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餐廳在半山,大家下了車往餐廳裏走,腳踩著軟綿綿的草坪,洛洛興奮得直跳,掙脫大人的手往前跑去。
“洛洛,慢點!我們都追不上你了!”連翹急得直喊,滿臉的擔心。
季半夏扭頭看妹妹一眼,莞爾一笑:“沒事,讓洛洛跑吧,草坪這麽大,隻要不跑出我們的視線,不會有事的。”
半山的空氣特別好,又正值黃昏時分,落日熔金,景色美得像一幅畫,難怪洛洛這麽興奮。
“姐!洛洛做什麽你都覺得是對的,她要去摘星星,隻怕你也會說好!”連翹嗔了季半夏一眼,心裏卻滿是甜蜜。
四年前,得知自己懷孕時,她不是沒掙紮過,抗拒過,姐姐甚至已經帶她出了門,準備去醫院做手術了,可那天瓢潑大雨,半個城區成了水鄉澤國,她們在路邊等了一個小時,竟然沒有看到一輛車。
這就是命吧,這個孩子,注定是和她有緣的。那一刻,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所有的害怕和膽怯全消失了。
這個小生命,不知跋涉了幾千幾萬裏,才來到她的身體裏,它把自己托付給了她,是死是活,全在她一念之間。這是多麽大的信任和依賴。
她怎麽忍心辜負它!
產房裏,抱住洛洛的那一瞬間,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她感到深深的慶幸,這個軟軟嫩嫩的娃娃,緊緊地用小手抓住她的衣襟,那種全身心的依賴和眷戀,讓她終於懂得了什麽叫女人與生俱來的母性。
哪怕這一生孤單終老,哪怕不戀愛,不嫁人,這輩子都嚐不到愛情的滋味,她也心甘情願。她隻要一個洛洛就夠了!
“呀!”季半夏的一聲驚叫,打斷了連翹的思緒。她抬眼往前麵一看,遠處,洛洛跑的太快,撞到了走在她前麵的男人。
那個男人的背影高大健壯,被一個妖妖嬈嬈的女伴挽著。
“洛洛!”三個大人都朝那邊跑過去。
草坪上,男人扶起跌倒在地的小丫頭:“小心一點。不要緊吧?”
洛洛本來想哭鼻子,被男人一問,不好意思哭了,扁著小嘴委屈地點點頭:“叔叔,你的腿好硬,比烤箱還硬!”
她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噙著淚花,嫩嫩的小嘴唇撅著,看上去格外惹人憐惜。
男人不由一笑,他的腿和烤箱,有可比性嗎?小孩子的思維方式還真是不拘一格!
洛洛見男人笑,以為是笑話她,不服氣道:“我昨天撞到小姨的烤箱了,都沒有這麽疼!”
“哦,那對不起啊,叔叔跟你道歉,撞疼了你。”男人放軟了聲線,彎腰溫聲安慰洛洛。
看見男人耐心的笑臉,站在旁邊的漂亮女伴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她以前怎麽沒發現,傅大總裁竟然這麽喜歡小孩子?
“洛洛!”三個大人都跑過來了,連翹忙蹲下身抱住洛洛,低頭檢查她的膝蓋有沒有受傷,劉郴和季半夏扭頭看向男人,正要跟他道歉,卻在看清他的臉後,都愣在了原地。
洛洛撞到的男人,竟然是傅唯川!
劉郴和傅唯川也認識,彼此打了個招呼,洛洛仰著小臉看看劉郴,又看看傅唯川:“爸爸,你認識這個叔叔啊?”
聽見爸爸兩個字,傅唯川也有點驚訝:“郴總,沒聽說你結婚呀!這孩子……”
他的眼神十分曖昧,很明顯是在懷疑洛洛是劉郴的私生女。
三個大人聽見傅唯川的話都很不爽,劉郴正要解釋,連翹倏地站起身,抬頭看向傅唯川:“您誤會了,他是洛洛的幹爸。”
連翹剛才一直低著頭蹲在地上幫洛洛檢查膝蓋和小腿,傅唯川現在才看清她的臉。
眼前的女孩穿著淺紫的連衣裙,五官輪廓甜美溫柔,一雙大眼睛小鹿般單純清澈,那雙眼睛,有了神采,有了焦距,不再是一雙盲人的眼。
傅唯川突然有了一絲恍惚。他看看洛洛,又看看連翹:“這是你的女兒?”
多麽相像,一模一樣的大眼睛,一模一樣小鹿般單純明淨的眼神。
連翹還沒回答,季半夏搶過了話頭:“傅總,洛洛是我的女兒。”
傅唯川眼中一點驚訝轉瞬即逝,他挑挑眉:“季小姐,聽說你從華臣離職後混得風生水起,已經做到奧丁的部門大主管了?”
季半夏一笑:“傅總過獎了,我能走到今天,也要多謝傅總當年的培養。”
大人間的唇槍舌劍小孩子全然不在意,洛洛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傅唯川的褲管,在他的褲腳上,停著一隻蚱蜢。
場麵上的話都說完了,傅唯川跟劉郴打個招呼,正準備各自別過,突然聽見洛洛喊了一聲:“傅叔叔,別動!”
傅唯川停住腳步看向洛洛:“怎麽了?”
洛洛驚喜地指指他的褲腳:“傅叔叔,你褲子上有一隻小螞蚱!”
她掙脫連翹的手,極緩極慢地蹲下身,雙手圈成一個小小的籠子,往前一撲,想要抓住那隻螞蚱。
小螞蚱很機靈,往前一竄,跳到草葉上去了。
“傅叔叔幫我!”洛洛急了,拉著傅唯川的手去追螞蚱。
一大一小在草坪上抓螞蚱,傅唯川的女伴尷尬的站著,季半夏、連翹和劉郴麵麵相覷。
劉郴盯著傅唯川和洛洛的身影,酸溜溜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傅總才是她爸爸呢!”
螞蚱抓到了,裝在傅唯川的煙盒裏。純手工鑲鑽石的煙盒,裝著一隻螞蚱。
季半夏和連翹趕快讓洛洛把煙盒還給傅唯川:“洛洛,螞蚱可以先裝在媽媽的包包裏,你快把煙盒還給叔叔。”
洛洛撅著小嘴不願意:“不嘛,盒子一打開它就跑了!它會跳!跳的很高很高!”
傅唯川一笑:“拿著吧,難得小朋友喜歡。”
女伴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挽住傅唯川的胳膊:“唯川,走吧,我都餓了!”
傅唯川理都沒理她,彎腰看著洛洛,摸摸她的小腦袋:“記住你和叔叔的約定哦!”
洛洛笑出一排小白牙:“嗯!洛洛一定不說!”
傅唯川走後,連翹開始批評小丫頭了:“洛洛,你太不像話了!怎麽能亂要別人的東西呢!你知不知道……”
季半夏見連翹訓洛洛,趕緊護短:“好了別說了,這個煙盒,在傅唯川眼裏根本就不算什麽。洛洛就算不對,你這麽凶幹什麽?又不是不還給他,晚上回去把螞蚱拿出來裝到籠子裏,明天把煙盒還給他就是了。”
劉郴聽著姐妹二人的對話,笑歎道:“連翹呀,你這小姨當的,比親媽還嚴厲!”
季半夏和連翹對視一眼,彼此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說話。
吃過了飯,劉郴又將季半夏和連翹洛洛送回家,這才開車離開。
洛洛一直在玩那個煙盒,一會兒把煙盒貼在耳朵旁邊聽聽,一會兒又偷偷掀開一個極小的小縫往裏看看。
連翹看得好笑:“這麽小的縫,什麽都看不清吧?來,小姨給你做個紙籠子,裝籠子裏吧!”
洛洛有點舍不得,但是又很想看到螞蚱,考慮半天才點點頭:“好吧。傅叔叔說它喜歡吃草。小姨,你跟我下去找點草給它吃好不好?”
季半夏對傅唯川本來沒什麽好印象,結果今天看到他很喜歡洛洛的樣子,對他的印象扭轉了不少。
便笑著逗洛洛:“寶貝,那個傅叔叔,和你有什麽約定呀?快說給媽媽聽聽。”
洛洛警惕的看著季半夏,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行,傅叔叔說不可以告訴別人!”
季半夏氣得笑了,伸手去捏洛洛的小臉:“小壞蛋,是媽媽親還是叔叔親?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呢!”
洛洛困惑地皺眉,用力的思考季半夏的話,半晌才道:“媽媽親,可是傅叔叔幫我抓螞蚱了,我也喜歡他!”
季半夏故意裝哭,用手抹眼淚:“嗚嗚嗚……連翹跟叔叔親,不跟媽媽親了,媽媽好傷心呀!”
洛洛以為季半夏真的哭了,急得趕快踮腳,想抱住季半夏:“媽媽不哭,媽媽不哭!”
季半夏還在嗚咽:“洛洛有秘密都不肯跟媽媽說了,媽媽好難過……嗚嗚嗚……”
洛洛乖巧的貼在季半夏身上,緊緊抱住她的大腿:“媽媽,我告訴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季半夏奸計得逞,捂著臉偷笑:“嗯。那你快說吧,你說了媽媽就不哭。”
洛洛竹筒倒豆子般全都交代了:“傅叔叔問小姨有沒有結婚。媽媽,結婚是什麽意思?”
季半夏眉心一跳,傅唯川向洛洛打聽連翹?
她就知道傅唯川不安好心,難怪又是陪洛洛抓螞蚱,又是送煙盒的,原來是在打連翹的主意!難怪他看連翹的眼神有點怪怪的!
傅唯川身邊的女人七天一換,全A市都知道。女人在他眼裏,就是個玩具!
季半夏一身冷汗。當時聽見傅唯川那句話“記住你和叔叔的約定哦”,她就覺得不對勁,不惜裝哭來騙洛洛,就是想知道傅唯川到底對洛洛說了什麽。原來傅唯川是在動連翹的心思!幸好她問了!
“媽媽,結婚是什麽意思?”洛洛搖著季半夏的手追問。
季半夏想了想,才回答道:“結婚就是某個叔叔和某個阿姨約好了永遠在一起,不管走到哪裏,都手牽著手。”
洛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媽媽,你結婚了沒有?”
季半夏心中微痛,抱住洛洛親了親她的頭發:“媽媽沒有,媽媽還在等一個叔叔。”
連翹的紙籠子做好了,拿過來給洛洛看,洛洛歡天喜地的跑過去了。
季半夏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的夜色,無聲地歎了口氣。
她等的那個人,會重新接受她嗎?隔著四年的距離,隔著一段空白的記憶,她還能牽到他的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