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硯趕到拍攝現場的時候, 劇組已經亂成一團。

唐詩韻掛著淚,“我也不知道,薑老師說要接個電話, 讓我先走。我看她好半天沒跟上來, 返回去去找, 她人就不見了。”

“你胡說!上次給燈燈果汁,害她……”小可想起薑霓的叮囑, 咽下了原本想說的話, “你最好祈禱燈燈沒事!”

小可抹了把眼淚,她就回去給薑霓拿件衣服的工夫, 就出了這樣的事。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 方才已經被關琴在電話裏狠狠訓了一頓。

“別哭了, 擦擦。”

小可抬頭,發現是宋尉行。

宋尉行將疊得整齊的手帕遞到她麵前, 小可心裏著急又難過, 想也沒想,接過手帕,就去擦鼻子,“謝謝宋老師。”

說話聲還帶著哭腔的啞。

宋尉行有潔癖,看著一瞬就被團皺了的手帕,微微皺了下眉頭。他強迫自己不再去看,反正一塊手帕而已,不可能再要回來用。

宋尉行轉頭去問秦硯,“怎麽樣?”

秦硯剛和古項濤了解了情況。

二十分鍾前,劇組采景結束, 薑霓說要再踩一下點, 剛好唐詩韻來得有些晚, 說和她一起,兩人便一直落在後麵。其實和大隊伍相隔並不遠,隻是天黑,誰也沒注意到後來跟上來的隻有唐詩韻一個人。

打薑霓的電話,卻提示關機。

劇組的工作人員當即就原路返回,可是一直走到最遠的一處取景地,都沒找到薑霓,古項濤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秦硯微微皺眉,估算了下唐詩韻和薑霓分開的時間,安排張海林、任斌和劇組的工作人員分頭尋找,尤其是沿途的山坡下。

這條路是當初拉練時的必經之路,方圓幾十公裏有三條大路,薑霓不會無緣無故玩失蹤,隻有一個可能——最近下雨頻繁,山裏路滑,薑霓應該是不小心從某處山坡滑了下去。

宋尉行觀察了一下這附近的地形,“還好,附近沒有高山,不會有太大危險。”

秦硯卻立在原地,眉頭越皺越深。

“怎麽了?”宋尉行問。

秦硯環顧四周,想起那晚他陪薑霓找手繩時的情形。

“她怕黑。”

轟隆隆——

很低淡的一句話,幾乎被雷聲掩蓋,可宋尉行卻聽到了。他有些微怔,看著秦硯眼底毫不遮掩的擔憂。

“噯,你去哪兒!”

秦硯修挺的身影已經沒入沉稠的夜色。

轟隆——

又是一記雷聲,碎裂的電光生生將黑夜撕得支離破碎,幾乎映亮半邊山坳,豆大的雨點隨即砸了下來。

腳下的路秦硯無比熟悉,是當初他帶隊走的那一條。他有種預感,薑霓一定就在附近。

雨勢漸急,不過俄頃便將他身上的作訓服打濕,秦硯抬手抹了把臉,雨水澆注著男人英挺的眉眼。

遠處有一棵大榕樹,榕須垂下抓進地裏,閃電映亮天空的一瞬,蒼鬱的大榕樹立於曠野,宛若一尊古老的守護神,巋然不動。

這個地方,他幫薑霓找過手繩。

視線落在那一處,秦硯心念微動,沉黑眼眸被夜雨衝刷得愈發黑亮。驀地,他抬步往大榕樹的方向跑去,黑色軍靴落在濕濘的山路上,漸起點點泥星。

這一路似乎過於漫長。

直到到了坡頂,秦硯停下腳步,胸口微微起伏,視線寸寸掠過陡坡,眼底的焦急更甚。

雨勢漸歇,變得細密綿軟,腳下的一方土地積了水,雨水衝刷了所有的痕跡。

秦硯環顧四周,黑夜像一頭巨獸,吞噬了所有。

倏地,他蹲下身,腳邊的矮灌旁纏蔓著荊棘藤,根根倒刺被雨水澆注得越發鋒利。秦硯下意識地摩挲一下荊棘上的倒刺,往坡底看去。

草叢有被碾過的痕跡!

顧不上再想其他的,秦硯順著陡坡滑下去,藤蔓上的尖刺瞬間將掌心劃破,鑽心的疼。腳下踩實,不過一人寬的小路,大約是經年累月被踩踏出來的,再往下,依然是一處陡坡。

秦硯蹲下身,大聲喊道:“薑霓!”

“嗯……”極低的一聲,混著細密的雨水聲,“我在。”

秦硯眸光倏地被映亮,手掌側邊有血線蜿蜒,他直接撐著手下的倒刺,往坡下跳去。

灌木叢邊,薑霓斜著身子,艱難地倚著,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她身上還穿著任曉在電影中的白大褂,白大褂被泥汙沾染,高馬尾散了半邊,凝白臉頰上有一道細細的劃痕,滲出血絲,看起來狼狽極了。

她像個流浪在外的小動物,於雷雨天終於等到了願意對她施以援手的人,清潤的眸子裏浮起稀薄的光。

秦硯沉黑眼底濃稠如墨,交雜的情緒翻湧。他抬手,唰地拉下拉鏈,將外套褪下。

沾染了男人體溫的外套兜頭罩下,雖然潮濕卻沾了溫熱,秦硯在她麵前蹲下,眼底是掩不住的擔心、焦急,還有一絲絲無法藏匿遮掩的慶幸。

鋒銳的喉結滾了滾,秦硯啞著聲音問:“還傷到哪了?”

他撫上薑霓的半邊臉頰,卻不敢去碰那道細細的血絲,她肯定會疼。

“腳……”薑霓有氣無力地回他。

秦硯低眼,直接抬手撩起她的褲管,看到了纖細腳踝上一道道細細的血痕,顯然是被覆在坡上的荊棘所劃傷的。

還有微微腫起的踝骨,應該是跌下來的時候扭到了。

秦硯輕輕在紅腫的地方按了下,薑霓皺著眉頭輕嘶了聲。

“沒傷到骨頭,我先背你上去。”

夜雨方才來得急,這會兒已經轉為淅淅瀝瀝的小雨。秦硯將薑霓整個人裹在他的外套裏,轉過身,拉起她一側的手臂。

“用另一條腿使力。”

薑霓借著秦硯的力量,努力地撐起自己的身體,她現在渾身上下到處都疼,待伏在秦硯背上的時候,整張臉已經泛著不太正常的白。

秦硯偏頭看她,看她微微翕動的唇,“忍一下。”

話落,他一手牢牢扣住薑霓的腿彎,軍靴踩上陡坡的凸起處,一手攀上高處。

薑霓隻覺一側的手臂快要失去知覺,她皺著眉,瞥了眼領側滲出的血。視線又凝在秦硯的側臉上,男人纖長的眼睫上潮濕未退,薑霓看他高挺的鼻梁,緊抿的唇,削瘦的下頜線。

他還是那麽好看。

一張臉,就能騙到好多小姑娘。

“秦硯。”薑霓低聲開口,身前的男人微頓,顯然是在等她的下文。

似是擔心他聽不清,薑霓忍著疼,將身子又往前傾了傾,“秦硯……”

她柔軟的唇幾乎貼上了男人的脖頸,感覺到了皮膚的溫度。

秦硯整個人倏而一僵,姑娘的唇很軟,卻涼。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不會。”

低淡的兩個字,是他一貫的言出必果。

言語間,秦硯已經帶著她躍上了第一道陡坡。

薑霓輕輕扯了下唇角,帶動臉側的傷口,輕嘶著。

他憑什麽這麽篤定啊。

可他好像就是有這種力量,能讓人覺得安定、踏實,好像隻要有他在,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不用害怕。

神思恍恍惚惚。

不知不覺,秦硯已經攀上第二道陡坡,帶著她上到了山坡平整的空地上。秦硯俯身,輕輕將人放下,轉身再看,薑霓一張臉已經白得不成樣子,濕透的頭發貼著臉頰,整個人看起來很不好。

秦硯皺眉,如果隻是扭傷腳,怎麽會這樣?

倏地,他瞥見了薑霓頸側的血跡,遮掩在他深藍色的外套下。秦硯伸手扯下外套,醬紫色的一片綻開在肩頭,像一朵妖嬈的鳶尾花,塗抹在潔淨的白大褂上。

顏色並不正常的血跡。

秦硯眸光微凜,直接去扯薑霓的領口,白大褂裏穿了襯衣,真絲質地,經不住這樣猛然的外力,“刺啦”一聲,被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墜在身前的珍珠扣子隨即崩落,嵌進泥濘。

視線裏,如瓷釉一樣的白,光潔,細膩。

白色的蕾絲包裹了半弧,細細肩帶壓在削薄肩胛上,同樣染了醬紫。秦硯在薑霓的肩頭看到一道細小的傷口,似是被什麽尖銳的植物劃傷,凝白皮膚上血跡斑斑,傷口周圍也呈現出不正常的醬紫色。

秦硯曾經經曆過長達六個月的野外特訓,對於這樣的情況早已司空見慣。這樣的野外,有一些毒物再正常不過,他自己也曾被毒蛇咬傷過,野外條件有限,隻能自己先行處理。

可眼下刺眼的傷口落在白膩的皮膚上,卻叫他不敢妄動。

薑霓卻有些承受不住他這樣直白的凝視,尤其她現在這副衣衫不整的樣子。薑霓抬起另一側的手去拉被撕壞的襯衫,卻被秦硯捏住手腕。

“不要碰,傷口有毒。”

“秦硯。”薑霓喊他的名字,輕輕軟軟,沒什麽力氣,“你……混蛋。”

饒是他們有過更親密的關係,也並不代表薑霓願意這副樣子供他凝賞,巨大的羞恥感自心底漫開,她沒有力氣反抗,隻能用氣若遊絲的聲音去反抗他的“無禮”。

雨夜寒涼,凝白的皮膚上起了一層戰栗。

倏地,溫涼落在傷口上。

兩片柔軟的唇貼上醬紫,秦硯握著薑霓的肩膀,輕吮著那一處,唇齒間有血腥味蔓開。

薑霓咬唇,隻覺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修白的脖頸仰起,忍著疼。麻木的手臂漸漸有了知覺,帶來的卻是更大更深的痛楚。

痛楚之餘,有細細密密的戰栗感,似微波脈衝,自傷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侵染每一處神經末梢。

帶著薄繭的指腹捏著她的手臂,壓下淺薄肉感。薑霓微微偏頭,看秦硯低伏在她頸側,饒是臉色蒼白如紙,她也覺得整個人快要燒起來了。

“你怎麽,能這樣……”

她輕輕軟軟地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