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霓曾經無數次無下限地撩撥秦硯, 如今天道好輪回,秦硯兩句話就還給了她。

她其實早就領教過,在某件事上, 秦硯隻是懶得搭理她, 這男人一旦真刀真槍幹起來, 她完全是隻一捅就破的紙老虎。

薑霓戳著碗裏的冰粉,塑料小勺被咬出淺淺的白印。第一碗冰粉見底的時候, 秦硯去扔泡麵桶, 從她身後經過,在薑霓低垂的腦袋上揉了下, “少吃點, 回頭肚子疼。”

薑霓捏著小勺的指尖微頓, 秦硯已經開門出去了。

她想起那年在川西,她因為貪涼吃了兩根老冰棍, 夜裏鑽在他懷裏哭唧唧地喊疼。

她抓著秦硯的手, 貼在自己的小腹上,男人的掌心溫熱,似乎真的能緩解疼痛。

那時候,她在他懷裏拱,說:“秦硯,我要是疼死了,你得給我守寡。”

有些事,根本不敢回憶。

薑霓吸吸鼻子,開始吃第二碗冰粉。

片刻,秦硯回來, 多抱了一床被子。

薑霓瞥了眼身後的大床, 又默默調轉視線, 今晚最大的問題終於還是擺在了眼前。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一碗冰粉,越吃越燥。

待塑料小盒見底,薑霓蓋上打包蓋,深吸了口起身。餘光裏,秦硯已經將窄小的雙人沙發鋪好了。

“你……”

秦硯嗯了聲,又將枕頭丟在沙發上。

“將就一晚上,明早雨停了,我們就回去。”

“哦。”

薑霓默默將垃圾收好,又聽秦硯開口,“放桌上吧,我等會兒去扔,你早點睡。”

薑霓抿唇,回了他一個“好”。

趁著秦硯出去扔垃圾,薑霓摸到床邊,卻發現被子下麵鋪了嶄新的床單,米黃色的床單蓋過枕頭,上麵的四方折痕還清晰可見。

薑霓掀開被子。

不是一層,是兩層床單。

秦硯推門進來,便見薑霓捏著被角,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著**的床單,有點呆。

“店裏沒有新被套,隻能暫時將就一下,用床單把被子隔開。”

秦硯常年在外,工作環境特殊,是不講究這些的。但薑霓不一樣,她是女孩子,又是明星,日常的生活起居、吃穿用度都專門有人照顧,他不確定,這樣簡陋的條件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接受。

會不會覺得床單不幹淨,被子上有味道。

“其實……沒關係。”薑霓輕聲應了句,鑽進被子裏,讓兩層新床單將自己包裹。

她不敢太大聲,怕秦硯聽出她聲音裏的異樣,闔上眼,眼眶微微酸脹。

那年在康林鎮的小旅館,她就嬌氣地嫌房間的被子潮濕,枕頭有陳味,非要去買新的。

彼時暴雪初至,秦硯把她攔下,折騰了三個地方,才買到一套粗糙的三件套。

如今的薑霓,沒那麽嬌氣了,可她的壞毛病,他還記得,還會將就。

半晌,房間的燈被關掉,周遭陷入黑暗。薑霓緩緩睜開眼,秦硯就站在床邊,背對著她,掀開沙發上的被子,和衣躺下。

他個子高,沙發太短,一雙腿便隻能斜搭在沙發尾,右腳撐在地上。

很不舒服的睡姿。

窗外響著唰唰的雨聲,雨夜潮濕寂靜。

“還不睡?”

沉澀的男聲倏然響起,原來他知道她一直沒睡。薑霓捏著床單,遮到鼻子下麵,聲音變得甕聲甕氣,“秦硯,你……上床來睡吧。”

房間裏異常安靜,靜得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薑霓咬唇,又小聲補了句,“我……相信你。”

她知道秦硯顧慮什麽,但她同樣也了解秦硯。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秦硯都不會做出格的事。他足夠自律,自控能力也超乎常人。

驀地,秦硯的輕笑聲在黑暗闃寂中響起,很薄的音色。

“這算是誇獎嗎?”

薑霓:“……”

“睡吧,沒關係。”秦硯的聲音放輕,“好好休息,晚安。”

偏僻的小鎮,陌生的酒店,並不算舒適的床和被子,薑霓將深藍色的小熊抱在懷裏,聽著不遠處清淺的呼吸聲,漸漸陷入沉睡。

她做了一個很神奇的夢,夢裏光怪陸離,到處都是各種顏色的毛絨小熊,她拿起一隻深藍色的,小熊軟乎乎的,一捏耳朵,棉棉的一塊被捏了下來。

原來,是棉花糖做的小熊。

她舍不得吃掉小熊的耳朵,粘又粘不回去,急得直掉眼淚,身上起了一層薄薄的汗。

薑霓皺眉,漸漸從睡夢中清醒。背後冷汗涔涔,下腹翻湧著不適感,她像被泡在一汪冷水裏。

“怎麽了?”

秦硯的聲音響起,人也起身,沙發上的被子滑落。

薑霓皺眉,喃喃開口,“肚子疼……”

身邊的床墊軟下去一塊,秦硯探上她的額頭。

還好,沒有發燒。

“疼得厲害?”

“還好。”薑霓蜷著身子,用毛絨小熊抵著小腹,可似乎於事無補。

“你忍一下,我去買點——”

秦硯起身,話還沒說完,就被薑霓攥住了T恤的下擺。薑霓睜開眼睛,烏黑濕亮的一雙眸子,“不用。”

她聲音很小,像是幼獸。

“你……陪我待會兒。”

秦硯又重新在床邊坐下,他倚在床頭,揉了揉薑霓的發頂。

身邊傳來溫熱,薑霓本能靠近,整個人蹭到他身邊,汲取熱源。

“都說讓你少吃一點,這下……”訓誡的話沒能說完,秦硯又摸了摸薑霓的額頭,“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沒有。”

“不舒服就要說,不要逞強。”

“你好囉嗦。”

“……”

秦硯的掌心異常溫熱,是薑霓貪戀和渴求的溫度。她又靠近了一點,整個人窩在秦硯身邊,隔著薄薄的衣料,溫熱清晰傳遞,緩解了身體的不適。

“秦硯,你說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我,因為我不自律,貪涼。”薑霓把臉埋在秦硯的身側,聲音軟軟的,沒什麽力氣。

“要聽實話嗎?”

過分理智的男聲,薑霓頓了一下,“你別回答了。”

秦硯輕笑,幹脆將人半攬在身邊,手掌捏著薑霓的脖頸,指腹輕輕掃過後頸細白的皮膚。

薑霓被他指腹上的薄繭帶起一層戰栗,後頸本就是她的**,平常連戴項鏈都不許別人碰。

秦硯卻心無旁騖,掌心下滑,貼上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地輕撫著,試圖安撫她的不適,緩解痛感。

“秦硯。”

“嗯?”

“你為什麽會去IAR啊?”

房間裏一瞬的安靜,薑霓知道,她踩在了秦硯的雷區上,但她其實隻是想找一個話題,在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薑霓揪著秦硯衣服的邊,試圖解釋,“我沒想探究你的……”

“你可以探究。”

認真而低淡的一句話。

薑霓攥著衣擺的噫嘩手指收緊,秦硯沉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那年在川西遇見我的時候,我剛剛執行完一次任務。任務涉密,我沒辦法講給你聽。”

薑霓低嗯了一聲,這不是重點。

“我當時的戰友,一個剛剛過了二十歲生日的男孩子,在那次任務中犧牲。”

秦硯微頓,思緒像是走遠。

滇南沼氣深重的密林,寧偉渾身是血,和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唇邊還努力牽起笑。

他說,“哥……幫我,照顧……照顧好,小崽子……”

除了秦硯,寧偉最親近的便是一隻半歲大的拉布拉多。

寧偉給小狗崽取名寧崽,叫它“小崽子”。

那次任務,因為有人激進執行,他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秦硯作為隊長,擔下了所有的責任。

他很長一段時間失眠、酗酒,一天能抽五六包煙。宋尉行問他是什麽開始抽煙的,就是那個時候。

隻要一閉上眼睛,就是受傷的戰友,血淋淋的黑鬆林,和寧偉最後含笑的囑托。

他像是被拉入了一個無邊深淵,夢魘不斷。

後來,軍區領導給他放了假,他一個人驅車去了川西散心。

寂靜的酒店房間裏,秦硯的思緒被拉回。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隻有六歲,個子很小,正在被一群大男孩欺負。我是後來才知道,他是那附近孤兒院的孩子,生下來就被人丟棄在孤兒院的門口。”

秦硯告訴薑霓,那之後,他便時常去孤兒院看寧偉,給他帶書帶玩具,給他講各種新奇有趣的事。他們成了最好的朋友,親如兄弟。

再後來,他去讀了軍校,寧偉在電話跟他說,“哥,我想去當兵。”

言出必行,秦硯從軍校畢業的那一年,寧偉直接參軍,又因為機緣巧合,他們從朋友變成了戰友。

寧偉告訴身邊的人:打小,我就想成為硯哥那樣的人,好男兒,就應該保家衛國!

秦硯輕撫著薑霓的後背,聲線有些發澀,“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薑霓聽懂了。

因為過不去這一關,秦硯最終選擇了離開部隊,去IAR。

秦硯閉上眼,“他跟著我走了這條路,送了命,而我,卻成了逃兵。”

“不是的。”薑霓打斷秦硯的話。

雨夜寒涼,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秦硯。光是聲音,就讓薑霓感知到無邊的荒涼。

原來,他也不是無所不能,也不是硬如鋼甲。他一樣有弱點,有軟肋,有脆弱的時候,會自我懷疑,甚至自貶自棄。

原來,那年在川西,也是他人生裏很糟糕的一段時光麽。

薑霓伸手,環上秦硯的腰,“不是的,你很好。”

她有點後悔了,她真的是選擇了一個很糟糕的話題。

“秦硯,我們聊點別的?”

“肚子還疼嗎?”

薑霓抬頭,於黑暗裏捕捉秦硯的眼睛,“疼……”

她的聲音不自覺帶上了嬌意,“你能不能,幫我捂捂。”

也不等秦硯回答,薑霓直接抓著他的手,貼上自己的小腹,“捂捂,就不疼了。”

捂捂,他就不會想那些難過的事情了。

掌心觸上柔軟滑涼的真絲,秦硯喉結輕滾,貼著薑霓的小腹,“嗯。”

薑霓感受到了溫熱,不同於體溫的微灼,熨帖著皮膚,緩解了**帶來的疼痛。

此情此景,就真的和五年前一模一樣。

薑霓忽而笑出聲,看著秦硯。

秦硯的手掌輕輕地揉著,“笑什麽?”

“像不像那個時候——也是這樣的一間小房間,我肚子疼,哭鼻子,你幫我用手捂著。”

“不像。”

“嗯?哪裏不像?”

“你那會兒可比現在嬌氣多了,丁點大的事情就鬧騰。”

“秦硯!”薑霓低喝。

秦硯輕笑,聲線低下來,“那時候,那個小旅館,比這個條件都差。床一晃,就……”

空氣倏然凝滯。

隔壁傳來吱呀的響聲。

薑霓和秦硯皆是一僵。

小鎮酒店的隔音果然很差,兩人緘默不語,吱呀聲變得異常清晰。

薑霓捏著秦硯的T恤邊,指尖收緊。

隔著一道牆,動聽的嗓音不斷,汙言穢語也不斷。

然後——

直播結束了。

薑霓頓了頓,抬起眼去看秦硯,“就……沒了?”

秦硯:“……”

“不然呢,那你還想要怎麽樣?”

“我以為起承轉合……這應該才剛剛起了個頭?”

秦硯:“……”

“有三分鍾嗎?”薑霓緩緩眨了下眼,“應該,沒有,真是糟糕。”

秦硯:“……”

喉結輕滾,秦硯不知道這姑娘還能說出什麽驚人的話。但他終於找到一點和五年前一樣的感覺,懷裏姑娘無所顧忌,滿嘴跑火車,每一次都讓他上火。

薑霓還在點評隔壁的一對:“他們一定不知道那個東西是幹什麽用的,否則不會這樣。”

“哪個?”秦硯開口,聲線染了喑啞。

“就那個啊。”薑霓放低聲音,湊近,像是怕被隔壁偷聽了去,“可以——給你用的。”

秦硯:“……”

薑霓領口的珍珠扣子開了一粒,視線裏,姑娘的脖頸修白,鎖骨凹出漂亮的弧度。

和許多女明星一樣,薑霓偏瘦,可偏偏身形的比例和曲線又過分出挑。

滑軟的真絲貼上棉質布料,秦硯閉眼,這特麽到底是怎麽長的。

“你困啦?”薑霓見秦硯閉上眼,又往他身邊蹭了蹭,“那我們睡覺吧。”

秦硯:“……”

這樣的雨夜,薑霓本能的喜歡靠近秦硯,這種皮膚相貼的感覺讓她格外的安心、踏實。

連被秦硯照顧的小肚子都漸漸地不疼了。

“你真就這麽相信我?”

“嗯?”

秦硯沒解釋,薑霓想了想,懂了。

相信他,是不是這種情況下,都不會碰她。

薑霓闔上眼,眼睫輕輕顫動,“嗯。”

半晌,身邊傳來淺淺的呼吸聲,秦硯睜開看,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夢裏的場景。

薑霓窩在他身邊,眼睫貼著,蓬軟的頭發團在頸邊,幾縷落在他panpan的身前。

秦硯拉了拉被子,將身邊的姑娘裹得嚴嚴實實。

闔上眼的時候,他低喃了句:“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作者有話說:

燈燈,你對男人一無所知……

給隊長和燈燈換了個封麵,寶貝們不要不認識了哦(*/ω\*)以及,請寶子們記住關於快樂的事,以後要考哦,當然考之前我會提醒大家複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