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三人聚餐，馬力又遲到了。這是允許的，因為他路程遠，而且曲折，不像睿，有自己的專車跟司機。
氣氛有點凝重。父親膘了馬力一眼，繼續著被打斷的話題：“不管怎麽說，你犯不著去當第一個嚐梨的人，錯走一步耽誤一生的例子，比比皆是。”
馬力悄悄坐上自己的席位。不用問，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那種銀行，別看它現在能給你優厚的待遇，再過幾年，幾十年，說不定都不存在了，那時你怎麽辦，喪家狗的滋味你大概還沒嚐過。”
“難道我是離開了單位就沒有飯吃的人嗎？”
父親瞪了他一眼，轉頭對馬力說：“你說說看，你哥哥要放棄現在的位置，去什麽恒昌銀行”
睿也要馬力評評理：“聽聽，這種語氣！分明就是歧視股份製銀行，人家一樣在為國家創利稅，一樣在扶持大大小小的企業，還有氣魄招攬人才，廣納賢士，這種活力，國家銀行趕得上嗎，
兩個平時不屑於聽他發言的人，此時竟相聽他的意見，這讓馬力感到振奮。“恒昌我知道，那是一家民營的股份製銀行，不過我聽說他們的待遇不錯。我們單位早就有人投奔過去了，這幾年，銀行職員跳槽太頻繁了。”
“我最煩你們的就是這一點，動不動就講待遇，難道你們很窮嗎？很缺錢嗎？你哥哥到了這種地步，難道還需要用工資高低來左右自己的前途嗎。”
“怎麽不需要，7在恒昌幹一年，能抵上在這裏幹三年，前途是什麽？僅僅是職位嗎，應該是職位加報酬加個人能力的提升，這樣一算，在哪裏更有前途就不用我多說了。”
“除了薪水高，我聽說，人家還有職工培訓計劃，入行五年以上的員工，都可以得到一次培訓機會，這一點最誘人了。”馬力覺得，睿肯定不是回來征求意見的，說不定他已經到恒昌那邊去了，情不自禁地給恒昌唱起了讚歌。
睿興奮地衝他點點頭。“還有更吸引人的，十年以上的員工，可以赴海外行培訓。”
“別吹得天花亂墜，那你們告訴我，整個恒昌，去過海外行的員工一共有幾個，就算人人都去過，還有一點你別忘了，一個人對自己的單位要講點起碼的忠誠，人家培養你這麽多年，你倒好，外麵兒句花言巧語就把你哄走了。
“不要那麽狹隘，就算我去了恒昌，我還是在為上海為國家出力，隻不過換了個陣地而已。”
“強詞奪理”父親啪地把筷子一拍。“照你這種邏輯，一個男人花心，也算不上不忠誠，因為他雖然對一個女人不忠誠，但他對女人這個性別還是忠誠的，笑什麽，這就是你的荒誕邏輯。”
睿拚命忍住笑。“我選擇一條對自己更有利的發展道路，難道錯了，我在這條路上走得怎麽樣，你馬上就會看到的。”
“不要過高地估計自己，你到底是個多了不起的才子，國有銀行居然盛不下你，非要跑到恒昌去才施展得開，恒昌難道比國家的池子還大？”
“現在改變主意也晚了，我的辭職信已經遞上去了。”
父親看了他一會，聲音突然低了下來：“一個男人，他可以出作風問題、經濟問題，就是不能在道路上出問題，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說的是對的。”
睿不再為自己辯駁。
“睿你說實話，你是不是遇到障礙了，混不下去了，我剛剛得到一些消息，聽說分行行長在大會上點名批評你了，你是不是在鬧情緒，慌不擇路急於找個落腳的地方，如果是這樣，你就大錯特錯了，再大的障礙我也可以幫你跨過去，但你千萬不要隨便跳槽，跳槽這種事，一旦開了頭，就刹不住車，你會不停地跳下去，越跳越糟，你會打一輩子江山，到頭來發現沒有一塊地盤是屬於你的，你將一無所有。”
“每個人都將一無所有，誰也帶不走這世上的一草一木，除了他人對自己的評價。”
“原來你也在乎評價，你就不怕人家評價你對企業缺乏起碼的忠誠。”
“你為什麽不想想，恒昌會如何評價我呢。”
父親一時竟找不到反駁的詞了。
“恒昌的曆史上會這樣記錄，年輕的馬睿毅然放棄國字號銀行的光輝前程，加盟恒昌，恒昌的脈博從此跳得更加有力。”馬力看著自己的飯碗，漫不經心地調侃起來。
“你少在這裏起哄！”父親對馬力吼道：“你也給我聽好，我作為一名行長，作為一個父親，不想聽到你們提到跳槽這兩個字，永遠不想。”
父親真的生氣了，飯還沒吃完，他居然起身，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沒多久，父親又回來了。
“我還有話說。”他坐回原地。
“我想你們應該明白自己的處境。你們大概也知道，我以前是個什麽起點，我的奮鬥之路已經達到頂峰了，正因為這樣，我才希望你們牢牢抓住我還在位的時機，大踏步地前進，能走多快就走多快，怎麽可以走回頭路呢？那是萬萬走不得的呀。”
“去恒昌怎麽是回頭路呢，人家可是把我當作人才挖過去的。”
“那又怎樣？寧做鳳尾，不當雞頭。”
“看怎麽說，也有人講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好好好，我說不過你，你實在要去我也攔不住你，我隻有一句話送給你：雞頭畢竟是雞頭，搞不好哪天變成雞肋也說不定。你記住我的話。”
父親說完，憤而起身走了。兄弟倆默默坐在桌邊。
雨點敲打在玻璃窗上，馬力有點擔心，他沒有帶傘，又剛剛喝過酒。
“你放心好了。”睿笑得有點暖昧。“有人會照顧他的，專職照顧，比我們倆照顧得都好。”
“你是說，他外麵有女人。”這樣猜測父親，馬力有點難為情。“奇怪，他為什麽不再婚呢，沒有人會阻攔他呀。”
“因為你是一介草民，所以你不懂得形象建設的重要性。”
“為什麽你總是比我懂得多呢。”
“這是一種天賦。”睿站起采。“奸幾我也要走了，偽、呢，你要幹嗎？我看你該有個女朋友了。”
馬力看看窗外，突然想起了大辮子，這個時候，她在幹什麽呢，也在吃晚餐嗎？跟誰一起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