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無敵艦隊覆滅。自伊麗莎白女王登基以來,籠罩在英國人民頭上長達三十年之久的西班牙入侵的政治陰影終於煙消雲散。8月20日,倫敦市長和全體市政官員來到聖保羅大教堂,出席了為慶祝勝利、感謝聖恩而舉行的隆重禮拜。接著就是一係列的慶祝活動。

為了慶祝這次勝利,女王在格林威治宮舉行了盛大的宴會。米迦勒也攜船員出席。克裏斯蒂安比米迦勒更相貌出眾,但是他身邊的芙蕾雅能讓不少女人知難而退,於是隻剩年輕英俊多金而且依然是單身的米迦勒陷在絲綢裙子和珠寶的包圍中。

聽到米迦勒對圍著他的女士們興致勃勃地提起要建造一艘全新的、巨大的“人魚號”,伊麗莎白狠狠地咬著手裏的點心:“等你姐姐知道你把原來的‘人魚號’怎麽樣了,有你好看的。”

芙蕾雅聞言,湊到伊麗莎白身邊嗅了嗅:“好大的醋味兒啊。”

“什麽醋味兒,鬼才吃他的醋。”伊麗莎白趕走芙蕾雅,“找你的青梅竹馬去。”

“是啊,青梅竹馬真好。”芙蕾雅滿臉幸福。格裏菲斯和伊密爾一直都是好友,伊密爾和妻子維奧莉特還是靠格裏菲斯夫婦撮合才結婚,兩家人各自有兒有女以後,就順理成章地成了親家。

“你該羨慕的不是青梅竹馬,而是有我父母那樣的公婆,能把自己的親生兒子賣了。”克裏斯蒂安卻是歎息。要不是長得太像父親,他真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撿來的。幾乎從出生起,克裏斯蒂安就被父母當成不識趣的第三者,以至於他的整個童年時期都是在菲澤塔和範身邊陪著米迦勒度過的,見其他任何一個人的次數也比見自己的父母多得多。克裏斯蒂安十五歲的時候,格裏菲斯夫婦已經開始盤算著怎麽徹底擺脫這個“拖油瓶”,看到伊密爾家的長女芙蕾雅漸漸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好像挺喜歡找克裏斯蒂安玩,於是一瓶香水就把自己的兒子賣了,結婚以後就徹底掃地出門,要他自立門戶,自己繼續過甜甜蜜蜜的二人世界——其實克裏斯蒂安一直都很懷疑除了母親懷著自己的時候,自己的父母還有什麽時候過過“非二人世界”。

“利茲,別在一棵樹上吊死不就行了?你看,那邊……”

芙蕾雅話沒說完,就聽見一個熱烈的聲音喊著:“我最親愛的最美麗的白小姐,我心中的月亮。”

“紐伯萊先生,你‘又’認錯人了。”回答他的是白炅的歎息聲,“我妹妹在那兒。”

“我親愛的白小姐,開在英格蘭的中國玫瑰……”

沒有聽到白月的回答,傳來的隻有某人被重物砸的聲音和白炅的驚呼:“小妹!!!”

“四哥,他調戲我!”

“他怎麽你了?”

“他拉我手,還要親我。”

“這有什麽?”

“有什麽?不是說男女授受不親嗎?”

“漢語一句都不會說,還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那麽你知道入鄉隨俗嗎?嗷……”

聽起來白炅也被砸了。

大家早已對類似的事習以為常,除了一開始被巨響嚇了一跳,接著便繼續和身邊的人聊天、跳舞,或者享用美食。

“可憐的紐伯萊先生,”芙蕾雅搖頭歎息,“這次又被月兒姐用什麽東西砸了?”

“二十先令,我賭是門口擺的盔甲。”伊麗莎白有些幸災樂禍地踮起腳,想越過人群看看情況,無奈人太多,根本看不到。

“一樣二十先令,我賭用的是外麵的橡木桌子。”米迦勒不知什麽時候過來,很順理成章地把胳膊擱在伊麗莎白的肩膀上,“可憐的紐伯萊先生,那麽迷戀大明國,可惜全英格蘭除了我姐姐以外,就隻有月兒姐一個中國女人,白炅偏偏還那麽想做舅舅。”

“喂,高度正好哦?”伊麗莎白聳了聳肩膀,想把米迦勒的手趕走。

米迦勒看了看伊麗莎白:“怎麽?芙蕾雅說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嘴嘟成這樣。”

“不,我高興得很。”伊麗莎白扭過頭去,“我們在商量讓我物色個如意郎君,盡快讓你抱上重孫的事,舅公。”

米迦勒一下子從伊麗莎白的肩膀上滑了下去:“喂,利茲。那個……我們先商量一下,你對我換個稱呼行不行?”

“我覺得‘舅公’這個稱呼挺好。”

“我才比你大五歲。”

“我知道啊,舅公,可是誰讓你的輩分那麽高呢?理論上而言,月兒姐和白炅也得叫你‘叔叔’吧?”

米迦勒從來不曾如此痛恨菲澤塔為什麽找了個那麽大的養女,還不自量力地叫白夜“大哥”,害得米迦勒的輩分也特別高。鬱悶了一會兒,米迦勒決定不再就著輩分的事討論下去:“看上哪個人了?”

“那個。”伊麗莎白指了指剛才芙蕾雅指給她看的人。那人看起來和米迦勒差不多歲數,長著很符合當時審美觀的頎長勻稱的身材,一頭金棕色頭發柔順地向下披著,神情開朗而略顯稚嫩,十分英俊且富有魅力。

米迦勒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埃塞克斯伯爵?他可是萊斯特伯爵羅伯特•達德利的繼子。”

埃塞克斯伯爵顯然也發現他們了,微微點頭向他們致意,同時問旁邊的人:“那個綠眼睛的小美人是誰?”

“伊麗莎白•菲澤塔•斯第爾頓小姐。”

“斯第爾頓!”埃塞克斯伯爵大吃一驚。在當時的英國,“斯第爾頓”這個名字代表著無數的財富,而“菲澤塔”這個名字足以證明她在斯第爾頓家的地位。“姓斯第爾頓的美人,肯定還帶著一大筆嫁妝……我敢打賭,她對我有意思。”

“如果你是想通過娶她財色雙收,我勸你還是別癡心妄想了。”和他說話的人毫不留情地當頭一盆冷水澆下去,“伊麗莎白小姐的父母隻是菲澤塔爵士的養女,根本沒有繼承權,不然大家早就為她搶破頭了。‘海洋公爵’米迦勒•羅伊•斯第爾頓——就是在伊麗莎白小姐旁邊的那個——才是斯第爾頓家真正的繼承人。聽說伊麗莎白小姐的父母一直想讓女兒嫁給海洋公爵,才能從養母手裏分一杯羹。”

埃塞克斯伯爵習慣於揮霍無度的生活,即使有女王供養,也經不起他花錢如流水。他急需一個有錢的新娘來解財政危機。聽到伊麗莎白不會有豐厚的嫁妝,而且可能自己還需要依靠丈夫來贍養父母,埃塞克斯伯爵立刻對她失去了興趣。

但是伊麗莎白還對埃塞克斯伯爵興致盎然。“他的繼父就是萊斯特伯爵!在女王陛下麵前很受寵的那個?”對女王和萊斯特伯爵之間的愛情故事,伊麗莎白多多少少也有所耳聞,“果然風度翩翩。”

“和他的繼父一樣,天生就是做小白臉的料。”看到埃塞克斯伯爵向自己舉杯致意,米迦勒也禮貌地向埃塞克斯伯爵回禮,嘴上卻不像臉上一樣禮貌客氣,“老女人就喜歡他這種長不大的男人,他可是女王陛下的新男寵。你沒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嗎?‘爵爺不到天亮雞叫,不回自己的住所。’說的就是埃塞克斯伯爵。禦馬總管、嘉德爵士,都是他靠吃女王的軟飯才得來的。”

其實隻有女王那樣年邁的女人才會喜歡帶著點孩子氣的男人,因為那點孩子氣會激發出她們的母性,而年輕女人喜歡成熟的男人。米迦勒其實比埃塞克斯伯爵還小一歲,但是幾乎從懂事起,就被姐姐當作繼承人來培養。米迦勒十五歲的時候,菲澤塔徹底撂挑子,把偌大的家業全都交給他打理。如此沉重的負擔和從小跟著“人魚號”走南闖北的見識讓他帶著同齡人沒有的成熟,偶爾露出不堪重負的疲憊模樣更是分外惹人疼愛。不過……

“爺爺可比奶奶大了十幾歲,難道奶奶到現在還是‘小女孩’?”伊麗莎白故意惹米迦勒,“而且我怎麽覺得你的口氣像是在嫉妒埃塞克斯伯爵?”

“我隻是看不起他而已。有點骨氣的男人都看不起那種吃軟飯的寄生蟲。”

“我看你確實是嫉妒埃塞克斯伯爵。”

“那你知不知道為了這個小白臉,我們差點輸給西班牙?”

伊麗莎白愣住了:“怎麽回事?”

“原本在風暴來襲之前,德雷克還來得及發動一次對西班牙港口的偷襲,卻被女王的命令阻止了。”

“我知道。”那時伊麗莎白也和英國艦隊在一起,親耳聽見德雷克接到女王不許出戰的命令以後,鬱悶得在口頭上狠狠地把女王以及她的所有女性親屬的某個器官問候了個遍。可能是因為女王的親戚太多,這番詳細的問候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隻是當時戰況未定,德雷克作為主力大將,不能在這樣的要緊時刻因為對女王大不敬而被治罪,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沒有讓其中的隻字片語流傳到艦隊高級指揮官之外。

“那你知道為什麽女王不讓德雷克出戰嗎?”

“不是說因為那時候女王覺得還有和西班牙和解的機會嗎?”女王畢竟是女人,喜愛和平多於殺戮,從不放過化幹戈為玉帛的機會,隻是這次麵對西班牙,女王的和平願望反而導致貽誤戰機,幸好沒有釀成嚴重後果。

“那隻是對外宣布的托詞而已。”米迦勒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全都倒進喉嚨,“女王心慈手軟,還在猶豫要不要和西班牙開戰?我可是親耳聽見女王向西班牙大使宣戰。需要當機立斷的時候,女王不會比姐姐更猶豫。在開戰前夕會出爾反爾,其實是因為埃塞克斯伯爵要接著打仗逃債,不理會女王不允許他出征的命令,留了幾封信給他的朋友,就公然抗旨,奔赴普利茅斯,還逃上了羅傑•威廉斯爵士的船。女王隻知道埃塞克斯伯爵逃到了某個艦隊副司令的船上,隻是不知道這個副司令是威廉斯還是德雷克,因為怕他送命,下令所有船隻不準離開普利茅斯,直到他被搜出來。可那時暴風已經來了,因為他一個人,害得整個艦隊都被困在普利茅斯港。要不是湊巧‘尼可’一家來,這場仗還不知道誰勝誰負。”

伊麗莎白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為埃塞克斯伯爵的肆意妄為,也為伊麗莎白女王對這位“藍顏禍水”的寵愛。

米迦勒注意到埃塞克斯伯爵身邊有個不斷和他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顯然也是在談論他們的小矮人:“要是找丈夫,我比較推薦他身邊的那個——羅伯特•塞西爾,伯利勳爵威廉•塞西爾的次子。能以次子的身份繼承父親的衣缽,至少說明他不是吃軟飯的。”

“因為他有個太愚蠢的大哥,而且根本沒有吃軟飯的資本。”可能是因為威廉•塞西爾老年得子,羅伯特•塞西爾長得不算太難看,頭腦也不比父親差,但是從小體弱多病,身材矮小,還是個駝背。女王因此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小矮人”,這個外號經常能讓十分介意自己身高的羅伯特•塞西爾暴跳如雷。

米迦勒突然湊近伊麗莎白:“那你覺得我有吃軟飯的資本嗎?”

“斯第爾頓家的家業都是奶奶打下來的,你不是已經在吃她的軟飯了嗎,舅公?”

“別叫我‘舅公’!”

克裏斯蒂安突然插進他們中間:“利茲,米迦勒,你們都輸了。一人二十先令,拿來吧。”

“輸了什麽?”

伊麗莎白早就忘了和芙蕾雅打賭的事,直到克裏斯蒂安提起,就聽見女王爽朗的笑聲:“我們的女中豪傑又在教訓哪個倒黴鬼?”

隨著女王駕到,人們向兩邊散開,紛紛向女王行禮問候。伊麗莎白也隨眾人退到一邊,終於看見白月是用什麽打的紐伯萊——走廊裏放的和真人一樣大小的黃銅維納斯像。

傅洛比雪爾和德雷克都從尋找中國的路上铩羽而歸,女王把找到中國的新希望寄托在約翰•紐伯萊身上,於是站在斯第爾頓家族一邊的人難免有些不待見他。想不到紐伯萊是個真正的中國迷,屢次上羅思麗莊園找菲澤塔,想知道更多關於大明國的事。知道斯第爾頓家有白月這麽個血統純正的中國美人,紐伯萊還沒見到她的麵,就對她傾心不已。隻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紐伯萊把白炅當成了女人,——對白人而言,黃種人不論男人女人,都是十分嬌小秀美的,——展開熱烈的追求,鬧了個大笑話。可是他嘴上說對白月一見傾心,卻到現在還分不清白月和白炅誰是誰,經常在追求白月的時候錯追到白炅身上。以前很多人都分不清白夜和白晨父子兩個誰是誰,現在白炅居然會被人和妹妹搞混,讓他不得不感慨爹娘給他起的好名字——誰讓他是老四,名字都被哥哥們叫光了,白炅才會有個這麽囧的名字,然後隨著名字,他的整個人生都變得很囧。

如果白月可以稍微積極一些地回應紐伯萊的追求,或許還不至於讓紐伯萊幾乎每次都找錯人,害得白炅如此鬱悶,可惜白月除了長相以外,唯一像中國人的地方,就是對男女之事還比較拘謹。麵對紐伯萊的熱烈追求,白月幾乎是見他一次就打一次。紐伯萊被各種桌子、椅子、雕像、武器打到現在還沒死,而且大有越挫越勇之勢,讓菲澤塔都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

籠罩在頭上的烏雲終於散去,女王滿麵春風。如今的伊麗莎白女王已經五十五歲高齡,卻沒有一點發福的跡象,身材依然和年輕時一樣窈窕動人,腳步和年輕時一樣輕盈。厚重的鉛粉遮蓋了她被天花毀掉的皮膚,也遮蓋了皺紋,鮮豔的紅色假發也讓她過於蒼白的皮膚透出少年人一般的氣色。她像是個供奉在廟堂的偶像,永遠不會老。

隨著女王的腳步,讓到兩旁的賓客像海水退潮一般紛紛彎腰行禮,而女王不時停下來,和這個開開玩笑,和那個聊聊天,在埃塞克斯伯爵麵前停留的時間特別長,幾乎走了整整五分鍾,才走完從門口到寶座的距離。

宴會繼續,女王提議為打敗無敵艦隊的英雄們幹杯:“西班牙的陰雲曾經籠罩在英國的頭上,在此期間,有一些關心朕的安全的人勸朕要注意如何對待軍隊,以防反叛。但是,朕從來不曾對朕親愛的和忠誠的人民持不信任的態度。隻有暴君們才有這種疑慮,而朕自認一直把英國的子民當作自己的兒女。你們可以從朕一貫的行為中看出,朕是根據上帝的意誌,把自己的力量和安危寄托於臣民的忠誠感情和善意。在戰鬥最關鍵的時刻,朕也曾忘記自己的女兒身,穿著鎧甲來到朕的戰士中間,與他們全體同生死、共患難。為了上帝,為了朕的王國,為了朕的臣民,為了朕的榮譽,為了朕的祖先,朕可以不惜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朕知道自己是個女人,力單體弱,但是朕有一個國王的博大心胸,一個英格蘭國王的心胸。朕藐視西班牙,藐視任何膽敢侵犯我國神聖國土的人。麵臨外患,朕也將拿起武器,親自掛帥,證明自己不比任何一個坐在王位上的男人差。”

她這到底是論功行賞,還是在標榜自己?在一片“天佑女王”的歡呼聲中,米迦勒忍不住腹誹。

“所幸上帝保佑,用他的大風將西班牙艦隊吹得四散而去。在這場戰鬥中,在戰場上作戰的每一個人都應該為他們的英勇得到獎勵。”伊麗莎白女王舉起酒杯,“在此,敬我們英明的艦隊司令托馬斯•霍華德勳爵,敬我們勇敢的副司令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敬我們悍不畏死的約翰•霍金斯船長,以及每一位英勇作戰的英國人。不論是親自上戰場殺敵的,還是默默捐助資金的,你們都是英國的英雄!為守衛我們神聖祖國的勇士們,幹……”

女王剛要說“幹杯”,霍華德勳爵卻打斷她:“陛下,我想您忘了一個人。”

“是嗎?”女王不得不放下原本高高舉起的酒杯,“是誰?”

“是戰場上真正的英雄。他屢次在危難時解救英國艦隊卻從不居功,他為英國的軍需物資慷慨解囊而從不吝嗇,如果沒有他,英國艦隊絕不可能打敗西班牙無敵艦隊,取得如此輝煌的勝利。如果我沒記錯,為了紀念這次勝利的紀念獎上有這樣一句話:‘上帝一揮神手,他們四處逃走。’他才是吹散西班牙無敵艦隊的暴風……”

聽到這兒,伊麗莎白女王已經知道霍華德勳爵說的是誰了。米迦勒在心裏連連搖頭,卻無法阻止眾目睽睽之下的霍華德勳爵公布最後的答案。

霍華德勳爵為人謙和,知人善任,而且待人接物都十分公正公平,不會因為對方的出身而有所偏愛。正因為如此,對付西班牙無敵艦隊的時候,伊麗莎白女王才讓他做英國艦隊總司令——隻有霍華德勳爵不會因為自己出身高貴而看不起海盜出身的霍金斯和德雷克,才能讓他們在他的手下發揮最大的才能。能戰勝西班牙無敵艦隊,霍華德勳爵的從諫如流和公平公正至少能居一半的功勞,戰後伊麗莎白女王論功行賞,大多數也是聽他的意見。但是霍華德勳爵的謙遜和公正有時也是個弱點,就是有些認不清政治形勢。此時伊麗莎白女王的心跳像打鼓,米迦勒像等待自己的死刑判決,霍華德勳爵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高高地舉起酒杯:“我提議,敬我們的海洋公爵米迦勒•羅伊•斯第爾頓,以及一直以來默默守護英格蘭海岸線的菲澤塔•維多利亞•斯第爾頓爵士。如果沒有他們,英國的國力不會發展如此迅速,西班牙艦隊不會到這時才打來,更不會有此次的勝利。感謝上帝讓他們出生在英格蘭,我們才能高枕無憂地安享太平。敬英格蘭海岸線的守護神!”

伊麗莎白女王從登基起,就致力於把自己神化,十分享受臣民對自己的崇拜。但是這種崇拜是容不得他人分享的。斯第爾頓家族樹大招風,女王已經對他們多有忌憚。這一次的戰役中,米迦勒一直袖手旁觀,隻在戰局危難時才出手,就是想讓女王知道斯第爾頓家族的重要性,卻不想仗著軍功分享女王受崇拜的特權。不料霍華德勳爵的一席話把他的苦心全都毀了。

聽到對自己和姐姐的讚揚,米迦勒沒有半分愉悅之情,甚至恨不得活活掐死霍華德勳爵這個不知趣的,可是麵對集中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還是隻能落落大方地舉起酒杯:“不,應該敬所有的陣亡將士。他們用最寶貴的生命來捍衛我們的國土,才是真正的英雄。更應該敬我們的女王。霍金斯船長,德雷克船長,還有我和我的堂姐菲澤塔爵士,我們都出身貧寒低微。如果沒有伊麗莎白女王的英明統治和知人善任,我們隻會在貧民窟裏餓死凍死,再有本事,也無用武之地。她是一個女人,美麗柔弱的軀體卻包裹著足以讓英國曆史上任何一位男性君主汗顏的堅強、勇敢、英明。敬我們的榮光女王!”

米迦勒高明地把女王致力拉攏、用於打壓斯第爾頓家族勢力的霍金斯和德雷克一起拖下水。在一片“榮光女王萬歲”的歡呼中,女王再不滿,也無法發作。

總算過關了。伊麗莎白看了看米迦勒,發現他的臉色煞白,在看到女王坐下的時候,自己也差點癱在伊麗莎白身上。

祝酒過後,樂師重新開始奏樂,賓客們紛紛步入舞池。女王在王位上坐了沒多久,便也應埃塞克斯伯爵的邀請下場跳舞。伊麗莎白見米迦勒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怕他把自己喝醉,連忙把他一起拉近舞池,借跳舞揮發掉體內的酒精。

交換舞伴的時候,米迦勒和女王分到了一對,而伊麗莎白麵對的是埃塞克斯伯爵。

“幸會,斯第爾頓小姐。”埃塞克斯伯爵風度翩翩地拉著伊麗莎白的小手,“聽說你也是‘人魚號’的船員?女人出海,一定很辛苦吧?”

“確實比男人辛苦一些。”伊麗莎白禮貌地應酬,“不過招攬女船員是斯第爾頓家的傳統,我的祖母菲澤塔爵士自己就是‘人魚號’的船長,米迦勒的母親也是原來‘人魚號’上的狙擊手,而我隻是個大副。”

“斯第爾頓家都是女中豪傑。”埃塞克斯伯爵笑道,“或許你的父母安排你上‘人魚號’,是另有安排,比如說讓你盡快學習如何伺候以後的丈夫。”

“丈夫?誰?”伊麗莎白故意裝糊塗,“克裏斯已經結婚了,我的父母更不會讓我嫁給白炅這麽個異教徒。聽說在中國,一個男人可以娶許多女人,而且這些女人中隻有一個可以被稱為‘妻子’,其他的都隻是奴仆。太可怕了。”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埃塞克斯伯爵往米迦勒瞟了一眼。

“他?”伊麗莎白故意發出笑聲,“他是我的祖母的弟弟,論輩分可是我的舅公。”

“可是年紀不大。”

伊麗莎白做出投降的表情:“好吧,我承認,我的父母都隻是祖母的養子女,他們也希望借婚姻完全融入斯第爾頓家,可是這位親愛的舅公論年紀太小,論輩分太老。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還應不應該做個服從父母的孝順女兒呢?”

米迦勒就在旁邊。盡管有舞池中的音樂幹擾,還是能清清楚楚地聽見埃塞克斯伯爵和伊麗莎白的對話,再一次認定這個小白臉是個十足的混球。

“怎麽了,一臉不快?”女王出口提醒,她很不喜歡在自己麵前的男士注意到別的女人,尤其是埃塞克斯伯爵纏著伊麗莎白,而米迦勒盡管人在和女王跳舞,心卻在另一個伊麗莎白身上,“是什麽樣的烏雲,連朕的‘暴風’都吹不散?”

“確實,發生了非常不愉快的事,以至於我隻能借酒澆愁,還很不禮貌地帶著一身酒氣和您跳舞。”米迦勒憂鬱地看著女王,“說真的,我很不喜歡舞會,每一次都會被一大群女人纏著,嘰嘰喳喳地問我有沒有心上人,一次次地揭開我的痛處,以至於我隻能靠酒精來麻痹痛覺。”

他居然真的開始對女王訴苦。女王有些不悅:“你也確實到了結婚的年紀。”

“我承認,陛下,我愛上了一個世上最完美的女人,可是她卻是個有夫之婦。”

“那可太不幸了。”女王故作同情,“是誰有幸得到你的青睞?”

“是您,陛下。”米迦勒隨著舞蹈的節拍彎腰,“世上最美麗最完美的女人,卻已經有了個同樣偉大的丈夫——英格蘭。於是我隻能抱著豔羨與自卑退讓到一旁,看著你們恩恩愛愛,自己心如刀割。”

女王喜歡年輕漂亮的男人,但是作為君王,尤其是一個女性君王,她害怕有男人通過婚姻來分享她的權力。米迦勒自稱愛慕女王,又明說不會和她結婚,正合她的心意。聽到女王被哄得心花怒放,現在輪到埃塞克斯伯爵不友好地看向米迦勒。

一曲結束,女王在埃塞克斯伯爵的攙扶下回到她的寶座休息,突然一個隨從急急忙忙地跑來,問禮後附在女王耳邊說了些什麽。埃塞克斯伯爵也聽見了,大吃一驚,而女王則是匆匆離席。每個人都看到女王離開時,眼中閃著淚光。

1588年9月4日,一直以來陪伴女王的愛人萊斯特伯爵因熱病去世。而他在8月29日還寫信問候女王,不料這封信卻成了他的絕筆,讓突如其來的噩耗對女王的打擊尤其沉重。

萊斯特伯爵像是開了一個不祥的頭,接著首席國務大臣弗朗西斯•沃爾辛厄姆、*官克裏斯多夫•哈頓爵士、華列克伯爵安布羅斯•達德利相繼去世,隻剩伯利勳爵威廉•塞西爾依然堅守崗位,病痛的折磨卻讓他再也無法像年輕時一樣幫助和輔佐女王。從萊斯特伯爵開始,老一輩的朝臣就此陸陸續續地退出曆史舞台,讓位給冉冉升起的新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