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都怕“北鬥”,菲澤塔怕暴露身份,死活不肯騎馬,非要護林人趕馬車來載她。護林人隻能折返回鎮上去找馬車,路上一來一回,浪費了不少時間。伍德和“阿倫阿代爾”換上普通農戶和乞丐的裝扮,然後按照“阿倫阿代爾”的猜測直奔奧利維爾男爵的別館,居然還比他們早到了一步。
自從“金屋藏嬌”,摩西就天天來別館。一聽說菲澤塔失蹤,摩西頓時坐立難安。難道是被斯第爾頓家的人帶走了?尤其詭異的是他派了五個女仆以“伺候”的名義貼身看著她,另外還有不下二十個健壯的男仆以“保護”的名義看守大門和庭院,日夜巡邏,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她是什麽時候出去的,隻是在摩西的一再追問下,把菲澤塔失蹤的時間精確到了頭一天的傍晚時分,也就是摩西離開以後。
難道身邊出了內鬼?還是……斯第爾頓船長身邊那個神出鬼沒的小個子異教徒!摩西急得團團轉,可就是哪裏也找不到菲澤塔。看到狼狽不堪的菲澤塔由護林人送來,摩西像是看到失而複得的珍寶,隨手給了護林人一點賞錢,就迫不及待地抱著菲澤塔回屋,叫女仆打來熱水給她梳洗,換上幹淨的衣服,看到她被鞋子磨出滿腳的血泡,親自跪下來給她處理傷口。
“她還挺受寵啊……”看到用殘酷的手段殺了自己全家的人對菲澤塔百般殷勤,伍德冷冷地道。
“阿倫阿代爾”不答話。
伍德和“阿倫阿代爾”躲在別館外麵的樹上,隻能從房子的窗戶看見摩西和菲澤塔,根本聽不見他們說話。菲澤塔也隻是知道伍德和“阿倫阿代爾”還跟著,而摩西根本沒發覺自己被兩個不速之客監視了。
“你去哪兒了?”摩西用幹淨的棉布沾了藥水,小心翼翼地擦洗菲澤塔腳上的血泡。
“回羅思麗莊園啊,”菲澤塔雙手撐著椅子,盡量不讓腳碰到地上,“我想回去找納賽爾和白晨,和他們商量倒戈的事,可是你派來伺候我的那些人誰都不肯送我去,我隻能自己溜出去了。”
摩西一個不小心手上緊了緊,痛得菲澤塔立刻叫了起來。
“對不起,”摩西連忙鬆手,“你回羅思麗莊園了?”
菲澤塔聳了聳肩:“確切地說是我想回去,可是迷了路,在林子裏轉了一天都沒轉出來,還遇上了強盜。”
亞士頓森林和羅思麗莊園完全是兩個方向,菲澤塔原來不認路到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摩西稍稍放下心來:“幸好你沒去成。萬一被斯第爾頓發現了,多危險。”
“隻要我不想被人發現,誰都發現不了,”菲澤塔倒是一派輕鬆,“我溜出去的時候,你派來‘服侍’我的人哪一個發現了?”
這女人……對啊,為什麽他隻懷疑菲澤塔的身邊會有內鬼,卻從來沒有想過內鬼會是他視若珍寶的“斯第爾頓太太”本人呢?摩西對菲澤塔生出了幾分警覺。“幹什麽要溜出去?”
“因為你安排給我的女仆不允許我出去啊。弄得好像我是這裏的囚犯一樣。”菲澤塔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他們是怕你出危險。”摩西低下頭去,繼續給菲澤塔處理傷口,“既然白船長和納賽爾船長肯定會站在我們一邊,先不用急著找他們,等維奧莉特穩住了伊密爾船長再說。”
“維奧莉特成功了?”菲澤塔先前忙著回羅思麗莊園見範,現在聽到摩西提起,才想起繼續關心伊密爾的婚事。
“成功了一半。伊密爾船長隻是留下維奧莉特做女仆,恐怕對她仍然有戒心。不過這也給了維奧莉特一個接近他的機會,剩下的一半能不能成功,就看維奧莉特的本事了。”
“維奧莉特不錯呀……伊密爾其實是個心機挺重的人,發現了危險不會逃避,但也不會放任不管,而是會想方設法地解決。維奧莉特懂得利用他的疑心病來接近他,真是高明。”高明得根本不像是蠢貨羅芙緹的姐姐,哪怕隻是半個姐姐。
“我還以為你跟著去看了。”摩西出言試探。
“我又不認識路……”菲澤塔心虛地嘟噥了一句,“都在林子裏轉了一天了。”
“那些強盜沒有傷害你吧?”
摩西低著頭,菲澤塔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能複述了一遍她對護林人說過的半真半假的“亞士頓森林遇險記”:“幸好那些強盜還不算是窮凶極惡,隻是要我交出身上所有的首飾,我照做了,他們就放我走了,還給我指了一條路。”
“你倒沒有反抗?”
“他們有二三十個人哪!”盡管麵對菲澤塔,這個數字再翻兩倍也沒用。“而且拿的都是長弓。可我隻有戒指裏的小刀可以防身。要是他們遠遠地朝我射上一箭,我就完了。”
“盡快地了結自己的生命,這不正是你所盼望的嗎?”摩西的聲音有些改變。
“可是我答應了要幫你。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在我兌現我自己的諾言之前,我不能不負責任地死去。”
“他們倒沒有搶走你手上的戒指?”
“當然搶……”菲澤塔猛地想起來了,藏武器的大戒指已經被她送給了綠林好漢們,手上的婚戒卻因為拔不下來,還留在老地方。現在失去了大戒指的遮蔽,隻是一個白銀指環的樸素婚戒立刻無遮無掩地暴露在摩西麵前,用冰冷的光澤輕而易舉地吸引了摩西的注意力。
“這枚戒指……拿不下來。”菲澤塔囁嚅道。
摩西要去拽菲澤塔手上的戒指,她立刻把手縮回來,看他的眼神如臨大敵。
“你什麽時候才能停止在我麵前演戲?”
菲澤塔被摩西嚇了一跳,隻能用沉默來以不變應萬變。
“拿不下來的不是戒指,而是給你戴上戒指的那個男人。”摩西輕輕地托起菲澤塔的手,像是在欣賞她手上的小戒指,“知道嗎?你看康拉德的時候,眉眼間都是萬千風情,可是對我呢?”摩西值得玩味地勾起嘴角,“以前聽你叫我‘先知•橄欖樹男爵’,我並不十分高興,甚至為此感到惱火,可是現在你叫我‘奧利維爾男爵’,我才知道‘橄欖樹男爵’這個名字的可貴——你用騎士槍把我撬下馬背、稱呼我‘橄欖樹男爵’的時候,至少是真誠的,那個膽大包天的囂張女人才是你。現在你像個貨真價實的貴婦,卻是因為你把你自己藏在一個虛偽的麵具下麵。”
原來他說的“演戲”是指這個,菲澤塔小小地鬆了一口氣。
“我哪裏比不上康拉德?不如他英俊?可是他比你年長太多,還能給你幾年幸福?”摩西抬起眼,盯著菲澤塔,似乎要一直看到她的靈魂深處,“維多利亞,我想要的不是你能提供給我的任何幫助,而是你的心。就算康拉德的位置無法代替,至少在你的心裏給我留一個小角落,好嗎?”
菲澤塔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我的心不是一個房間,隻要擠一擠,裏麵可以想住多少人就住多少人。這是一份獨一無二的禮物,給了一個人,就沒有第二件可以給第二個。”
這女人果然有問題!摩西就知道,一切都太順利了,隻能說明自己的每一步反應都在對方的意料之中。用菲澤塔吸引他的注意力,任由他自己製造機會,讓菲澤塔和斯第爾頓家決裂,名正言順地潛伏到他的身邊。這個女人恐怕從頭到尾就是斯第爾頓安排的一個誘餌。還是個沒什麽自覺性的誘餌——又想用美人計釣他,又想對愛人守身如玉,世上沒有那麽便宜的事!
“哪怕心不在焉地敷衍一下、哄哄我都不行嗎?”
摩西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是菲澤塔感覺出了其中的危險,不由自主地往後縮:“我很感激你在我最脆弱的時候伸出援手,但如果因此而敷衍你的感情,反而是恩將仇報。”
“恩將仇報?”摩西站起身,突然一把抱起菲澤塔,“你不‘恩將仇報’一下,我倒是要懷疑你是真的想幫我,還是斯第爾頓想通過你來算計我。”說著就要吻她。
遠處的“阿倫阿代爾”聽不到菲澤塔和摩西說了什麽,隻看到兩個人開始拉拉扯扯,顯然是摩西要施暴,菲澤塔在掙紮,正納悶菲澤塔究竟算是摩西的什麽人,就聽見旁邊的伍德已經拉開長弓。
“這畜生!”伍德看到掙紮的菲澤塔,像是看到當初被貴族的走狗**致死的母親。好在現在他已經不是那個無力反抗的小孩了。他救不了他的母親,但是可以救下眼前的這個可憐女人。
“阿倫阿代爾”還來不及阻止,伍德手中的箭已經離弦。
即使是在爭執中,菲澤塔也在第一時間聽見了箭羽的破空聲。摩西已經開始懷疑她了,可是關於他們的幕後主使,菲澤塔仍然一無所知。還沒有到可以撕破臉一走了之的時候。如果現在想辦法救他一命,是不是能重新得到他的信任?菲澤塔立刻打定主意,一定要救他!
就在伍德的箭破窗而入的時候,菲澤塔一把推開摩西。
剛才的爭執中,北鬥也被菲澤塔的驚恐感驚醒。菲澤塔畢竟年紀還太小,考慮不周全,她的一推可以看做是救了摩西的命,也可以看做僅僅是在反抗他的暴力時湊巧讓他免遭暗殺者的毒手。現在需要的是苦肉計。就在菲澤塔推開摩西的時候,北鬥及時奪過身體的控製權,撲到摩西身上,借勢往前撲倒。伍德的箭射進了菲澤塔的背,卻因為北鬥的順勢躲避,僅僅是紮進了肌肉,就被肩胛骨擋住,沒有受什麽重傷,但是看起來非常觸目驚心。
摩西聽到窗玻璃被射破的聲音,接著就被菲澤塔推開,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菲澤塔已經撲到了他的身上。
“你比不上範,範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如果你對我心懷芥蒂,就趕我走吧……”菲澤塔緩緩地抬起頭,眼睛裏全是(疼出來的)淚水,“一命還一命,現在我們兩清了。”
摩西眼睜睜地看著菲澤塔倒在他的懷裏,原本應該射進他的心髒的箭插在她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