忿難平

轉過身來,步步往忘憂山裏走,楚天曦心裏是一股說不出的情緒。

看到她的到來,雲中子似是意料之中的表情,並無驚異。

“師父……”

“嗯,皇帝送走了?”

“該是走了吧?”說起楚天明,天曦總有一絲憂心。

雲中子點點頭,坐在蒲團上,不再有所言。

“師父,以後,這裏要變作東榿的境域了……”

“那東方咎不會為難於我,你不必擔心的。”

“徒兒沒用……”天曦說著,低了頭。

雲中子輕輕搖頭,“這本不是你的事。如今戰亂已了,百姓反倒能安然生活。你既為中楚盡了心力,也就不必強求太多。”

“可是,究竟還是……”

“這也合該是注定的,不是以一人之力就可改變。”

天曦聽見師父這樣說,也就不再多言,遲疑片刻,才有些顧忌的開口:

“以後,天曦恐怕不能常來探望師父——”

雲中子一頓,也就了然,點一下頭,

“是要隨她走了麽?”

“徒兒……”天曦低頭立在原處,答不出一個是字來。

雲中子淡然一笑,“也好。若是再激惱了她,受苦的就是楚氏一族,恐怕還會連累百姓。好在,也不曾屈著你的。”

“師父——”天曦臉上一絲赧色。

“在師父麵前,沒有什麽好遮掩的。也不必說那些道義虛禮。若非自己心裏許了,想那東方咎,輕易也奈何不得你。”說著雲中子抬頭看著天曦,

“你的心思,師父不會不知。自你跟南宮玉蟾定了婚事,三年未曾見你展顏。而如今,眉眼間竟又有了神采,師父再不問世事,也明白個中緣由的。”

天曦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雲中子,也為師父的話不安。

“師父知道你顧忌什麽。世間事,沒有兩全。隨心還是求名,全憑一念。你既已作了選擇,總該要放棄些東西。與私心來說,師父還是願你能如此的。畢竟,為一個虛名弄得幾敗俱傷,並不算周全所為。至於她的身份,這個全看你。若是計較,便是天大的忤孽;若看開,倒也了了。畢竟,師父也曾——”

雲中子的話停了,歎口氣,

“天曦,是福是禍,皆是定數。你——”說著閉上了眼睛。

“師父可是要有囑咐的事情?”

雲中子搖了搖頭,“去吧,去吧。”

楚天曦看著欲言又止的師父,心裏添了幾分阻梗,卻又不好再多問。行了禮,留戀著,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雲中子於蒲團上重又開始了靜坐,與天曦來之前,並無何異常。

出來雲中子棲身靜修的岩洞,楚天曦沿著山路慢慢往回走。到了山腳,看見東方咎下了馬,立在一處開闊的地方,倒背了手看著山中景致。見她過來,轉過身來,抬了抬下巴。有些探究的口氣:

“這就完了?不與你師父多言語些的?”

天曦抿了一下唇角,隻點了點頭,未曾開口。

“我倒想去見見你那師父的,不知是何樣世外高人?”

天曦看著她的眼睛,“那為何方才不一起去?”

“你們師徒相別,我還是不礙著的好。以後總有機會,再見罷。”說著示意侍衛牽了“敵風”過來,先讓天曦上去,自己又攀著鞍鞽,翻身上馬。兩手從天曦腰間探過去拽了韁繩,調轉馬頭,

“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呢!駕!”

“敵風”撒開四蹄,昂首而去。

楚宮的承天殿暫且做了咎議事的地方,軍中大小將領每日在此稟報一幹事宜。相對楚國的平撫工作,咎還是更著意同時發兵征討南溟的韓士釗的戰況。同時派了白衛門的人去詳查當年哲太子被害一事的內情。從使那種毒箭的山間部族入手,順藤摸瓜,好牽出背後的主使來。

這日一早,咎自望星樓起來,束起頭發,戴好冠冕,匆匆換著外袍。楚天曦在一旁站著,默然無聲。咎一邊穿戴著,一邊看了她一眼,

“把那些東西給我。”說著往旁邊的桌子上努了努嘴。

天曦轉頭一看,是她隨身帶著的荷包、香囊、汗巾等物。便給她拿過來,一樣樣遞過去。咎一一接了,妥當掛在身上。

最後一件白玉佩,上麵雕著象征皇尊的盤龍,細膩溫潤,很是精致。天曦拿在手裏低頭看著。咎手裏整著外袍的領子,不甚在意的說:

“那個你收了吧。沉甸甸的掛在身上也礙事,我就不戴了。”

說著上下理弄妥當,下了望星樓,帶了人匆匆往承天殿去了。

剛升起殿來,就有傳令官急急跑進來,

“啟稟皇上,韓將軍有信使到。”

“宣。”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軍士快步進來,倒頭下拜,

“參見皇上。”

“平身。戰況如何?”

“啟稟皇上,前日已攻破南溟都城,自東南邊境,至西南、南楚一線,盡數歸我東榿境域了!”

咎一聽眼中現出亮色,在場的諸將也紛紛欣然,喜氣盈麵。

“那南宮皇室一族可都拿了?”

“回皇上,破城之日南溟王被韓將軍斬殺,其餘皇子王族也皆數擒了。隻——”說著一下遲疑。

咎眉頭一皺。

“隻獨獨走了他們的太子南宮玉蟾。”

咎一聽,立刻圓睜雙目,怒火上湧,

“什麽?!”

回稟的人一驚,連忙解釋,

“那南宮玉蟾本不在南溟皇城裏的,說是多日前就出發往中楚來了,韓將軍派人全境追查,小人來時一路也曾留心,可並無蹤跡。”

咎咬牙攥了龍椅的扶手,指節間泛白,眼中一片厲色。半晌,才從牙縫裏迸了幾個字出來,

“行了,你回去吧。告訴韓將軍,妥當平撫南溟軍政,等國中安治的文臣過來,朕會知會他回兵的。”

“是!”那軍士答應著,退了下去。

“皇上,這南宮玉蟾不比楚天明,留著早晚是個禍害,要嚴加搜捕。”韓士鐸眉頭緊皺,其餘將領也紛紛點頭稱是。

咎表情沉鬱,停了許久才道:

“著白衛門去查。”

頓一頓,又低聲說:

“以他的陰詐,如今躲在暗處,查起來絕非易事。竟然——”話未完,狠狠的拍了一下龍椅的扶手。

眾人正為此事商議,突然傳令官又匆匆跑進來,

“啟稟皇上!”

“做什麽慌慌張張的?”

大喘幾口氣,“皇上,前日擒獲囚……囚在楚國大牢裏的楚皇宗族,剛……剛才被人救出,送出西門去了!”

咎緊鎖眉頭,盯著傳令官,

“什麽?”

“那人拿了皇上的玉佩,說是奉皇命,守牢的人和西門守軍也未敢攔阻……”

“什麽樣的人?”

“回皇上,是個穿白衣的女子。”

話音未落,咎拿在手上的一方對箋就飛了出去,“哧啦啦”的空氣扯碎紙張的聲音,臉上已是泛紅。

諸將麵麵相覷,不知是何故,有些詫異的看向東方咎。而咎坐在龍椅上咬緊了牙,半眯起的眼睛裏又開始有寒意透出來。

楚天曦安靜的坐在望星樓上的內室裏,聽著由遠及近的那個腳步聲傳來,知道是東方咎從承天殿回來了。

幾步進來,把手裏拿的書折放在桌上,咎隨手脫了外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並沒有特別之語。轉頭看看楚天曦,輕鬆開口道:

“怎的如此安靜的?”

天曦抬眼看看她,眼中有些忐忑。咎看起來卻並無異常,起身過來拉了天曦的手,牽她到床邊去,坐在床沿上,

“心裏想的什麽?”

天曦看著她淡然的目光,臉上的麵具裏,照出自己的影子,有些扭曲的。囁嚅了一下,剛想開口,咎的唇便貼了過來。

柔軟的,溫存的薄唇伴了帶著一絲甜味的桂香,直侵入到天曦唇齒間來。傲氣而又霸道的宣告她的占有。卻非粗硬的濁厚,清鬱怡人的氣息和感覺讓天曦忍不住迷醉在這熱切裏。咎圈起雙臂把她抱個滿懷,吻得專心致誌。手撫在天曦背上,緩緩的揉搓而過,暖意自手心透出,如熱流送入天曦身體裏,沿著脊柱而上,通入四肢百骸,直擊心底。

天曦半握了拳抵在咎的肩上,微眯著眼睛享受這愜意的溫存,有細吟自喉間逸出,在愛欲裏暫時忘卻糾結著的兩難。突然,咎與她絞纏一處的舌頭頂了什麽東西過來,送到她喉間,毫無防備的,生生咽了下去。

天曦一驚,抵住咎肩口的手想要推開她,卻被咎抱得更緊了,不許她有何別的動作,依舊繼續她的深吻。天曦有些迷瞪的任由咎的強勢,不知是何因由,也就不曾掙紮,隻是眼裏添了一絲惑然。

慢慢的,天曦竟開始覺得手腳酸軟,連扶著咎的肩頭都沒了力氣。東方咎才逐漸放緩了力道,鬆開她,從她眼前退開些去。舔舔嘴唇,眼裏透出一股冷絕的氣息,天曦感覺背後一陣涼氣透出,愣愣的看著她,不明所以。

“怎麽樣?喜歡麽?”咎揚起眉毛,一臉玩味。

“七公主很投入啊?連軟筋丹入口都顧不得了。朕的技法不錯麽?”

楚天曦臉上開始泛起漲紅,看著咎的目光很是柔弱。

東方咎一把拉過她握著拳的手,使力掰開手指,把攥著的那個白玉龍佩摳出來。杵到楚天曦眼前,惡狠狠的問:

“讓你收東西是叫你拿去當令牌使的?你倒真是聰明啊?七公主,你心機未免太深了點!”

“啪!”的一聲玉佩被甩到了壁上,碰得粉碎,而咎已是滿臉的猩紅血辣。

楚天曦知道事情已盡被她知曉,既已做了,便沒有什麽好辯解,不再開口,聽憑咎的發落。

“我已經放了楚天明,你還想怎樣?!當我果真奈何不得他?現在隻要我一道令,三天便能把他拿回楚都來!”

“不要!”

“不要?你還真是貪得無厭啊?”

“天曨還小,天昭天晤都懦弱良善,這些事跟他們並無關係。你有恨,盡可衝我來,毒是我下的,你的臉也是我傷的,隻要放了他們,你要報仇要雪恨我都沒有話說!”天曦一口氣說完,急促的喘著氣。

咎兩手抓起她的雙肩架到眼前來,死死盯住她,

“你以為,朕不會怎麽樣你,對麽?”

天曦的胸口急劇的起伏,固執的跟咎對視著。

“當真以為朕離了你不行麽?你楚天曦就真的天上有地下無麽?嗬!”咎冷笑一聲,把天曦用力摜到**,

“七公主不是慣會下藥使蠱麽?朕今天便要你嚐嚐叫天不應喚地不靈的滋味,叫你知道朕當初被你耍弄於股掌間的時候是一個什麽心情!”說著對著門外喊一聲,

“把那兩個人帶進來!”

門應聲而開,幾個侍衛押了兩個肮髒齷齪,豬眼虯髯的人進來。相貌凶惡,粗壯的身材上衣服已經辨不出顏色,一條條的掛著,汗泥塵垢,惡臭逼人。

咎在床沿邊上蹲下來,伸手勾起天曦的下巴,森然道:

“這是你們楚國的江洋大盜,殺人越貨無數,關在大牢裏已經許久了,朕準備殺了他們。不過——”話一頓,露出一個陰狠的笑意,

“在他們臨死前,朕要好好賞賜一下。給他們嚐嚐楚國公主的味道,他們就是死了,也會感激朕的。”

天曦睜大的星眸裏是難以置信的神色,直直的看著東方咎。

“然後朕就把你還給你的南宮駙馬去,不知道他還要是不要呢?嗬嗬……”

推開她站起來,擺手吩咐侍衛出去,走到那兩個狗熊一般的男人麵前,笑眯眯的說:

“這可是你們楚皇的女兒,正宗的金枝玉葉,現在送給你們了,帶她到大牢裏去,好好享受享受,嗯?”說完轉身到牆邊的太師椅裏坐下,咬牙切齒的等著看好戲。

那兩個人對望了一下,早看見伏在床榻上連坐起來的力氣都失了的楚天曦,雪膚花容,冰肌玉骨,眼裏露出**褻的神色,吞了一下口水,再看看咎。

“去呀!”東方咎揚聲催促著。

兩人便放開膽量,朝著楚天曦就撲了過去。天曦看著餓狼般撲過來的人,眼裏現出恐懼,努力的往床榻裏麵縮,奈何手腳酸軟的使不上一點力氣,一時慌亂無措,

“不,不要!別碰我,別過來!”天曦滿麵通紅,眼裏有淚花泛上來,極力想避開那兩個人的抓扯。

“七公主不是說,朕要報仇要雪恨都沒有話說的麽?現在倒為何不肯了?”咎斜倚在椅子上,看似滿不在乎的說,聲音卻發了虛。

一個人伸手抓住天曦的一條胳膊,用力往外拉扯。若在平日,天曦動一下手指便可叫他立時見了閻羅,而現在被咎強喂了軟筋丹,卻半分武功也使不出來,隻能徒勞的掙紮。另外一個從旁邊加上,二人合力便把楚天曦從**拖了下來。天曦情急間攥住了一支床腳,臉上已是淚流滿麵。那兩個人卻還在撕扯她,掰她的手指,想把她弄離開床邊。

東方咎遠遠看著,依舊咬著牙,心裏卻慌作了一團。雖都是自己的算計,想羞辱她讓她痛苦難堪,真到了這一刻,竟忘了本來的目的,恨不得立刻便將那兩個人碎了屍,隻是怎麽也伸不出手去。

紛亂揪扯間,“哧”的一聲,天曦的外衫被撕裂開,一彎雪白的玉肩露了出來。頎長白皙的頸間,點點殷紅赫然刺進了咎的眼裏,如紅梅落雪,深深淺淺,正是她昨夜留的痕跡。枕褥間的繾綣纏綿,溫柔喁語浮進腦中,一下便衝垮了防線。

已然力竭無法再堅持的天曦被那兩個人一個猛力拖離了床邊,終於哭出聲來,

“咎,咎……”

明知是她所為,還是開口向她求救,顫抖著的聲音裏脆弱無助,生生扯痛了咎心裏最是柔軟的地方。再也忍受不了的心疼心酸,咎幾步撲了過去,一手一個抓了那兩個熊樣的人,順著露台便扔了出去,直接丟下了望星樓。

伸手把伏在地上的楚天曦抱了起來,緊緊地攬進懷裏,好似拿回失而複得的寶物,抓住便再不鬆手,

“好了好了……”

抬她的胳膊環住自己脖頸,臉頰貼住天曦的鬢側不住的廝磨,一邊吻她的耳朵一邊輕聲哄著,

“不了,以後再不了……”

楚天曦哭的聲哽難抑,委屈無法自持,渾身還在顫抖著,無力的貼著咎。

“我不追究了,走了便走了,放他們走。不哭了,嗯?是我不好,再沒有下次了,好了不哭了……”

自己也紅了眼眶。原來,傷害,是比被傷更痛苦的事情。

恨她屢屢不肯隨自己所願,可聽到她的哀傷哭泣,還是痛進心裏去,究竟是情到深處,誰能奈何得了。

直到軟筋丹的藥力過了,楚天曦恢複了氣力。圈住咎的手在她背上捶了兩下,還有顆顆的淚珠滾出來,染濕咎的襟口。

作者有話要說:看文的筒子們,不要激動哈,我們要努力共建和諧社會。討論一下是可以滴,衝動就是魔鬼了。

一串1同學,偶知道你是因為太過善良,希望所有人都幸福才想要NP,可是,那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呢。拍拍頭,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