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蓉市藍色預警,暴雨未歇。

上午的劇本圍讀如期進行,薑霓的感冒好了大半, 隻聲音還有些啞啞的, 喉嚨幹痛。

今天有一場薑霓和陳蔓蔓的對手戲, 是姐姐任曉勸阻妹妹任曦,薑霓有大段大段的台詞。

忍著不適, 薑霓走完一遍台詞, 旋開水杯喝水,就聽見對麵的陳蔓蔓無辜道:“導演, 薑霓姐的這段台詞是不是感情應該更充沛一點?這麽柔和的語氣, 我進入不了狀態。”

古項濤看了眼薑霓, 薑霓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病態。

薑霓覆上杯蓋,直勾勾地盯著陳蔓蔓, 陳蔓蔓被她看得有些不適, 低眼掩飾情緒。薑霓紅唇倏爾一勾,“說得好像我感情再充沛一點,你就能進入狀態了一樣。”

陳蔓蔓:“……”

周圍人默不作聲,隻安靜地看著兩人對峙。

隻古項濤和宋尉行對視一眼,宋尉行閑適地靠在椅背裏,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著桌麵,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

古項濤輕歎了口氣,按了按眉心。

都是祖宗。

中場休息的間隙,古項濤將薑霓叫到單獨的休息室。還沒等古項濤說話,薑霓就已經開口:“古導, 我尊重您。但您要是來勸我和陳蔓蔓和解, 還是不用多費這個口舌了。”

古項濤笑了下, 給薑霓泡了壺茶,“喏,胖大海,止咳平喘,利咽開音。”

薑霓抿唇,沉默下來。

“小薑啊,我長了你二十歲,在我眼裏,你和我半個女兒差不多。”古項濤悠悠品了口茶,“對了,你知道我有個女兒吧,在上大學,比你小幾歲,還是你的粉絲呢。”

古項濤這人沒什麽架子,薑霓能感受到他的善意,但她已經習慣了在麻煩麵前,豎起她堅硬的刺,攻擊敵人,保護自己。

古項濤抬起眼,“薑霓,我看過你的戲,你是個很有靈氣和天賦的演員。收一收你身上的尖銳,你的路才能走得更長遠。”

這是前輩的忠告。

薑霓彎唇,過剛易折的道理她怎麽會不懂。

“謝謝古導提點。”

見她笑得假惺惺,古項濤一口氣哽在喉嚨口,知道自己說了,薑霓也不會改。他不過是惜才,薑霓又和她女兒的年紀相仿,才多說了兩句。

“得,算我白說。”

薑霓依然笑得沒心沒肺,“我早和您說了,您要是來勸我的,就不用多費這個口舌。”

古項濤:“……”

接下來的劇本圍讀,薑霓不僅僅和陳蔓蔓較真,也和自己較勁,她強壓下喉嚨口的不適,每一句台詞都蓄了感情和力量,其中最具爆發力的一段台詞說完,薑霓覺得嗓子都要燒起來了,想咳嗽,又生生壓住,隻彎著唇看向陳蔓蔓,半點不肯示弱。

陳蔓蔓皮笑肉不笑的恭維,“薑霓姐的台詞功底真好。”

薑霓莞爾,“那你就多學學。”

陳蔓蔓麵上的笑有些掛不住,看向薑霓的眸子裏帶了掩不住的嫉恨。

薑霓起身,沒再給陳蔓蔓一個眼神,走出了會議室。徐嘉逸追上來喊她,“有空嗎,請你喝果汁。”

薑霓知道,徐嘉逸這是有話要和她說。

她點頭,“好。”

兩人上了十六樓,徐嘉逸點了兩杯蘋果汁,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這會兒臨近午飯時間,水吧的人不多。

徐嘉逸捏著口杯輕碰了下薑霓的杯子,“牛逼,我當時都想給你鼓掌了。”

薑霓有些嫌棄地睨了他一眼,“你把我叫上來,喝這麽高糖分的東西,就是為了這個?那我可走了啊。”

說著,薑霓作勢就要起身。

“噯,別。”徐嘉逸連忙將薑霓叫住,左右看了眼,又壓低聲音問道:“趙光宇來蓉市了,你不知道?”

薑霓抿了口果汁,清甜的蘋果汁滑過喉嚨,緩解了幹癢,“哦。”

“哦?”

“不然呢?難道還需要我雇人捧著鮮花舉著燈牌去接機?”

徐嘉逸:“……”

薑霓這張嘴,真的要氣死人。

“陳蔓蔓今天敢那麽針對你,明顯就是仗著趙光宇來蓉市,有人給她撐腰。趙光宇投了咱們這個劇,就是古導也得給他三分麵子,你何必在這個時候和陳蔓蔓正麵剛?”

又是一個想要勸誡她的人。

薑霓咬著吸管,似是在思考。

徐嘉逸以為她聽進去了,繼續道:“趙光宇在這個圈子裏吃得很開,你真的沒必要得罪他。”

“MK資本換實控人了?”薑霓冷不丁地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

徐嘉逸有點懵,“沒啊。”

薑霓:“投咱們這個劇的不是MK資本嗎?MK資本的實控人不是趙光宇他老婆?”

徐嘉逸:“……”

眾所周知,如今的傳媒圈大佬趙光宇早年隻是MK資本的小職員,後來娶了MK的大小姐,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薑霓輕嘖了聲,“這也算是極品軟飯男了吧。”

徐嘉逸怔了下,見薑霓閑適地品著果汁,一點沒將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放在心上,忽然就覺得自己很俗很假。

忌憚權勢,虛與委蛇。

徐嘉逸忽地就笑了,唇角牽起,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盛了窗外三月的春光,像是裝了星星。

薑霓咬著習慣,微微皺眉,“幹嘛營業假笑。”

“……”徐嘉逸唇角的弧度更甚,咧著一口白牙,“突然覺得你很有趣。”

“現在才覺得,你是不是瞎。”

“……”

徐嘉逸定定看著薑霓,嘴角笑意未減,“嗯,可能原來是瞎。”

薑霓懶得和他拌嘴,低頭去看手機上的新消息。

秦硯和宋尉行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陽光從落地玻璃照進來,俊男美女,相對而坐,徐嘉逸還笑得一臉春光明媚。

薑霓背對著他們,看不清表情,可僅僅隻是這樣一個畫麵也足夠養眼了。

宋尉行順著秦硯的視線看過去,微微挑眉。

“別說,薑霓和小徐還挺有cp感。”

秦硯睇向宋尉行。

宋尉行勾唇,“不知道cp感?Coupling的意思。”

秦硯:“……”

這一邊,薑霓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後的異樣,隻低頭抿著果汁。

小可給她發來消息,在說周末在蓉市舉行的商業活動。

“秦隊?”徐嘉逸望著不遠處的秦硯和宋尉行,下意識開口。

薑霓微怔,旋即轉過頭,不偏不倚撞上了秦硯的視線。

男人的眸光筆直地落在她和徐嘉逸這一處,眉頭微皺。

薑霓緩緩吞下口中的果汁,想到的卻是昨晚秦硯發來的那句語音。

你說是哪兒?

她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當然知道他言下之意是什麽。

臉頰不受控製地開始發燙,薑霓低眼,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耳邊的碎發。

明明是下意識的動作,肢體卻有些僵硬。

徐嘉逸也收回視線,“別說,秦隊這張臉,放在咱們這個圈子裏,都是天花板級別的。我聽說劇組好多女孩都對他特別感興趣,還有人打算表白呢。”

“表白?”

“昂。”

“說不定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呢。”

徐嘉逸點頭,“也是,這麽帥的男人,沒女朋友不合理。”

薑霓:“……”

明明是她自己提出的假設,可被徐嘉逸這麽一說,薑霓卻有點不太確定了。

有女朋友了嗎?

薑霓捏著果汁杯的手指倏然收緊,瞥見徐嘉逸明晃晃的笑,薑霓抿唇,漂亮的一張臉隨之繃起。

“你怎麽這麽八卦,人家有沒有女朋友,和你有什麽關係。”

徐嘉逸:“……?”

*

因為天氣原因,下午的集訓取消。

任斌受傷住院的消息整個劇組昨天就知道了,午後,古項濤驅車,載著薑霓和宋尉行一起去醫院看望任斌。

幾人到的時候,被告知任斌剛剛做完檢查,薑霓捧著一大束新鮮的百合花走進來,“任隊。”

視線相接,卻是秦硯。

他正立在任斌的病床邊,看樣子好像是在叮囑什麽。

薑霓的笑僵在唇角,她著實沒想到會在這裏又遇見秦硯。

見到來人,任斌受寵若驚,作勢就要起身,古項濤連忙走上前,“別別別,趕緊躺下。”

一瞬的尷尬被打斷,薑霓迅速調整了下表情,跟在古項濤身後進來。她把花捧擺在床頭櫃上,唇角彎著極好看的弧度,“這是大家的一點心意,祝任隊朝日康複。”

“謝謝大家夥,其實沒什麽,過兩天就能出院了,還讓三位老師辛苦跑一趟。”任斌笑得斯文,也有點不好意思。

古項濤擺擺手,接過話頭,“這點辛苦算什麽,和你們比,根本不值得提。張導昨晚上和我聊起當時的情況,聽得我心驚膽戰,幸虧有你們在,不然可真的要出大事。”

“應該的,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職責。”任斌謙虛道。

他性格偏內斂,這會兒和古項濤寒暄了幾句,才發現薑霓和宋尉行還立在一旁,居然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那個……”

“沒事兒,不用客氣。”古項濤看出任斌的尷尬,不在意地擺擺手,在一旁空著的病床邊坐下。

“古導喝點什麽,我去買。”秦硯開口,視線掃向薑霓。

古項濤:“都行,就礦泉水吧。”

“宋老師和薑老師呢。”秦硯又看向宋尉行和薑霓。

宋尉行日常都在看熱鬧,瞥了眼薑霓,笑得像隻狐狸,“我也喝礦泉水吧。”

薑霓觸上秦硯的視線,輕咳了聲,“我嗓子不太舒服,想去看看有沒有熱飲。”

言下之意,她和秦硯一起去。

宋尉行微微挑眉,帶著興味的視線投向秦硯。秦硯冷淡地掃了他一眼,又衝著薑霓輕嗯了聲,聲線卻明顯放柔和了。

任斌和古項濤正在聊天,絲毫沒有察覺這裏的異樣,隻宋尉行托著腮,眼底的好奇藏都藏不住。

秦硯和薑霓已經從病房裏走了出來,走廊上空曠無聲,影視基地配套的醫院平素裏並沒有很多病人。

“你身上的傷……好點了嗎?”薑霓開口詢問,她特意跟出來,其實就是想問問他右肩上的傷。

秦硯低嗯了聲,沒什麽多餘的情緒。薑霓敏感地察覺出他周身冷硬的氣息,像是誰惹了他不高興。

兩人一前一後從住院大樓走出來,秦硯走到路邊,從褲包裏摸出煙盒,瞥見身後的薑霓,撥煙盒的動作又微頓。

“介意嗎?”他問。

薑霓搖頭。

秦硯的煙癮其實並不大,隻是偶爾煩躁的時候才會特別想抽。

比如現在,他看著薑霓,心裏就很燥,似乎從上午在酒店的水吧看到她,這股燥意就一直沒消停。

宋尉行說她和徐嘉逸有cp感,他怎麽就一點沒發現。

被秦硯這樣注視著,薑霓惶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

“沒。”秦硯隻覺得喉嚨發癢,急需安撫。

他撥開盒蓋,從裏麵敲出一支煙。

午後的陽光從大榕樹的枝椏間落下來,光影斑駁。

秦硯低眼,唇間含著煙,去夠打火機藍色的火焰。煙絲一瞬被燃亮,他卻想到薑霓方才說的話——嗓子不舒服。

中午的時候宋尉行就和他說了,薑霓和同組那個姓陳的女演員又起了衝突,為了念好台詞,她一直強忍著喉嚨的不適。

秦硯沒吸,骨節明晰的手指捏下煙,抬眼看向薑霓。

“被欺負了?”

薑霓訝異,不知道他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個。她想起古項濤的話,徐嘉逸的話,他們都試圖勸她,讓她不要和陳蔓蔓正麵硬碰硬。

薑霓倏爾一笑,撩了撩耳邊的頭發,“怎麽,秦隊也是來勸我與人為善的?”

秦硯皺眉,順勢掐滅煙,一瞬的微燙烙在指腹上。

“誰要你與人為善,欺負回去了沒?”

他問得理直氣壯,薑霓卻微怔。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後來,有人問秦硯:你從小接受的教育,學的禮義,都是與人為善,怎麽到薑霓這裏,就隻關心她欺負回去了沒有?

秦硯看著不遠處正在和貓咪玩耍的女人,唇角微勾:這個世界需要講道理,但她不需要。

(我們秦隊真的是個寵妻狂魔!)

感謝寶貝們的投喂,秦隊繼續給大家發紅包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