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凰梧作品 容我緩緩,來時遲 容我緩緩,來時遲 第一卷 132 控製不住的就毀掉

對於他來說,這是一個太大的打擊,步琛遠四歲時,步母就因病去世了,那個溫柔端莊的女人臨死前把步琛遠托付給步敬謙。覺得步敬謙對步琛遠會比步廣博還要盡心,而這些年來,步敬謙也確實待步琛遠如自己的親生兒子。

步敬謙把步琛遠帶回自己的住所。親自撫育、教導並且栽培他,除了步琛遠沒有叫過爸爸外,步敬謙這些年所付出的遠比一個父親還要多,以至於身為親生父親的步廣博,跟步琛遠的父子感情反而越來越差。

步敬謙怎麽也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一個自己視作親生兒子的人,竟然害他最愛的女人和女兒。就算是為了權勢,步琛遠何至於對那麽多人下手?

“如果真的是步琛遠,那麽他的殺人動機就很容易解釋了。”幾人中最平靜的莫過於唐卓堯。

步唐兩家多年不和,而他為報仇一心滅掉步家,他接受步敬謙和步琛遠,都是因為朱靜芸,真正說起來,唐卓堯和步琛遠的感情不深,再加上唐卓堯本就是涼薄超脫之人,所以步琛遠這個所謂的朋友。對唐卓堯是可有可無的。

“步琛遠殺朱靜柔和喬慶華,以及囚禁喬凝冽,應該是因為他們三人敗壞了步家的門風。若是朱靜柔和喬慶華的不正當關係曝光,那麽步家將會遭遇第二次的重創。”

“那份死亡名單裏包括阿轍、凝思和池驍熠,以及我,這幾個池唐兩家的代表人物,很顯然他是想除去池唐兩家的中流砥柱,以便他日後吞並池唐兩家。而步琛遠害我母親的動機,更是司馬昭之心。”

唐卓堯說到這裏,綠褐色的眼眸裏抿入一團猩紅色,兩手也不自覺地攥緊了,一想到把自己撫育成人、他這輩子最在乎的母親遭受到那樣的傷害,唐卓堯的胸腔裏就燃起憤怒和仇恨之火。

“這些年來,我母親以一人之力支撐著唐家,成就了唐家位於珠寶界之首的輝煌。她當然是步琛遠稱霸珠寶界的最大絆腳石,即便後來我母親身敗名裂了,步琛遠依舊覺得我母親是個太大的威脅,所以他才想方設法害死我母親。”

喬凝思早就處在震驚中,此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她渾身僵硬地坐在那裏,目光恍惚,沒有焦距地盯著進行推理的唐卓堯。

池北轍依舊抱著喬凝思,心疼地收緊強壯的臂彎,他表情裏也是一片凝重之色,卻如往常一樣從容,搖搖頭說:“我還是覺得不對。就算以上說法都成立,那麽步琛遠幫助郝荼菲傷害陳默和林敏南,他的目的何在,他跟陳默和林敏南無冤無仇吧?”

“你忘記了阿轍。”唐卓堯已經冷靜不下來了,在知道步琛遠是傷害母親的凶手後,他就恨不得立即為母親報仇,此刻把所有的罪責都歸結在步琛遠的身上,“步琛遠控製著犯罪團夥,而陳默是犯罪團夥的背叛者。”

“就像步琛遠要殺阿轍你一樣,其中的原因之一,也跟你和陳默差點剿滅犯罪團夥有關。”唐卓堯說完豁地站起身,帶動身後的椅子發出巨大的響動,他驀地轉身大步往外走。

池北轍眼看著唐卓堯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森冷的殺意,猜到唐卓堯是要去找步琛遠,池北轍的麵色微微一變,緊接著突然抬起腿掀翻了一個餐椅,。

隨著“砰”一聲響,沉重的實木椅子攔在唐卓堯的腳下,唐卓堯差點被絆倒,猛地頓在原地,他回頭,抬高聲音失控地問:“你阻止我做什麽?步琛遠差點把我母親害死,我現在就去殺了他,讓他為我母親血債血償。”

“你現在去,就等於是送死。”池北轍俊臉緊繃著,身上的氣場很強,語氣譏誚又輕蔑地對唐卓堯說:“步琛遠背後有犯罪團夥的勢力,饒是警方都不敢輕舉妄動,何況是你唐卓堯一個人?到時候你打草驚蛇了,反而會壞大事。”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現在絕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再者說了,以上隻不過是我們的猜測而已,僅憑一枚遺落的紐扣,怎麽能證明步琛遠就是害嶽母的凶手,以及整件事情的幕後主使?若是我們冤枉了步琛遠,那不正中了真正幕後主使的圈套嗎?”

唐卓堯的脊背一僵,對此無言以對,用力地閉了下雙眸,他的胸腔起伏著,攥緊的拳頭慢慢鬆開。

最後唐卓堯還是平複下來,看了看坐在那裏巋然不動的步敬謙,唐卓堯沉默幾秒鍾,開口問池北轍,“那你說我們現在怎麽辦?”

“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隻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像平常一樣該怎麽做,還怎麽做,提防著步琛遠,在暗地找證據。”池北轍到底是經過幾年特殊訓練的軍人,無論是在頭腦和籌謀上,都要高出唐卓堯很多。

除了朱靜芸外,唐大少爺向來我行我素,不聽命於其他人,何況池北轍還是他的情敵,他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抿了抿唇,還要說些什麽。

這時步敬謙從椅子上長身而起,“就照著阿轍說得辦。今天這麽晚了,你們都去休息吧。”

隨後步敬謙一個人離開了餐廳,邁著修長的腿往樓上走。

唐卓堯和池北轍看著他的背影,些許的踉蹌和晃動,似乎像是突然間被抽去了脊梁骨一樣,不甚明亮的燈光灑在步敬謙的身上,看得池北轍心裏都生出蒼涼和悲戚來。

“我跟上去看看。”唐卓堯沙啞地打過招呼,緊接著和步敬謙一起回了樓上的房間。

這天晚上,池北轍和喬凝思留在了朱靜芸的房子裏,喬凝思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真相,神情恍恍惚惚的,池北轍跟她說話,她也不回應,池北轍隻好一路把她抱回房間,到浴室脫了她的衣服,親自給她洗澡。

直到池北轍把喬凝思放在**,池北轍正想返回浴室時,喬凝思從背後猛然抱住他的腰,嬌軟的身上貼了上來,“阿轍……”

池北轍的動作一頓,保持著坐在床頭的姿勢沒有動,手下卻握住了喬凝思鎖在他腰上的手,沒過一會,就覺得自己的後背濕了一片。

喬凝思並沒有發出哭聲,唯有身子顫抖得厲害,哽咽地說著話,“為什麽會是步琛遠?”

從第一次見麵時,喬凝思對步琛遠的印象就很好,他溫潤儒雅微微笑著,會提前為她開車門;在她身後拉餐椅,點餐的時候,認真地詢問她的口味和喜好,而且在別人說話時,步琛遠總是用那一雙漂亮的眼睛注視著對方,很專注認真,讓別人覺得他的修養很好……等等這些,步琛遠是喬凝思遇到過最紳士的男人。[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後來喬凝思知道了自己和步琛遠有一層血緣關係,在心裏就越發親近步琛遠,她也極力撮合沈末離和步琛遠在一起,看到沈末離提起步琛遠時,臉上的甜蜜和難得的害羞,喬凝思就覺得很高興又欣慰。

可這樣一個男人,為什麽突然間變成了殺人狂魔?喬凝思回憶起那天步琛遠把她送到恒遠,步琛遠站在漫天大雪中,那麽美麗又生動的畫麵,背後怎麽會藏匿著這樣的髒髒和不堪?

而沈末離那麽相信步琛遠,若是沈末離知道了,沈末離該怎麽接受這種事實?這也意味著沈末離癡心錯付,剛墜入愛河,就要承受這樣的傷痛,喬凝思想著心裏就難受,眼淚不斷地往下掉。

“凝凝。”池北轍心疼地叫著喬凝思,返身把哭泣的喬凝思摟入懷裏,他的下巴抵在喬凝思的頭頂,大手撫摸著喬凝思的背,池北轍低沉的嗓音中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安定,“先不要妄下結論,暫時隻是我們的推測而已。”

“如今一切證據都指向步琛遠,或許這就是真凶故意而為之呢?所以我們不能自亂陣腳,被真凶利用了,以至於互相殘殺。”

喬凝思連忙點點頭,她寧願相信步琛遠是被冤枉的。

而這邊,唐卓堯敲門後進去步敬謙的房間。

步敬謙剛洗過澡,此刻穿著白色的浴袍靠坐在**,他修長的手指裏夾著煙,而另一手裏拿著手機,低頭正在看著什麽。

唐卓堯把剛熱好的牛奶放在床頭櫃上,隨後坐在步敬謙的身側,抽走步敬謙手指中的煙,唐卓堯湊過去,和步敬謙一起看著手機屏幕。

那裏麵全是幾歲男孩的照片,從眉眼輪廓上可以看出來是步琛遠小時候,有專心玩著玩具的,也有步琛遠和步敬謙相對而坐,一大一小兩人搭著積木,戴著鴨舌帽的步琛遠很帥氣,也很萌,笑起來時兩邊有淺淺的酒窩,睫毛長得像是女孩子一樣。

他以仰望的姿態看著步敬謙,烏黑的眸子裏全是亮光和崇拜……這樣的一幅畫麵很有愛,不知道的真以為他們會是父子,就連唐卓堯看著也很羨慕,他從未感受過父愛,朱靜芸給了他母愛,而步敬謙把所有的關愛都給了步琛遠。

此刻夜色漸深,房間裏一片靜謐無聲,床頭暖黃的燈光下,步敬謙漆黑的雙眸裏通紅通紅的,拿在手中的手機突然“滋滋”震動了幾下。

步敬謙隨手點開對方發來的短信,“二叔,多保重身體,早點休息。”

一瞬間步敬謙的喉嚨就哽咽了,他忽然抬起手掌蓋住臉,胸腔起伏著,這次很快就有濕熱的**從眼中湧了出來,順著瘦削的指尖砸落在手機屏幕上,漸漸模糊了那一行字。

而唐卓堯注意到步敬謙收到過很多這樣的短信,有時是步琛遠提醒步敬謙會降溫,讓步敬謙加衣服,不要著涼了,或是讓步敬謙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按時吃飯……等等這些,尤其是在朱靜芸出事後,步琛遠的問候更為頻繁。

步琛遠幾乎沒有提起過公事,每條短信都是關懷和囑托,反倒更像步琛遠才是步敬謙的父親,而步敬謙是一個總讓步琛遠操心的孩子。

在今晚之前,步敬謙一直覺得自己養的步琛遠這個兒子,比女兒還要貼心,從來不認為自己這些年是白費了自己的心血,但現在……手機突然再次“滋滋”震動起來。

大概是步敬謙很長時間沒有回複步琛遠,所以此刻步琛遠打來了電話,而步敬謙隨手把手機切換到靜音模式,也不接步琛遠的電話,就把手機放在了床頭櫃的抽屜裏。

這種狀況讓唐卓堯的胸口堵得慌,想安慰幾句步琛遠,張了張口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反正清者自清吧,如果步琛遠沒有做,他們也不會冤枉步琛遠。

“喝杯牛奶,早點休息吧。”唐卓堯低沉地說,把床頭櫃上的牛奶遞給步敬謙。

其實步敬謙沒有睡前喝牛奶的習慣,隻不過這段時間唐卓堯總是會讓他喝一杯,步敬謙沒有拒絕唐卓堯的好意,伸手接過杯子,把溫熱的牛奶慢慢地喝下去。

抽屜裏的手機屏幕依舊閃爍著,這邊步琛遠雙手插在口袋裏,站在一扇落地窗前給步敬謙打電話,往常步敬謙幾乎沒有拒接過,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步琛遠連續打了幾分鍾,都沒有接通。

他抬起手表,看時間還早,步敬謙應該沒有睡,步琛遠估摸著步敬謙有其他的事情,於是他返回沙發那裏,打開電腦一邊處理工作,同時等著步敬謙回電話給他。

隻不過到外麵的天色漸漸亮起來,放在手邊的手機都沒有什麽動靜,步琛遠還以為是自己的手機出了什麽毛病,拿過來確認了一遍沒有問題後,步琛遠用手指揉了揉發脹的腦子,心中忽然有種強烈的不安感,就像是被家長丟棄到路邊的孩子一樣。

步琛遠的目光一點點停駐在了手機上,鏡子一樣的屏幕裏,映出他一張蒼白而疲憊的臉。

中午喬凝思快下班時,接到沈末離打來的電話,於是她立即趕去了住院部,剛好在病房門口遇到步琛遠。

見步琛遠的懷裏抱著一束鮮花,喬凝思微微蹙起眉頭,想到昨晚的那枚藍色鑽石紐扣,她的眸光閃了閃,麵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和我大哥應該不熟吧?”

“阿離在這裏照顧凝冽,身為阿離的男朋友,我理所應當過來探望一下。”步琛遠一夜未眠,眼下透著淡淡的青色,卻是如往常一樣,噙著笑對喬凝思說:“我雖然不認識你大哥,但事實上我們在生意場合也經常碰麵,所以算不上陌生。”

喬凝思不知道步琛遠是真的問心無愧,還是偽裝得太好,至少她看不出破綻,強壓下要質問步琛遠的衝動,喬凝思從步琛遠手裏接過鮮花,“阿轍他們都在,進來吧。 [

步琛遠點點頭,喬凝思轉身剛邁開腳步,卻有一抹光芒倏忽刺入眼底,緊接著喬凝思猛地一頓,滿是詫異地盯著步琛遠的西裝袖口。

他今天穿得是墨黑色的西裝,袖口上綴的紐扣正是藍色鑽石鑲嵌而成的,閃閃發著光,很是吸引人的視線,所以這讓喬凝思更清楚地發現了步琛遠左袖口上少的那一枚紐扣,跟她昨晚在地毯下撿到的那枚是一模一樣的,如此也就不用再調查那枚紐扣的來曆了。

這一刻,喬凝思沒有對步琛遠害她母親的仇恨和憤怒,而是難受又心寒,為什麽偏偏是步琛遠?

“怎麽了凝思?”步琛遠見喬凝思麵色蒼白,他擰著眉宇,低沉地問。

喬凝思的兩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甲掐進了手心的嫩肉裏,她用力閉了下雙眸,心裏翻江倒海,竭力平複著劇烈起伏的胸膛。

半晌後,喬凝思伸手隨意地撫了一下步琛遠的袖口,笑著說:“你平日裏這麽注重形象,怎麽今天自己的扣子掉了一枚,你都不知道?”

“哦,這個。”步琛遠不以為然地看了一眼,沒有絲毫的驚訝和慌亂,“我也是出門後才發現少了一枚扣子。隻不過早上沒有什麽重要的場合要出席,下班後就直接到這裏了,沒有來得及換。”

步琛遠這大半天都心神不定的,早上出門也很匆忙,他把這件西裝外套掛在臂彎裏,快到公司下車之前才穿在身上,發現紐扣掉了一枚,他也沒有心思再返回家換了。

喬凝思當然不相信步琛遠,但她也沒有再說什麽,抬腿就進去病房了。

沈末離的母親也過來照看喬凝冽,看到步琛遠後,她轉頭問身側的沈末離,“這位是……”

“我所在廣告公司的老板,同時也是珠寶界三大巨頭之一步家的家主。”沈末離沒有想到步琛遠會過來,原本她正站在床頭,心裏頓時一慌,連忙起身對母親介紹步琛遠。

沈母點點頭,在接觸到池北轍和喬凝思之前,她對豪門公子有種下意識的抵觸和距離感,如今倒是改觀了,而她沒有看到過有關步琛遠的花邊新聞,所以第一次碰麵,沈母對步琛遠並沒有什麽成見。

誰知步琛遠在鞠躬後,卻這樣介紹自己,“阿姨你好,我是你女兒的男朋友,想必末離也在你麵前提起過我吧?”

“……”沈母的眼神一下子變了,冰冷的掃向身側的女兒。

而沈末離的臉色一點點發白,她沒有想到步琛遠會當著母親的麵,承認他們兩人的關係,母親這些年一直期盼著她能和喬凝冽在一起,結果她找的男朋友卻反而是步家的家主,沈末離能想得到母親心中的怒氣。

沈母對沈末離的管教向來嚴厲,此刻沈末離低下頭,根本不敢看母親。

這讓步琛遠鎖緊了眉頭,心裏很不高興,沈末離拒絕同居也就算了,並且還不敢在沈母麵前公開他的身份,沈末離把他當成什麽了?

病房裏的氛圍一時間有些僵硬,直到從**傳來一聲虛弱的咳嗽,喬凝思連忙走過去,在床頭坐下,輕聲叫著喬凝冽,“大哥。”

喬凝冽剛睜開眼睛,這幾個人就全都過來了,看到喬凝思後,他也隻顧得上要水喝,喬凝思連忙用染濕的棉簽,去潤喬凝冽的嘴角。

漸漸的,喬凝冽的唇不再那麽幹澀了,他顫動著眼睛,看了一圈圍在病床前的幾個人,隨後目光停在了沈末離的身上,“阿離……”

這樣呢喃著沈末離的名字,喬凝冽伸出手想要拉住沈末離,結果發現手背上紮著針頭,渾身上下都被繃帶裹著,連動彈一下都不能。

喬凝冽原本恢複些許光彩的眼睛,一下子又黯淡了,艱澀地開口問:“我……我怎麽了?”

他被關在地下室裏太久,早就被折磨得意識不清了,對於自己目前的情況並不了解,沈母也還沒有來得及詢問池北轍,此刻隨著喬凝冽一起看向站著的幾個醫生。

“隻有骨折和皮外傷,沒有傷到腦袋和五髒六腑。”池北轍抿了抿唇,神色頗有些沉重,見喬凝思也緊盯著自己,池北轍微微別開視線,“比較嚴重的是兩條腿,不過若是好好配合我們醫生治療,也有站立起來的可能性。”

喬凝思和沈末離聽後肩膀都是猛地一顫,尤其是沈母,這些年幾乎把喬凝冽當成自己的女婿了,這樣的噩耗讓她的身子晃動了一下,差點暈過去。係妖島技。

“媽……”沈末離連忙扶住母親。

沈母無力地推開女兒,用一手按著額頭,坐在**看著不成人形的喬凝冽時,她的淚水就從通紅的眼睛裏流了出來。

她一直都知道喬慶華和朱靜柔的關係,而過去幾年沈末離讀大學的錢,多半都是沈母和沈父從喬慶華那裏借來的,沈父能有個不錯的工作,同樣也是朱靜柔安排的,就算喬慶華最後走了歧路,這些年也幫助了他們家不少,喬慶華是他們的恩人。

喬慶華死的時候,她和沈父沒有來得及見上喬慶華最後一麵,如今喬凝冽發生了這種事,從小看著喬凝冽長大的沈母,怎麽會不難過?

喬凝思的眼眶也紅了,站在沈母的背後,用手捂住嘴沒有哭出來,她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幾步遠外的步琛遠,心中不免升起了怒恨之火。

而步琛遠則是低垂著眉眼,那一雙深邃漆黑的眸子裏,浮現出微微的笑意,無疑,喬凝冽成為半個廢人這樣的結果,對他來說很不錯。

這樣殘忍的真相,受打擊最大的當然還是喬凝冽本人,年輕輕輕就麵臨著失去雙腿的可能,他一下子就陷入絕望中,沈母和喬凝思幾人隻能在床邊安慰著,一時間整個病房裏充斥著悲愴之感。

過了很長時間,喬凝冽才慢慢平靜下來,這時目光不經意間往幾步遠外一看,見步琛遠竟然站在那裏,喬凝冽的麵色頓時大變,滿眼驚恐地盯著步琛遠,喬凝冽泛著白色的薄唇顫抖著,“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池北轍立即覺察到情況不對勁,他大步上前按住喬凝冽的手腕,低聲問:“怎麽了?”

喬凝思和沈母幾人也看向喬凝冽,而喬凝冽閉了下眼睛,半晌後,他眉宇間沒有了害怕,取而代之的是憤怒和恨意,微微喘著氣說:“半年前的某個下午,是步琛遠約我出去的,當時我到了他指定的一個別墅裏。”

“可等了他半個小時,他都沒有出現,我正想打電話給他,就被人從後麵用什麽東西砸了一下腦袋,後來我再清醒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被關在地下室了。”

池北轍按著喬凝冽的手慢慢地變緊,他保持著那個姿勢,很長時間都沒有動,而喬凝思幾個人猛地看向後麵的步琛遠,隻見步琛遠萬年不變的表情,終於有了那麽一條裂縫。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睜大瞳孔,張了張口,卻隻能辯解出這樣一句,“我確實在你說的那個下午約過你,但我是讓你到一家餐廳。你沒有赴約,我也覺得很奇怪……”

“步總和凝冽並不熟悉,那麽在半年前的那一天,約凝冽的目的是什麽?”沈母見步琛遠吞吞吐吐的,她沒有再讓步琛遠說下去,而是一針見血地反問。

步琛遠一下子就接不上話來了,他約喬凝冽確實有不正當的理由,也是在喬凝冽失蹤後的第二天,他就知道情況的,但因為他樂見其成,存有私心,所以他並沒有把喬凝冽失蹤的消息告訴任何人。

昨晚也想到喬凝冽醒來後,會提起半年前他約過喬凝冽一事,他心想著就算自己再想意圖不軌,不是他囚禁了喬凝冽,那麽頂多被池北轍幾個人斥責一番,所以他並沒有鋌而走險,再想著除掉喬凝冽,可結果卻是喬凝冽竟然誣陷,是他囚禁了他。

半年前步琛遠確實想對喬凝冽下手,此刻他自己都沒有為自己開脫的理由,他垂下去的兩手慢慢地攥成拳頭,弧線優美的薄唇抿在一起,目光定在了沈末離的身上。

他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他隻想要沈末離不要誤會他。

然而沈末離卻別開臉,在這一刻選擇了相信喬凝冽,步琛遠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寒了,是沈末離對他的感情不深,從未相信過他,還是他步琛遠確實活該被喬凝冽設計?

憤怒和不甘過後,卻又是前所未有的慌亂,他以為自己對沈末離從未動過真心,可直到這一刻才發現,其實自己那麽害怕失去沈末離,就在這一年多他自導自演的一場遊戲中,原來不知不覺間,沈末離這個女人已經走進他的心裏了。

“阿離……”步琛遠一張俊臉蒼白,叫著沈末離的名字,往前走出幾步,然而沈母卻起身攔在沈末離的麵前,隨後拿出手機,不由分說地打電話報了警。

池北轍想再阻止已經來不及了,隻好任由著局麵這樣發展下去,或許讓警方查一查也未嚐不好。

步琛遠並沒有逃跑,就站在病房裏等著警察過來,他也知道可能這次自己要受牢獄之災了,步家和公司那邊肯定會大亂,所以在此之前他把電話打給下屬,大概安排一下接下來將會出現的危機。

而病床邊,沈末離的一手被喬凝冽緊握著,她坐在那裏,從背後看著那個佇立在落地窗前打電話的男人,一如既往的從容優雅,就好像是他能化解自己危險的處境一樣。

沈末離低下頭,掩蓋住眸子裏泛起的淚光。

然而警察還沒有趕過來,病房的門卻被人從外麵推開了,在幾人驚愕的目光中,步敬謙幾步上前,伸手抓住步琛遠的衣領,直接把人往外麵拎著走,“借給我一個小時,隨後我會把他送入警局。”

話音落下,“砰”一聲,病房的門從外麵被關上,沈母回過神來後,連忙起身要跟上去。

池北轍伸手握住沈母的胳膊,對她搖搖頭。

沈母看在池北轍的麵子上,什麽都沒有說,重新坐回床頭的椅子上,而池北轍叮囑過喬凝思幾句後,他一個人離開醫院,開著車一路跟上了步敬謙和步琛遠。

後來步敬謙帶著步琛遠到了一片樹林裏,冬天樹木的葉子全都落了,地上堆著厚厚的一層黃葉,這裏並沒有積雪,枯黃的樹葉鋪成了地毯,人的腳踩在上麵,發出“沙沙”的聲響。

陽光大片大片從頭頂傾瀉而下,池北轍覺得這是一個很淒美的地方,十幾米遠外,步敬謙和步琛遠一前一後站著,池北轍慢慢地頓住腳步,抬頭看了一眼陽光,狹長的雙眸微微眯起。

“從很小的時候,你每次心情不好都會來這裏。”步敬謙背對著步琛遠而站,低聲說這些話時,他並沒有回頭,“後來我也每次都來這裏找你,有時候會陪你坐在這裏一整個下午,或是從黃昏直到第二天天亮。”

“我記得你告訴過我,這是你母親生前最喜歡的地方。二十歲的時候,你跟那個女孩子在一起了,於是你經常帶那個女孩子來這裏,後來那個女孩子死了,你又是一個人……”

步琛遠在步敬謙身後低著頭,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安靜而又乖順的姿態,聽到這裏時,他微微抬起頭,有些無法理解步敬謙為什麽突然提起多年前的事情,他抿了抿唇,“二叔……”

“那個女孩子死後不久,你整個人就開始變了。”步敬謙並沒有停下訴說,陽光灑在他高大的背影上,卻是滿身的落寞和蕭索。

二十多歲的少年活著卻隻是為了複仇,在這片樹林裏,步敬謙教會步琛遠擒拿、格鬥和防守,以及手槍的使用等等技藝,直到步琛遠能獨當一麵時,步敬謙又把過去那些年曾經跟著他混黑道的一些兄弟,給了步琛遠。

步琛遠在暗中的勢力漸漸強大起來,直到有一天無需再依附步敬謙這個二叔,借著最好的時機架空步廣博,步琛遠終於坐上步家家主之位,自從步敬謙身敗名裂後,他就無法再控製步琛遠的那顆複仇之心了。

犯罪團夥在被池北轍剿滅一次後,殘餘的力量一分為二,步敬謙手中雖然剩下幾十個人,但在這些年都被步敬謙逐漸洗白了,步敬謙脫離步家後,讓那些人不要再傷害喬凝思。

為此,步敬謙在自己的手腕上射進去一顆子彈,稱自己跟幾十個兄弟再無任何關係,也就是他欺騙喬凝思自己的手被車門夾傷的那個晚上。

“二叔!”步琛遠打斷步敬謙的話,踩著地上枯黃的樹葉往前走出幾步,此刻終於明白步敬謙為什麽對他說這些了,步琛遠的麵色有些發白,慌張道:“難道你以為這些事都是我做的嗎?”

“我沒有聽你的勸說,確實在使用手中那幾十個兄弟的力量沒有錯,但我隻用他們來對付唐家,我並沒有做其他傷天害理的事情,更沒有用那部分力量傷害喬凝思和池北轍他們,我……”

步琛遠的話還沒有說完,步琛遠猛地回過神,緊接著步敬謙手中的槍口抵在了步琛遠的腦門上。

步琛遠一下子定在原地,漆黑的瞳孔一點點睜大,樹林裏沒有風聲,周圍安靜到有些詭異,唯有陽光靜靜地灑落在兩人的身上。

“你記得不記得我曾經說過,我能讓你飛翔,也總有一天會親手折斷你的翅膀?”步敬謙的手指一點點扣壓下扳機,他緩緩地、一字一字地說:“我曾經也教過你,如果有一天哪個人、哪樣東西你控製不了了,那就毀掉。所以……”

“砰”,隨著一聲槍響,幾秒鍾後,所有的一切恢複沉寂。

步琛遠睜大的瞳孔中映出步敬謙偉岸的身軀,他緩慢地倒下去時,腦海裏回放著四歲時,步敬謙彎身把他抱起來的畫麵。

此後的幾年裏,他小小的手掌總是被步敬謙牽在大手裏,他仰著一張天真無邪的小臉看著高大的步敬謙,滿眸子的亮光和崇拜。

而此刻那道身影慢慢地離他遠去,陽光籠罩著步敬謙,分割成一片一片的,在步琛遠的視線裏越來越模糊。

警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傳來,步琛遠笑了笑,拿出手機給沈末離發了一條短信,隨後他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最後一刻他想到的是,或許這輩子他都不能為心愛的那個女孩子報仇了,這輩子也不可能再和沈末離在一起了。

一個星期後的某個午後,沈末離做了一場噩夢,驚叫著滿頭冷汗地醒過來,下意識地抬手往臉上一摸,不知何時滿麵的淚水。

沈末離愣了很久,翻過手機看了一下日期和時間,剛過去幾天而已,為什麽她覺得像是過去了幾百年?那些夢中的場景就像是上輩子發生的。

沈末離從**起身,到浴室裏洗了一下臉後,她推開內室的門走出去。

喬凝思正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低頭用毛巾給喬凝冽擦著手,一邊笑著對喬凝冽說話。

聽到身後的動靜,喬凝思轉頭看向沈末離,“你醒了?我大哥說你午飯還沒有吃,我剛剛從外麵打包給你帶過來,還有我大哥留給你的湯,也一起喝了吧。”

“好。”沈末離把放在床頭櫃上的餐盒拿過去,坐到沙發那裏沉默地吃著東西,隨手拿過遙控器,打開了牆上的電視。

又是有關步家和步家公司的報道,沈末離心煩意亂地關掉。

喬凝思在背後看著沈末離,自從步琛遠出事後,沈末離就從步家的廣告公司辭職了,這一個星期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喬凝冽的病床邊,但喬凝思看得出來,沈末離的魂早就沒有了。

喬凝思的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看到來電顯示是池驍熠打來的,她蹙著眉頭接通。

聽見池驍熠在那邊說了什麽後,喬凝思語氣涼涼地反問:“為什麽這次叫我去?我可沒有忘記一個星期前,池二少爺嫌棄我們這些陪襯的綠葉。”

“我已經在醫院門口等你了,十分鍾後你下來。作為報酬,晚上我請你和阿轍吃飯。”那邊池驍熠不容置疑地說著,直接就把電話掛了。

喬凝思:“……”

我去!

喬凝思還真是第一次碰上像池驍熠這樣求人辦事的,難不成她和池北轍還真稀罕池二少爺一頓晚飯嗎?沒大沒小的,好歹她喬凝思也是池驍熠的嫂子好嗎?

哎……喬凝思收起手機,看了一眼坐在那裏的沈末離。

她並沒有吃飯,而是盯著窗外的樹葉子發呆,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她的身上,讓她看上去有些透明又恍惚,分明該是很美好的場景,可沈末離渾身上下都透著落寞。

喬凝思心疼得厲害,走過去把手放在沈末離的肩膀上,誰知沈末離整個人猛地一驚,抬起蒼白的臉問喬凝思,“怎麽了?”

喬凝思在心裏歎了一口氣,麵上輕鬆地對沈末離說:“池二少爺找我辦點事,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想去。”這一個星期沈末離除了吃飯和睡覺外,其他什麽都不想做,多數時間都把自己關在病房裏,比喬凝冽這個真正的病人還要絕望。

見喬凝思蹙起眉頭,沈末離深吸一口氣,還是妥協地站起身,看了喬凝冽一眼,“但讓凝冽一個人在病房裏,沒有關係嗎?”

“有醫護人員在。”不等喬凝思回答,靠坐在病房上的喬凝冽對沈末離說。

在醫生的治療下,他的身體恢複得很快,臉上的紗布已經取下了,除了額頭上有一處像蜈蚣一樣的傷疤外,喬凝冽一張臉完好無損,如往常一樣英俊。

此刻他唇邊噙著淡淡的笑意,墨色的頭發被午後灑過來的陽光照得很柔軟,有那麽幾秒鍾的時間,沈末離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步琛遠,那天纏.綿過後,俊美的男人笑著在**對她伸出手。

沈末離的心忽然像是撕裂一樣的痛,又一次想起步敬謙把步琛遠帶走的那天,步琛遠最後發給她的那條短信,“沈末離,我從始自終都沒有喜歡過你,我追求你、對你好,隻不過是因為你跟我曾經最愛的那個女孩子,長得有點相似而已。”

沈末離猝然把臉別向窗外,一瞬間淚如雨下。

幾分鍾後,喬凝思和沈末離坐上池驍熠的車子。

途中池驍熠從後視鏡裏瞥了沈末離一眼,勾著唇笑了笑,“別一副死了男人守活寡的樣子,你不是還沒有嫁給步琛遠嗎?若不然我給你介紹幾個,保證不是什麽身經百戰的,而是你想要的處.男。”

話音剛落下,後座的喬凝思已經把手機舉了起來,“你剛剛那句話被我錄音了,我考慮著發給承涵。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想跟承涵討論一下,池二少爺是否認識處.男。”

“……”池驍熠的俊臉立即黑了,葉承涵整天抓著他“會得多”這點不放,若是跟喬凝思討論這個話題,那葉承涵還不在背後把他罵死?

他臉皮厚倒是無所謂,到時候葉承涵動了胎氣,那就得不償失了。

一路上池二少爺也不敢再說風涼話了,專心開著車子,二十多分鍾在一家店門前停下。

沈末離透過車窗一看,隨後無力地撫了撫額頭,果然,池二少爺就是來虐她和喬凝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