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醫院, 春日和煦。

薑霓卻心間震動。

這一天,古項濤勸過她,徐嘉逸勸過她, 就連關琴也在電話裏老生常談, 讓她收斂一點自己的脾氣, 沒必要和陳蔓蔓這樣針尖對麥芒。

隻秦硯,在知道了這件事後, 問她的第一個問題是——欺負回去了沒有。

薑霓抬眼, 斑駁光陰落在她亮澄澄的眼底。

秦硯立在樹下,眉頭微微蹙起, 卻似乎愈加豐神俊朗。他指尖捏著煙, 心細的照顧到了她的不適。

薑霓一直知道, 秦硯其實是個極細心的人。紅唇挑起,她反問:“我怎麽可能讓自己吃虧。”

漂亮的女人, 笑起來便更加晃眼。

秦硯眸光微凝, 點頭,“沒吃虧就行。”

他轉身,大步走向垃圾桶,將掐滅的煙丟進去。見薑霓沒有跟上來,又轉頭望過來。

風和日暖,陽光傾瀉。

薑霓就這麽娉娉婷婷地立在樹下,針織的長裙外套了件寬鬆的燕麥色毛衣,眸光澄澈,笑意盈然。

光影重疊,秦硯恍惚看到了五年前貢拉雪山下的那個薑霓。

皎若朝霞, 灼如芙蕖。

薑霓走上前, 微微偏頭, 望著秦硯的眼睛。

“所有人裏,我以為你是最會教育我與人為善的那一個。”

薑霓不清楚秦硯為什麽後來從部隊去了IAR,但她肯定,秦硯從小接受的教育一定是“與人為善”、“團結友愛”這樣的內容。

秦硯微頓,唇角緩緩牽起一個弧度,他審視著薑霓眼中的審視,低醇嗓音回答她的提問:“與人為善是我的事,你隻要保護好自己就行了。”

“為什麽?我和你有什麽不同?”薑霓反問。

她指尖蜷起,薄薄的指甲抵著掌心的軟肉。她想知道,她和他有什麽不同,或者說,現在的她和五年前的她,在秦硯心裏,還是不是一樣。

“沒什麽不同。”秦硯微頓,眸中掠過笑意,“因為你笨。”

薑霓:“……?”

不待薑霓反應,秦硯已經大步往小超市的方向走去,薑霓急急跟上來,“你什麽意思?誰笨了?”

她下意識拉住秦硯的衣角,對上他的目光,大有一種你不說清楚不罷休的架勢。

超市的收銀員探出頭,正衝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秦硯立在薑霓麵前,將她遮了個嚴實,又低眼看著她攥著自己衣袖的手指。

“大明星,注意形象。”

“……”

薑霓訕訕收手,又連忙從毛衣兜裏摸出墨鏡戴上,紅軟的唇抿著,哪還有方才鬧騰的意思。

秦硯看著她有些做作的樣子,輕笑了聲。

薄薄的音色。

薑霓壓著聲音,凶巴巴地警告,“不許笑。”

“嗯。”

卻是沾了笑意的回應。

薑霓:“……”

*

秦硯和薑霓再回到病房的時候,古項濤和宋尉行都不在。

任斌正倚在床頭發消息,見兩人進來,解釋道:“宋老師去接電話了,古導說上樓看看隔壁《青衣》劇組的工作人員。”

昨天出事的劇組就是《青衣》。

秦硯買了幾瓶水,還有一袋水果。薑霓跟在他身後,手裏捧著一杯熱飲。

秦硯從袋子裏拿出兩個蘋果,出了病房。

任斌看向薑霓,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追薑霓擔任嘉賓的那檔戀綜,日常都在和張海林一起嗑薑霓的顏。

“薑老師,您能給我簽個名嗎?”任斌性格內斂,這會兒沒有其他人在,才敢和薑霓提這事兒。

薑霓略感意外,放下手裏的熱飲,“好,簽在哪?”

任斌遞來一個本子。

薑霓認出這個本子,和上一次張海林和秦硯的本子一樣。她提起筆,正要在本子的正中間落筆,筆尖一頓——

上一次,她給秦硯的簽名就是在這裏,簽得還特別大,特別顯眼。

薑霓捏著筆,也不知道自己是起了什麽意思,直接將筆尖移到了右上角的空白處,中規中矩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薑霓把本子遞還給任斌,任斌開心地看著本子上的簽名,“謝謝薑老師,以後海林那個混蛋小子再也不能在我麵前顯擺了。”

薑霓莞爾,張海林是她的粉絲,她知道。

“下次再追您的綜藝,我就把這個本子攤開,放在海林麵前,專門給他看,到時候讓硯哥把他那本也拿出來。”

薑霓失笑,咬咬唇,又試探地問道:“你們秦隊長……也看綜藝?”

“看啊。”任斌不疑有他,“不過看得少,秦隊對這些不感興趣。”

“哦。”

秦硯走進來的時候,聽到就是薑霓和任斌的這兩句話。

他看向薑霓,薑霓衝他拎了下嘴角,又繃起臉。

秦硯:“……”

薑霓對秦硯視若無睹,轉而繼續和任斌聊天,“任隊你是在看《盎然心動》嗎?追到哪一期了?”

《盎然心動》是薑霓去年錄的一檔戀綜,眼下正在熱播期。

“每期都追啊。薑老師,您可能不知道,我們隊裏好多小夥子都是您的粉絲呢,管您叫女神。”

“咳——”秦硯輕咳了聲,刷了下自己的存在感。

他把洗好的蘋果遞了一個給任斌,又從桌上的收納包裏摸出一把水果刀。

男人修長的手指捏著水果刀,抵上蘋果的皮肉,又抬眼瞥向薑霓。

薑霓被秦硯手裏的蘋果吸引,準確地說,是被秦硯一手捏著蘋果,一手握著水果刀的動作吸引。

她倏地掀起眼皮,撞進了秦硯的視線裏。

記憶裏,女孩子手裏捏著一個蘋果,正歪著頭,看著坐在對麵的男人——

“秦硯,我要吃蘋果。”

男人扯下了唇角,看她,無動於衷。

薑霓將紅彤彤的蘋果遞到秦硯麵前,“你給我削,不削皮的蘋果,我不吃。”

秦硯:“……”

彼時的秦硯滿眼的嫌棄,說她身上臭毛病太多,也不知道是誰慣出來的。一邊教育她,一邊削完了一個蘋果。

一顆削得極漂亮的蘋果遞來,秦硯冷著臉還不忘再訓她一句:“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

安靜的病房裏,薑霓望著秦硯沉黑的眸子,她不知道方才那一瞬,他們是不是想到了同一件事。

關於蘋果。

關於下不為例。

秦硯低下眼,“還要削皮嗎?”

他問,很輕的一句話,拇指抵在刀背上。

“要的。”薑霓同樣低聲回了兩個字。

其實不要了。

這幾年工作忙碌,她很多小毛病都被自己強行改掉了。沒那麽嬌氣,也沒人會完全無底線地縱容她的嬌氣。

秦硯嗯了聲,垂眼,不再多說,隻專心削著蘋果。

任斌坐在床鋪上,看了看薑霓,又看了看秦硯,怎麽感覺怪怪的。

一顆圓溜溜的蘋果削好,秦硯抬手,正要遞給薑霓。宋尉行走了進來,“喲,蘋果,我愛吃。”

說著,便大剌剌地從秦硯手上拿走了剛剛削好的蘋果,唇角還勾著點笑,“謝謝秦隊。”

秦硯冷淡的視線落在宋尉行身上,宋尉行笑得純善,脆生生地咬了口蘋果,“嗯,真甜。”

秦硯:“……”

一旁,薑霓微微偏頭,唇角翹起淺淺的弧度。

秦硯抿唇,又從袋子裏拿了兩個蘋果,轉身大步走出病房。宋尉行眼底的八卦之火未熄,一口蘋果眼下,唇角又挑起笑,“薑老師可能不知道,我和秦隊長是發小。”

薑霓心中早有猜測,但不知道宋尉行怎麽會突然說起這個。

宋尉行察覺到薑霓眼底的探知欲,悠悠道:“我認識秦硯三十年了,這可是頭一次吃上他削的蘋果。”

薑霓心頭一跳,看到宋尉行眼中的笑,明晃晃的,像隻狐狸。薑霓垂在身側的手指蜷起,她不確定宋尉行知道多少,但看這個樣子,應該是還不知道她和秦硯的關係。

他在試探她。

薑霓攏了攏身上的毛衣外套,唇角彎笑,極淡定地回道:“那宋老師可不能辜負這顆蘋果,得認真吃。”

說完,她起身,唇角笑意未減,“我出去一趟,宋老師慢用。”

宋尉行挑眉。

有意思,兩個人都有意思。

*

走廊上,秦硯剛剛從水房出來,就看見倚在牆邊的薑霓。

他不知道明星是不是都有這種氣場,一個人站在那裏,就是一個鏡頭,低眉斂眸,自成風情。

但薑霓是這樣的。

“有事?”秦硯問。

薑霓本來是想問問,宋尉行是不是知道他們從前的事,可話到嘴邊,她還是沒能問出來。

有些突兀,也不知道從那句提起,顯然不是個好時機。

“沒。”

“撒謊。”

“……”薑霓彎了下唇角,眸光澄亮,卻帶了較勁的意味。

“秦隊長慧眼如炬,一眼就能看出我撒謊,難怪覺得我們那些綜藝節目沒意思,不愛看呢。”

秦硯:“……”

要不怎麽說,這姑娘睚眥必報呢。

秦硯定定看著麵前的姑娘,看她繃起一張過分明豔漂亮的臉蛋,眸光盈盈,紅唇瀲灩,嬌矜的過分。

視線倏而低下來,沉黑眸底藏伏淺薄笑意,凝在薑霓軟白的耳垂上。

走廊上寂靜無聲,白熾燈烘烤著消毒水的氣味。

薑霓隻覺耳垂一燙——秦硯帶了薄繭的指腹輕輕捏了下她的耳垂,“下一期,戴的也是這個耳釘。”

薑霓倏地怔住。

薄繭刮蹭過軟肉,戰栗侵染到耳後,細小的汗毛根根立起,難言的酥麻一刹那湧向四肢百骸,直至每一處末梢。

薑霓艱難而又緩慢地吞咽。

秦硯已經收手,大步從她身邊經過,低淡的一句話清晰無比地落進她的耳中:“有點鬧騰,但挺有意思的。”

薑霓看向秦硯挺拔的背影,下意識抬手捏了捏耳垂。

燙的,很燙很燙。

作者有話說:

秦隊他不但追戀綜,他還看下期預告:)

一個連老婆下期戴什麽耳釘都知道的男人~

【小劇場之簽名】:

許久之後——

秦硯拿出之前在IAR的一個本子,翻開,“薑霓”兩個字明晃晃地簽在本子的正中間。

薑霓搶過本子,翻了翻,她的簽名之後,這個本子便沒有被使用的痕跡。她窩在秦硯懷裏,偏頭,“唔,秦隊長這麽看重我呀。”

秦硯順勢從後將人圈住,吻她臉頰,“彼此彼此。”

——薑霓簽名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隻簽邊角。正中間,隻給一個人簽過,因為他說過,那是最重要的位置。

本章還有紅包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