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是什麽?在王室,兄弟就是阻礙自己得到王位的眼中釘,或者對自己的繼承權虎視眈眈的叛賊。在沒有兄弟的情況下,這種戰火便會延續到姐妹甚至姑侄之間。

1570年5月,庇護五世革除伊麗莎白女王教籍、拒絕承認其統治權的教諭被偷偷貼在了聖保羅大教堂倫敦主教的宅邸大門上。雖然當時民眾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幾乎沒有人看得懂上麵寫了些什麽,而且這張教諭很快就被倫敦的秘密警察撕掉,但是對負責搜集在倫敦的外國間諜活動情報的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爵士(1)而言,國外的天主教勢力向伊麗莎白女王挑釁到能將這種大逆不道的東西貼到英國首都,而他麾下的秘密警察居然沒有發現,簡直是奇恥大辱。

沃爾辛厄姆帶著這張大逆不道的紙前去覲見女王陛下時,卻被女王的女官攔下。

“對不起,弗朗西斯爵士,女王陛下正在接受羅斯主教的覲見。”

“哪個羅斯主教?”

“瑪麗女王派來的……”

女官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沃爾辛厄姆打斷:“見鬼,女王陛下究竟要縱容那條毒蛇到什麽地步才肯罷休?”

羅斯主教來覲見伊麗莎白女王時,帶來了一件來自瑪麗女王的小禮物——一個標有她們曾用過的密碼的文具盒。

“尊貴的伊麗莎白女王陛下,瑪麗女王非常希望……”羅斯主教話還沒說完,就被粗暴的開門聲打斷。

“陛下!”沃爾辛厄姆三步並兩步向女王走來。一旁的羅斯主教對沃爾辛厄姆怒目而視,沃爾辛厄姆卻對羅斯主教視而不見,隻是盯著女王。

“親愛的羅斯勳爵,您要原諒,‘摩爾人’(2)不太懂得我們基督徒的習俗。”見羅斯主教清清楚楚地把不悅寫在臉上,女王立刻用開玩笑的方法來緩和氣氛,“而您,‘摩爾人’,您或許應該先向羅斯勳爵道歉。”

“如果您讀完這個以後依然堅持的話,陛下,我會的。”沃爾辛厄姆白了羅斯主教一眼,將手中的紙遞給伊麗莎白女王。

“這是什麽?”伊麗莎白女王接過沃爾辛厄姆遞過來的紙,稍微掃了一眼,臉色就開始陰沉下來。

教皇的教諭上明確寫著拒絕承認新教徒女王的統治權,甚至鼓動各天主教大國向英格蘭發動戰爭。他中意的王位繼承人不言而喻,自然是信仰天主教的瑪麗女王。伊麗莎白女王自從登基以來,一直兢兢業業,把姐姐留下的破敗不堪的英格蘭漸漸引向繁榮,小心翼翼地調解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之間的矛盾,避免爆發宗教戰爭,甚至以新教徒女王的身份廣受天主教徒的愛戴。為了人民,她不能和心愛的寵臣羅伯特•達德利結婚,而是巧妙地周旋於眾男寵之間,生怕她的寵愛會成為其中的任何一個恃寵而驕、打破朝廷平衡的籌碼。為了國家,女王盡管已經有三十七歲高齡,依然保持單身,拿“帶著整個英格蘭做嫁妝的未婚女王”的身份做誘餌,小心翼翼地避免她統治的小島國遭到各天主教大國的圍攻。可瑪麗女王是什麽樣的人?她野心勃勃地覬覦英格蘭的王位,數次企圖刺殺伊麗莎白女王而未果。她沒有一星半點身為一國之君的自覺性,肆意寵愛身邊的臣子,把整個蘇格蘭弄得烏煙瘴氣。她甚至為愛情衝昏頭腦,參與謀殺了兩個丈夫。蘇格蘭人民、蘇格蘭新教貴族、甚至連她自己的親生兒子詹姆斯國王都對她忍無可忍,支持剝奪她對英格蘭王位的繼承權。瑪麗女王從蘇格蘭貴族的軟禁下逃出,逃到英格蘭避難,才成為伊麗莎白女王的階下囚。伊麗莎白女王念在姑侄舊情,為恢複她的王位而四處奔走時,而這個兩麵三刀的女人卻在密謀篡取英格蘭的王位。教皇剝奪英明的伊麗莎白女王的統治權,卻要扶昏庸無能的瑪麗女王登上英格蘭的王位,全然不顧他冒失的做法可能會導致英國女王瑪麗一世(3)時代的*再度發生,把伊麗莎白女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繁榮再次毀壞殆盡,弄得被全歐洲的新教徒視為避難所的英格蘭民不聊生。更可笑的是教皇的偏愛不是因為瑪麗女王有任何可取之處,而僅僅是因為伊麗莎白女王是新教徒,而瑪麗女王是天主教徒,讓瑪麗女王統治英格蘭,將會更有利於羅馬教廷的勢力延伸到這個脫離歐洲大陸的小島國。至於英格蘭的發展和英國人民的死活……反正由於地理位置,英格蘭是脫離整個歐洲大陸而存在的,會關心人民死活的隻有愛民如子的伊麗莎白女王,生活在歐洲的那些被上帝衝昏頭腦的天主教統治者們才不會在乎這點小事。

“哇哦,哇哦,哇哦……”沃爾辛厄姆原本以為這封教諭會讓女王陛下暴跳如雷,不料女王看完以後,僅僅發出數聲平靜的感歎聲,接著就把紙折起來,隨手放到桌上,隻是小心地不讓羅斯主教看到,“羅斯勳爵。”

“是,陛下。”羅斯主教微微欠身。

“請轉告瑪麗女王,朕親愛的表侄女,朕十分喜愛她的禮物。但願上帝讓一切都回複到我們往日使用這種密碼通信時的狀態。”女王示意羅斯主教可以告退了。

羅斯主教走後,沃爾辛厄姆不由自主地湊到女王麵前。

“陛下,讓這種東西出現在倫敦,是我的失職。”沃爾辛厄姆誠惶誠恐地彎下腰,“我一定會盡快查出羅馬教廷潛伏在倫敦的間諜。不過……”

“不過什麽?”女王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陛下,您究竟要把那條毒蛇藏在懷抱中到什麽時候?隻要她留在英格蘭一天,英格蘭就一天不得安寧。”

“朕可以理解您的心情,‘摩爾人’,萬一瑪麗繼承了朕的王位,一定不會允許像您這樣的‘異教徒’繼續在英格蘭安居樂業。”女王像是根本沒聽懂沃爾辛厄姆的話一樣,繼續拿他的膚色開玩笑,“身為摩爾人中的一員,您怎麽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畢竟不是每一個女王都能像朕一樣,容許異教徒在英格蘭的國土上生活。可是您認為朕應該怎麽辦?”

“讓瑪麗女王離開英國,或者處死她,不論哪一個,都是越快越好。”

“離開?‘摩爾人’,這可不像您會說出的話。難道‘精靈’(4)沒有告訴過您他的看法嗎?現在蘇格蘭的新教集團內訌,甚至出現了支持瑪麗的叛徒(5),在這種情況下讓瑪麗回去,無異於放虎歸山。隻有支持詹姆斯國王的新教集團得到了足以統治蘇格蘭的財力和物力,才能保證恢複瑪麗的王位以後,不會對英國的利益有所損害,要讓瑪麗回去,就必須先恢複蘇格蘭的舊有政局才行。雖然朕不願意像‘精靈’一樣,把瑪麗當做朕的敵人,不過朕還是同意他的看法。”

“正因為如此,陛下,我才建議您盡快將瑪麗女王處死。不然的話,您的做法無異於將一條毒蛇抱在懷中。畢竟教皇已經向所有天主教國家宣稱您是天主教的敵人,而瑪麗女王是個狂熱的天主教徒。”

女王卻輕輕地搖頭:“基督徒之間的親情遠比您想象的濃厚,‘摩爾人’,瑪麗是朕的侄女,而且是從蘇格蘭前來請求朕的庇護,朕怎麽能把她送上斷頭台?而且瑪麗是上帝欽定的君王,朕也是,隻有上帝才有權審判君王。如果朕處死她,是不是意味著別人也有權處死朕?”

“陛下的意思是……”

“讓‘精靈’去和瑪麗談判,不過……如何揪出違背上帝的意願、與英格蘭為敵的羅馬教廷奸細,就是您的工作了,‘摩爾人’。”

“是,陛下。”弗蘭西斯•沃爾辛厄姆微微欠身,準備告退。

“‘摩爾人’,”女王又叫住他,“如果需要幫助的話,朕想朕的小‘麻雀’會很樂意在這方麵提供幫助的。”

“菲澤塔爵士?”女王居然要他向一個十七歲的小女孩求助!這叫沃爾辛厄姆顏麵何存?“她能幫得上什麽忙?”

“一鳥在手,勝過二鳥在林,更別說是二鳥在手了。讓您的秘密警察給朕發布一個小道消息,就說‘九日女王’簡•格雷的兒子愛德華•達德利還活著。”

“他還活著?”沃爾辛厄姆嚇了一跳。

“所謂的小道消息,當然不可靠,隻要替朕讓這句話在倫敦傳開就可以了。”女王揮揮手,示意沃爾辛厄姆告退。

確實,愛德華•達德利的外祖母弗朗西斯•斯托克斯夫人與伊麗莎白女王是表姐妹,也是女王的親戚。且不說愛德華•達德利已經失蹤十七年,至今生死未卜。就算他真的還活著,伊麗莎白女王既然舍不得處死表侄女瑪麗女王,自然也不會舍得甥孫愛德華•達德利,這不過是吸引開教廷對瑪麗女王的注意力的小計策罷了。沃爾辛厄姆領命而去,卻不知君王家的親情向來淡薄,伊麗莎白女王遲遲不肯處死瑪麗女王,自然不是顧忌親戚關係,而是怕處死一位君王,會動搖天授君權的威嚴,不利於她自己的統治。至於沒有登上過王位、威脅不到她的統治權的親戚,丟卒保車又何妨?

幾天後,另一封密信由飛鴿傳書送到“人魚號”,要求其去意大利。

注釋:(1)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1532-1590),英格蘭政治家,受封為弗朗西斯爵士,1573-1590年為伊麗莎白一世的首席秘書。長於外交,其語言知識和組織間諜活動的能力在推行伊麗莎白女王外交政策方麵具有無可估量的作用。

(2)伊麗莎白一世很喜歡給寵臣起外號,沃爾辛厄姆因為皮膚較黑,伊麗莎白女王稱他為“摩爾人”。

(3)伊麗莎白一世的姐姐瑪麗一世是個痛恨新教徒的狂熱天主教徒,繼位後曾發動宗教戰爭,大肆屠殺新教徒,在位五年期間殺了三百多個新教徒,因此得了個“血腥瑪麗”的稱號。

(4)伊麗莎白女王的首席樞密大臣伯利勳爵威廉•塞西爾的外號。

(5)1570年1月,支持詹姆斯國王的蘇格蘭新教貴族集團默裏集團發生分裂,首領默裏在內訌中被殺害,梅特蘭從默裏集團中脫離出來,倒向了瑪麗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