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幾千年來,中國傳統文化對於國人出海“遠征”都不加鼓勵,也缺少向外開拓的傳統和興趣,因其不易管理,且出海民眾心思活躍,不懼規則,容易成為動亂之源。商人地位的低下和商業文明始終無法突破壁壘,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1740年,正值所謂的康乾盛世時期,荷蘭人對爪哇島巴達維亞城內的華僑進行大屠殺。屠殺持續了一周,華僑被殺上萬人,血流成河,僥幸逃出者僅150人,史稱“紅溪慘案”。

第二年夏天,消息傳回國內,朝廷展開了一年的討論,認為被殺華僑“自棄王化”,“係彼地土生,實與番民無異”,是“彼地之漢種,自外聖化”,因此華僑遭屠殺,“事屬可傷,實則孽由自作”。最後,乾隆下達旨意:“天朝棄民,不惜背祖宗廬墓,出洋謀利,朝廷概不聞問。”並同意“將南洋一帶諸番仍準其照舊通商,以廣我皇上德教覃敷,洋溢四海之至意”。

雖然有強如漢唐的輝煌,也曾北逐匈奴,開通西域,也有鄭和七下西洋的壯舉,但曆朝曆代其實並沒有對海洋發生多少興趣,安然地在海洋、高山和荒漠的安全屏障中平靜地過著超穩定的生活。直到英國的艦隊來到中國……

近幾十年來,格局開始變化,陸續有中國企業出海遠征,開始對世界的“新征服”。可惜,這個過程並不順利,立足者少,敗退者居多,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高牆擋住了中國企業出海。

中國人可以去,中國企業不能去。

有牆,自然就有鑿穿牆的人。破壁者中表現最耀眼的,當屬華為。

1996年,任正非開始布置華為“走出去”,把大量的優秀銷售——會英語的和不會英語的,願意去的和不願意去的,“下狠心”往海外扔,而且決不妥協,隻有“去”和“不去降級”兩條路。

客場作戰,不占天時、地利、人和,華為人能拚的隻有自己的命,咬著牙比友商更快、比友商更能吃苦,友商做不了的,華為拿過來拚命做。就是這批操著不熟練的英語甚至根本不會英語的華為人,這般拚命,拿下第一個海外單子是在1999年,他們終於在越南和老撾中標。這三年間,是華為海外開拓人員忍饑挨餓的三年,是掙紮求生的三年。

2000年年底,華為在深圳五洲賓館舉行了著名的海外市場誓師大會。

2016年10月28日,華為再次大規模遠征海外,任正非在“出征·磨礪·贏未來”研發將士出征大會上做了《春江水暖鴨先知,不破樓蘭誓不還》的講話:

在當前行業數字化及網絡轉型的時機,我們從研發集結了2000名高級專家及幹部,奔赴戰場,與幾萬名熟悉場景的前線將士,結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鐵流。在機會窗開啟的時間,撲上去,撕開它,縱向發展,橫向擴張。我們的總戰略正如徐直軍在法蘭克福寬帶大會上所說的,“做多連接,撐大管道”。我們錯過了語音時代、數據時代,世界的戰略高地我們沒有占據,我們再不能錯過圖像時代。我們不能像過去一樣,以招聘新員工培訓後撲入戰場,等3~5年他們成熟的時候,這個機會窗已經半開半掩了,我們又失去了一次占領圖像高地、雲化時代的機會。因此,我們短時間直接選拔了有15~20年研發經驗的高級專家及高級幹部投入戰場,他們對技術深刻的理解能力,與前線將士的戰場掌控能力結合在一起,一定會勝利的。

像這樣的誓師大會,我印象很深的,還有2000年的五洲賓館的出征將士的送行大會。“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的大標語,充滿了一種悲壯,其實我們那時連馬革也沒有。為了身份的證明,我們需要世界市場的成功,在完全不了解世界的情況下,就踏入了茫茫的“五洲四洋”,那時非洲還在戰亂中……風蕭蕭兮易水寒,在那外匯管製的時代,常常發生我們的員工在麥當勞刷不出卡來的窘境。有一本小書《槍林彈雨中成長》就記錄了一代人的艱辛。今天能達到800多億美元的銷售收入,融進了多少人的青春、血汗與生命。我們今天成功了,不要忘記一起奮鬥過的人。不要忘記不管是因公,還是因私,獻出了生命的人。我們今天已有大片土地,一定能找到紀念他們的形式。

今天我們的勇士又要出征了,我們已經擁有170個國家武裝到牙齒的鐵的隊伍,我們的流程IT已經能支持到單兵作戰。每年我們仍會繼續投入上百億美元,改善產品與作戰條件。我們要從使用“漢陽造”到駕駛“航母”的現代作戰方式轉變。我們除了在傳統增量市場大量培養將軍,創造成績,多生產糧食外,在新的機會領域,我們也要努力成長。雲化是我們不熟悉的領域,圖像雖然我們領先,但海外除德國有大規模實踐的經驗外,在其他國家還沒有規模化的成功,還沒有建立一支成熟的隊伍。特別是麵對大視頻帶來的流量洪水和更低的時延要求,我們還沒能駕馭。戰略預備隊隻能一邊學、一邊教、一邊幹,讓“小老師”逐漸成為“大教授”,讓二等兵在戰火中升為將軍。大時代呼喚著英雄兒女,機會將降臨到有準備的人頭上。大江東去浪淘沙,天翻地覆慨而慷,不能打仗的主官將會離開崗位。隨時準備下台,才能不下台。

服務是我們進攻中的重要防線,網絡容量越來越大,越來越複雜,維護越來越困難,任何新公司、“黑天鵝”要全球化,都不可逾越此障礙。沒有多年的積累是不可能建立起來活的“萬裏長城”“馬奇諾防線”,我們這道曆時28年建立的服務體係,不是容易超越的,特別是這條防線正在逐步人工智能化。GTS這些年的進步,為我們建立了鞏固的防線,使我們進可攻退可守。我們迫切需要更多的專家、將軍,建立起對未來複雜網絡更鞏固的防線。“江山代有才人出”,服務將是我們不敗的基礎。

20多年前我們走出國門,是為了身份的證明,我們曾借用“二戰”蘇聯紅軍瓦西裏·克洛奇科夫的一句口號,“背後就是莫斯科,我們已無退路”。莫斯科不是我們的,我們根本就沒有任何退路。我們向前走,被認為是共產主義在進攻,退後被認為是資本主義在萌芽,當我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裏時,麵對陌生的妻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對客戶說得太多了。在他們最需要陪他們遊戲,給他們講講故事……的時候,我們生命的時間,完全被為生存而戰全部絞殺了。兒女總有一天會明白他們的父母無怨無悔的一生,明白他們父母像中央空調一樣溫暖了全人類,沒有像電風扇隻吹拂他們的偉大情懷。但是,我們永遠不能報答自己父輩的良心上的自責,將久久縈懷。

我們除了在市場戰線要獲得成功,在技術戰線我們也要有所作為。我們每年除了給開發撥付80億~90億美元以上的開發經費,將給研究每年超過30多億美元的經費。我們為什麽要延伸到基礎研究領域?因為這個時代發展太快了,網絡進步的恐怖式發展,使我們不能按過去科學家發表論文,我們理解後去做工程實驗,然後出產品,這樣緩慢的道路。我們現在就要選擇在科學家探索研究的時候,探進腦袋去思考如何工程化的問題。我們不僅要使自己數十個能力中心的科學家和工程師努力探索,不怕失敗,而且要越過工卡文化,大量支持全球同方向的科學家。我們的投資是不具狹義目的的。正如我在白俄羅斯科學院所說的,我們支持科學家是無私的,投資並不占據他的論文,不占有他的專利、他的成果,我們隻需要有知曉權。不光是成功的,也包括他失敗過程的知曉權。像燈塔一樣,你可以照亮我,也可以照亮別人,而且燈塔是你的,完全不影響你產業化。

我們今天集結2000多名高級專家及高級幹部走上戰場,讓他們真正去理解客戶需求,背上他們自己製造的降落傘,空降到戰火紛飛的戰場。“春江水暖鴨先知”,你不下水,怎麽知道天氣變化?當前“天氣預報”絕大多數都是美國做出的。美國不僅集中了大量優秀人才,而且創新機製、創新動力洶湧澎湃。我們要敢於聚焦目標,飽和攻擊,英勇衝鋒,不惜使用範弗裏特彈藥量,對準同一城牆口,數十年持之以恒地攻擊。敢於在狹義的技術領域,也為人類做出“天氣預報”。努力在基礎科學上領先,與以客戶為中心並不矛盾。客戶需求是廣義的,不是狹義的。

正如胡厚崑所說的,我們每年要破格提拔4000多個員工,以激活奮鬥的力量,讓優秀人才在最佳時間、最佳角色做出貢獻。人力資源的評價體係要一國一製,用什麽考核什麽,不進行無目的的考核,讓前線將士聚焦在作戰上。人力資源要研究熱力學第二定律的熵死現象,避免華為過早地沉澱和死亡。

郭平提出,用法律遵從的確定性,來應對國際政治的不確定性,給我們指出了正確處理國際關係的方向。我們的財務管理已達到行業領先水平,結束區域站點存貨無法盤點曆史,中心倉存貨的賬實準確率99.89%,站點存貨的賬實一致率98.17%。有成功實踐經驗的優秀專家及幹部正在大規模成長,但不能就此滿足。要有應對金融危機的預案,要壓縮超長期庫存和超長期欠款。提高合同質量是最根本的措施。

經過30年的奮鬥,華為已從幼稚走向了成熟,成熟也會使我們怠惰。隻有組織充滿活力,奮鬥者充滿一種精神,沒有不勝利的可能。炮火震動著我們的心,勝利鼓舞著我們,讓我們的青春無愧無悔吧。

春江水暖鴨先知,不破樓蘭誓不還。

華為從1996年開始“走出去”,10年後的2005年,海外銷售額就超過了國內銷售額!到2016年,華為的業務已經遍及170多個國家和地區,支持1500多個網絡的穩定運行,服務全球1/3以上的人口。

這些數字的背後,是華為18萬人的沉默大軍一直朝著不變的方向跋涉著。無論是在疾病肆虐的非洲,還是在硝煙未散的伊拉克,或者海嘯災後的印度尼西亞,以及地震後的阿爾及利亞,到處都可以看到華為人奮鬥的身影。

華為人像沙漠中的仙人掌,深深地紮根下去,堅忍地生存著。用華為一個財務外派人員的話說:“如果世上真有奇跡,那隻是努力的另一個名字。”誠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