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老鼠的“天賦”再超模,他這會也該一口氣喘不上來了。
好在經過商量後,他的老大總算放棄了“每人一份”這樣顯得有些異想天開的想法,轉而換成了在每個庇護所的上空,四個方向各懸掛一麵由各個角度看去,都能清晰無阻的巨大水鏡。
水鏡的角度會依據每個人不同的視角進行轉換——這樣的要求倒尚算合理,讓老鼠微微定了定神。
還好是這樣,他剛才還以為自己會被榨幹能量而死。
上空當中出現的巨大水鏡,倒是沒有再引起多大的惶恐——畢竟市民們都已經經曆過更加不科學的場景了,此時眼前的半透明任務麵板還沒有消失,對上空懸掛的巨大屏幕當然同樣的接受良好。
不過現在他們心思紛亂,根本抽不出情緒去看那屏幕上的畫麵。
可偶爾抬頭,目光觸及之後,仿佛有什麽魔力似的,他們一下便被那上麵出現的畫麵給吸引了。
很可怕。
對他們這樣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市民而言,哪怕是在災難大片當中,也看不到這樣可怕驚悚的一幕幕。
那些怪物猙獰恐怖,都是真實存在的事物。哪怕隔著巨大的屏幕,都仿佛能感覺到那股溫熱的血氣噴灑到自己的臉上似的。
但裏麵那個——明顯屬於人類的身影出現之後,他們幾乎有些迷茫了。下意識地讓目光追隨著那已經滿身血汙的年輕人。
當然了,這身手明顯也屬於一個能力超凡的外來者。
這就更讓那些市民們感覺到迷茫了。這些“高貴”的玩家們,不應該躲在隱秘的地方,操縱他們的命運嗎?為什麽會有人和這些怪物真刀實槍地幹起來了?
是意外被困嗎?還是無法逃走?
——但是從他不斷屠戮怪物的動作來看,也能很輕易地判斷出,他並不是無力逃走,反而目標非常的明確,就是要絞殺這些怪物。哪怕他此時傷口無數,虛弱得仿佛隨時都會倒下。
這實在是相當矛盾的一場景。
他們看見的那片血色身影,十分的強大,卻又仿佛相當脆弱。
奇怪的場麵,瘋狂的一切。
而此時,耳邊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得意洋洋的,帶著一股欠揍的慵懶勁。哪怕音色並不難聽,也不由讓人心中生出惱火來。
可卻還是要眼巴巴地聽著,汲取著他話語裏的信息。
“他是元欲雪。”
男人說。
“你們罵人渣、垃圾、騙子,我倒是沒什麽意見,不過還是要提醒你們一句,我們這群垃圾堆裏,也是有好人的。”
“你們現在還不必擔心。因為元欲雪這個瘋子想要保護下你們的命,所以他選擇去殺那些怪物了。”
男人頓了頓,簡單交代了一下他們交涉的內容,繼續說道。
“……我們也答應了他,在他還活著的時候,不會打破庇護所,犧牲任何一個人。”
“所以慶幸吧,也可以現在禱告——元欲雪千萬不要死。”
耳邊傳來了什麽被碾碎的聲音。男人的聲音變得相當的陰鬱起來,仿佛堵著氣似的開口,“如果他死了的話。這一切就結束了。”
……
原來還有人,是要他們活著的。
精神緊繃到極致,像是快要崩斷的弦一樣陷入癲狂的人們,仿佛獲得了短暫的、平和可以喘息的時間。
他們沒有被徹底放棄。
有人想要救他們的。
在一片混亂當中,已經失去秩序製約的人們緩緩停下了腳步,他們微微揚起頭,看著那片巨大的屏幕,交織的光束映亮了他們的臉龐。
感動嗎?
不,是比那更加難以言述的一種奇妙預感。
好似永久待在深淵裏的漆黑生物,望見了意外的、由一片銀河折射下來的光束。
他們在一次又一次的選擇當中,被一次又一次地放棄,然後等到了唯一一次的不同。
唯一被選擇的那次。
元欲雪現在的狀況很不好。
那張漂亮的麵孔被血色覆蓋,原本皎潔的白色上衣現在幾乎看不見一處幹淨的地方。他殺意衝天,哪怕仍能果斷地斬殺麵前的怪物,卻也能叫人窺探出些許的異樣來。
他傷的很重。
就算元欲雪仍沒有往後退一步,也改變不了這樣的事實。
就像是那個男人說的,如果元欲雪死了,這一切的選擇也該結束了。
而唯一會選擇他們的那個人——卻會被怪物吞噬,死後不留全屍。
整座城市仿佛死去,陷入了相當異樣的寂靜當中。
就算是高高在上、一點不在意這些平凡npc的任何舉措的反對黨首領,都覺出了一些異樣的意味來。
這麽多人,怎麽可能所有人同時都保持著安靜?仿佛共用著同一個大腦,是同樣的反應和舉措,這靜謐來的太古怪了,以至於他不得不狐疑地派人觀察,臉上是難得的警惕。
仿佛時間靜止一般,奇怪的靜謐終於被打破了。
有人顫顫巍巍地走向了庇護所的邊緣——大門處,此時已經沒有人看守阻攔了。於是那名頭發花白、臉上雖生出了許多皺褶,卻依舊顯得精神矍鑠的老人,一步一步相當堅定,又暢通無阻地跨過了那個門檻。
她站得背脊筆直,拐杖對她來說更像是一種拖累,不需要任何外物,她也能這樣自如。
她走出的不遠,隻是一米之差而已,卻是從天堂墜落至地獄的距離——她已經走出了庇護所的範圍了。
似乎就在那一瞬間,刮來的空氣當中都帶著屬於怪物的腥臭氣息。仿佛從某處角落,隨時都會撲上來一隻怪物,將她吞噬咀嚼。
她很害怕。
但卻很驕傲。
老人說,“我年紀大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我這一輩子過的普普通通,湊湊合合,從來沒有幹過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所以我想在快死之前,做點能讓人記住的好事。”
她回過頭,望向庇護所的方向。
她的確活的太久太久了,到現在,愛人、兒女和朋友都已經去世了,所以她看的是那片高高懸掛在上的水鏡,仿佛一攏被束縛的月亮似的。
她微挺起胸,身姿筆挺,臉微微一板,大聲說。
“像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