分僵硬又矛盾地挪移開來,耳垂透出一點熱度。

……笑死,根本張不了口。

甚至開始審視自己之前的態度,是怎麽能做到那麽暴躁的。

木已成舟,這時候再讓元欲雪退出也沒意義。往好處想,隻要他們能通關副本,就不會再有下一輪遊戲。卷毛微微摩挲了一下指尖,想到,他們這麽多人,總不至於要勞累到一名新人玩家。

事實上,安德烈證明他可以。

那陰惻惻的目光巡視過每一個玩家,很難說不是他偷偷給每人都記了一筆賬。直到他將目光收攏,遮掩住那點惡意,才傲慢又矜持地說道,“這輪遊戲,我們來玩真心話問答遊戲。”

玩家們頗為意外。

“真心話”,沒有“大冒險”,還是問答遊戲。聽上去簡直就是十分安全、沒有危險的新手福利,讓他們忍不住開始懷疑——安德烈能有這麽好心?

不會是借著問答的名義,內容實質是殺人遊戲吧。

安德烈才不會管玩家們質疑的目光,他微微一揚起下巴,管家便為他端來了一幅撲克牌。那是由秘銀印成的撲克,鑲著金色薄邊,花紋十分精致,每一張都價值不菲且十分沉手。安德烈當著他們的麵數出了黑桃A到八,又挑出一張鬼牌放進了這幅卡牌裏。

“遊戲規則很簡單。”安德烈將卡牌攤開,手指相交著墊在了頜下,神色天真的像是無憂無慮的小少爺真的在準備和朋友們愉快遊戲那般,“抽到鬼牌的人可以隨機點名其他三張牌,讓抽到的人在紙上回答你的一個提問。”

“100秒內,答不出正確答案的人將被淘汰,並接受一個小懲罰。”

兔子迅速提出了這個遊戲規則裏看上去最致命也最關鍵的問題。

“那我們怎麽知道答案是‘正確’還是‘錯誤’呢?”兔子說,“由鬼牌來作為評委嗎?”

“是的。”安德烈說,“抽到鬼牌的人就是評委。”

兔子的神情充滿了懷疑,幾乎肯定安德烈就是想出千,如果由他來提問,豈不是一下就能淘汰三名玩家。

不過如果換成她的話,她也會這麽做。

就算她提出的是“1 1等於幾”這種客觀規律,安德烈回她一個“2”,她都能用五分鍾來咬死力證1 1就是等於3這個問題。

安德烈顯然也看破了她的想法,輕鬆地一聳肩,似笑非笑地說:“當然了,評委同時也要受到規則的製約。如果問出自己也不清楚問題的答案,或者無法公正判定回答者的答案正誤的話……會受到來自規則的,最嚴厲的懲罰。”

末尾的一句話安德烈的聲調拖得很長,輕聲漫語,仿佛情人的低喃,卻讓人生出一種不寒而栗的危險預感。

——他們不會想知道那懲罰是什麽的。

所有人心中都同時生出這一個想法來。

總之提出一些世界未解難題來淘汰答題者的想法被刨除在外,想要作弊淘汰某個指定對象的想法也可以告吹了。

安德烈懶洋洋道:“當被淘汰到剩下最後一個人的時候,遊戲就結束了。”

當然,如果那個人是安德烈,所有玩家都將接受懲罰。

是玩家的話,則遊戲獲勝,順利通關。

怪不得說隻要有一名玩家站到了最後,就算他們勝利。

現在玩家們所圍坐的長桌並不適合玩這種抽牌遊戲,為了防止經過管家或是傭人之類的NPC的手而造成的不公平因素,所有人默契地換了張小圓桌,每個人隻隔開一小段距離,卡牌放在中間,每個人都能伸手抽到。

重新調換了位置,卷毛看著元欲雪一左一右坐著裙子和阿金,臉色微微一黑,沉著臉坐到了安德烈旁邊的空位上。

安德烈似乎心情不錯,對他露出一個賞臉的笑容來。

卷毛:“……”晦氣。

九張牌攤放在中心,由安德烈率先抽取,順時針進行。等下一輪問答,則從安德烈右手邊的卷毛開始抽卡,依次獲得首次抽卡權,順序上非常公平,挑不出毛病。

這場遊戲從表麵規則上來看,是八名玩家對戰安德烈。但其實從細節上梳理,玩家們並不能占到多少便宜,人數反而成了某種程度上的限製。

指定卡牌的隨機性,讓即便是抽到了鬼牌的玩家,也無法準確針對安德烈,隻能在其中賭那八分之三的概率。

同時,這也對提問的玩家更加上了一層枷鎖:

不能不難,要不然淘汰不了安德烈。

不能太難,要不然可能誤傷其他兩個隊友。

搞不好,安德烈沒淘汰出去,反而淘汰了己方陣營人物……就成了名副其實的隊友殺手了。

而且這和普通遊戲不相同,普通遊戲裏,為了遊戲勝利“賣隊友”很正常,隻要保證最後獲勝就行,甚至隊友本人都不會如何在意。但在當前規則下,淘汰隊友,可能會造成真正的、有幾率導致死亡的懲罰,讓他們無法將隊友簡單劃分為獲勝工具。

相比起來,安德烈就輕鬆太多了,如果他是鬼牌,隨便抽取的三個人都是他的對立陣營。

那簡直是隻要問不死,就往死裏問,淘汰玩家不用太輕鬆——規則不會允許這種極不平衡的情況存在,所以安德烈一定也會受到某種製約。但他不會主動暴露給玩家,隻能靠玩家們自主發現。

冰涼沉手的撲克牌已經被依次分發到每個人的手裏,第一輪問答遊戲開始。

元欲雪垂眸,視線落到了自己的卡牌上。

卡牌有些許厚度,邊緣鋒利,幾乎可以當做刀刃使用。上麵的映花圖紋十分精美,微微起伏,是一張惟妙惟俏的怪物圖紋。

元欲雪見過。

正是擁有著人類四肢、手腳瘦長,卻長著一張狗臉的怪物。

安德烈的“狗”。

它仿佛是活生生的,正對元欲雪齜牙咧嘴地凶惡張開了口,仿佛下一瞬間能從卡牌中鑽出,咬住元欲雪的指尖。

但元欲雪根本沒在意這簡直真實得有些詭異的撲克牌圖案,視線全都凝聚在它左上角的那個數字上了。

“黑桃三”。

與此同時,安德烈正微笑著,掀開了自己麵前的牌——

非常自戀的,卡牌上是他穿著黑色西裝,坐在鏡子旁邊的一張圖畫。上麵的安德烈看上去麵容微白,典雅又內斂,是富有氣質的小少爺,身邊還圍繞著一圈人,眾星拱月。

卷毛不屑地嗤笑一聲。

不過這當然不會是重點,最重要的是這張卡牌的左上角標注著joker,鬼牌。

第一輪問答,由安德烈開始。

玩家們神色微肅,準備應對安德烈的刁難。

安德烈笑著說道:“黑桃A、黑桃六、黑桃三……回答我的問題。”

“我喜歡什麽顏色?”

“……”

被點到名的三人沉默地攤開手上的牌。

分別是行隊、裙子和元欲雪。

卷毛的眉頭簡直蹙得不能再緊,平心而論,這個問題不算複雜刁難,但就是特別邪門……誰知道你喜歡什麽顏色。

管家將紙筆發在了三名玩家手裏。

安德烈喜歡什麽顏色,要從哪裏看?

作為別墅的主人,從別墅內部的裝潢上也應該能窺得他喜好的一二。而宴客廳內部的色彩裝飾並不複雜,暖黃吊燈、青色壁爐、紅色地毯、白灰雕像,大麵積的內飾整體選為淡灰色調,外部也大多如此。

作為一個危險NPC,還很大可能是已死的鬼怪Boss,愛好一些暗沉顏色非常說得過去。

一百秒回答時間,其他人還思索斟酌的時候,拿到紙的行隊幾乎沒有一分猶豫地寫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