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馬黨長先瞧瞧杜行首,又看看身邊同伴,喉結不安地一動一動:
“三十人。一天之內,應當能募得三十青壯。要是能對富戶做出補償,請他們借出一些仆人,再把進寨送山貨的獵戶也招募一批,這個數目,應該還能再翻一番吧。”
“就按你說的辦。日落之前最少招到五十人,連夜分好什伍!”少年把話說的斬釘截鐵,絲毫不給對方轉圜餘地:
“軍械還有訓練的事情,明天給你解決。今天還不用他們打更守夜,先用原來那批人頂著,但是,到了明天晚上,這些新募青壯必須上城!”
“喏,喏……”馬土垚深深彎下腰來,幾步就退到了同伴身後。烽燧的孫什長、驛站的王驛長見勢不妙,也想跟著一起往後跑,但少年早就盯住了他倆,哪裏會給他們這種機會。
“且先留步。孫什長,王驛長。”少年意味深長地望著兩人,向木屋比出邀請手勢:
“勞煩兩位,陪我到那邊走上一圈。放心,不是什麽難事。”
烽燧什長孫綸是穿著舊式明光鎧來的,聽到這句話後,臉色立刻變得比頓項還黑。王驛長,也就是昨天幫受害者架台階的八品小官王桃枝,笑臉更是變得比哭難看。但他倆也沒法當麵拒絕,雖然心裏百般不樂意,但還是按規矩唱喏行禮,亦步亦趨地跟在了“校侯長官”身後。
“先說增添人手的事情。”少年領著他倆,剛剛走出兩步就開了口。杜行首與馬黨長,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光靠那些青壯,肯定守不住城牆。烽燧得出兩個人,驛站也要出兩個人,除此之外,我再讓商行湊三到四個保鏢,同你們的人一起充當教頭。還有軍械,驛站能不能拿出五杆步槊,兩把大斧?烽燧的話,十口腰刀、五杆火銃能不能暫借一用?不必鳥銃,老式的三眼或者五眼就行。”
“火銃真沒那麽多。我們自己留的有兩杆鳥銃,還有一杆繳獲土匪的山賊銃,三眼銃平時是當號炮使的,總共也就兩杆。”孫什長最先開口回應。他雖然是輔兵出身,但軍人畢竟是軍人,說起話來果然直奔主題:
“下官以為,鳥銃最好還是烽燧自留,以備萬一,那杆山賊銃可以借給打更人,他們本來就有兩杆,用起來比較熟悉。至於招募的那些青壯,拿到三眼銃也別想打準,最好還是給他們能壯膽的東西,比如萬人敵、火藥包,或者獵戶打鳥用的排銃。寨裏的山貨店、皮草鋪都有排銃,平時出租給獵戶用,遇到節慶或是新店開張,也會借出去放響助興。”
“這個可以有。”少年心情大悅,說了句京城小說藝人帶動的流行語。“排銃,我安排杜行首出麵征借。至於萬人敵、藥包、還有懸戶,孫什長,我明天借你六個商鋪夥計幫忙製造,能把烽燧的存料用光嗎?”
“下官竭盡所能。”孫什長眨巴一下眼睛,滿口應允。少年知道,這位什長肯定會藏私,但輔兵們隻要能認真幹活,區區一點私心,他完全可以裝看不見。“那便有勞。”他向輔兵頭目拱手回禮,同時也把淩厲的目光,射向一邊賠笑的驛站長官:
“王驛長。烽燧這次幫了大忙,事後請功,我少不了要大大讚美一番。你那麽大的攤子,驛、館、鋪齊全,可不能推三阻四,故意裝窮哪。”
“豈敢,豈敢。”王驛長打著哈哈,藍色官服的胸口、腋下,汗漬那是越來越明顯。他今天戴了一梁進賢冠外加方心,但氣質卻沒有任何改變,還是和前一天一樣,活像個繼承父業的飯店老板:
“小驛雖無太多兵器庫存,幾杆槍矛還是能湊出來的。館舍雇傭的雜役,也可以悉數借出,供官長任意驅遣!”
“那我就不客氣了。”少年點點頭,直接照單全收。不過,他想要的可不止這麽一點。“最後一件事。”他正麵盯著八品官,將對方先喜悅、後焦慮,進而惶恐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
“四麵山上的獵戶。我聽說,寨裏和他們的聯絡,平時都是驛站在管?”
“這……”王驛長把腦袋扭向一邊,明顯犯了難。他不安地摳著手指甲,左腳在地上連連剮蹭,過了很長時間,這才把回答給拚湊出來:
“按理說,驛站沒有聯絡獵戶的職責。但事急從權,所以就有了特例。一來,拙荊與一位獵戶首領沾親帶故;二來,獵戶大半不是編戶齊民,進出寨門往往因為路引產生糾紛,所以很多人自願受雇驛站,在急遞鋪掛名……下官知道,這當中弊端頗多,於長官麵前不敢隱瞞,但是——”
“你急什麽。”少年哈哈一笑,但是眼神沒有任何變化。出了縣城,地方上的“事急從權”他見得多了,橫山南北更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大家夥兒都是鼓足了力氣幹私活。不過,這種事情他壓根就不想管,趕緊渡過危機才是正經:
“私底下,誰還不能有點盤算?放心,獵戶在你那裏掛名的事情,我根本不打算追究,至於他們是不是進了版籍,我也沒工夫去管。王驛長,明人不說暗話,我就是要用你的影響力,給獵戶們傳點消息。”
“下官義不容辭!”八品官回答得正氣凜然。他明顯放鬆不少,肩膀不再高聳,腰也變得更直了:
“隻是,獵戶向來散漫,又分布在四麵群山,若讓他們襄助守寨……下官估計,明天最多隻有——最多隻有拙荊的幾位親戚過來,等事情傳開,恐怕需要三到五天。”
“如果他們真的關心自家性命。那還是跑快些比較好。”少年冷冷地答道。他仰起下巴,望向了北方的連綿群峰。一簇簇綠樹隨風搖曳,雖然枝繁葉茂,但還不足以遮蔽黃土山梁,更別說給其中的居民提供保護了。/肯定救不了所有人。隻能盡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