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這邊說是耆老，其實也就是位年紀大些的老婦人，是顧老夫人丈夫的表姑，顧家人稱她顧老太君，雖是位女子，卻也雷厲風行，比族中大多數男人更能拿事。

當初，顧老夫人未曾看得起沈念，定親的時候，為了少封些紅包，也隻叫了這位老太君來做見證。

這老太君雖是性子火爆直爽，顧老夫人也自信她會為自家說話，畢竟她姓顧，與自家親戚緣分也不淺。

卻未想到這老太君，站在蔣家門口，就把顧家人罵得狗血淋頭，“你們一家是什麽髒心腸爛屁股的東西，連人家一個孤女的家產也想著貪，你們這麽能搶，怎麽不去上皇宮裏頭搶啊，看看當今陛下能不能被你們這麽欺負！”

顧老夫人臊得臉通紅，還要辯解，“老太君慎言，我顧家並不是想貪她的東西，隻是跟沈家定親這一年裏，沈念也從我家得了不少好處，折算成銀錢，也差不多......差不多是她家一半的家產，我們要得並不多。”

老太君氣笑了，張嘴就罵，“放你男人的屁！一年前，你家窮成什麽光景，滿大街誰不知道你家天天都要餓死三兩個人，那丫頭能從你家得什麽好處，是你屋裏藏著的那個要飯用的破碗？還是你男人墊炕用的尿布。”

她聽說顧家要跟沈念退親，本還覺得奇怪，這親事，可是顧家盤算了半年才得來的，當初沈家雙親都還在世，也沒說要招婿的事，他們就盯上了沈家的獨女。

甚至那會沈家這丫頭還沒回京城，跟顧家那死小子更是見過都沒見過，顧長安就上門求娶了。

若不是後頭沈家雙親遇難，她都懷疑顧長安會跑去沈家做上門女婿，吃絕戶。

這樣活不起不想著出去找活路，反倒等著撿別人錢的門戶，她是瞧不起的，若不是當日好奇京城首富留下的孤女是個什麽品貌，她也不會答應給顧家人做見證人。

如今想來，這家人是得了沈念的便宜，又嫌棄人家的出身，才央喚著要退親，不過退親就退親，怎麽還喪了良心，要從人家手裏再搶筆錢才肯罷休。

真是作孽。

這樣想著，老太君話也越說越難聽，“你們家如今是又活得起了，吃飽了有勁幹缺德事了，也不怕人姑娘父母夜裏給你們托怨夢。”

她說的話直爽，可是實在難聽，顧家一屋子人聽得恨不得捂死自己的耳朵。

連林氏聽得都有些受不住，頂嘴道，“老太君這是不願意幫我家去退親了？”

老太君抬起眼皮，看她一眼，“若是不願意我今日就不來了，退親我可以去說，少個姑娘跳火坑，我心裏也樂意，但是要分人家家產的事，我是沒臉提，我本來也沒兩年活頭了，還想再享兩年福，可不想今晚就被黑白無常拖走。”

說罷，還意有所指地瞥一眼前麵的顧老夫人。

顧老夫人臉色寒得厲害，她並不比這老太君小幾歲，也聽出來她這是在咒自己早死。

老太君並不在乎她的臉色，徑直進了蔣家的大門，後頭的一眾顧家人卻不知道該不該跟進去。

顧老夫人嘴哆嗦得厲害，瞪著自家一群沒出息的人，“還愣著幹嘛，等著再挨罵嗎，還不趕緊進去。”

眾人這才巴巴地往裏走。

蔣正文，謝氏，還有沈念早就等在了廳內。

沈念瞧見顧老太君健步先走進來，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禮，“念念問顧老太君安。”

上一世，她在顧家過得煎熬，倒是這位老太君時不時也會去開解她兩句，罵一罵顧家人，讓她日子能過得下去些。

沈念對她還是心中感激的。

顧老夫人見沈念居然沒有先向自己問安，眼睛鼻子都不對位，也不等人招呼，就吩咐著顧家人找位置做，儼然自己家一樣。

這邊老太君扶起沈念，笑道，“不必跟我客氣，今日我來是要跟你說件大喜事的。”

說罷，掃了一眼身後已經落座的顧家眾人，朗聲說道，“丫頭，恭喜你，這輩子的坎少了一個，你也不必再去進泥坑了，顧家要跟你退親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這話一說，顧家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林氏，“老太君，這說得是什麽話，我顧家是人盡皆知的福窩，外頭誰不是搶著要嫁進來的。”

老太君笑著落座，“你說是福窩，倒也算是，你顧家的男人都活不長，倒是省了媳婦嫁進去伺候男人伺候到老，也算是女人的福氣了。”

老太君一生未嫁，從未伺候過公婆丈夫，自認享了一輩子福，到老了，也無兒女憂心，過得更是舒服自在。

林氏脖子一梗，想反駁，卻反駁不出，顧老太君說得是實話。

顧家老爺子早亡，生下的兒子也全都餓死的餓死，病死的病死，唯有個二兒子，也就是顧長安的爹，活到娶妻生子，生下兩兒兩女後，也病死了。

如今顧家的男丁，也就剩下了顧長安和顧長平兩兄弟。

實在是人丁凋零。

不過顧老夫人卻不信什麽福報冤孽，她隻是覺得是自家的風水不好，前年，顧家跟沈念定了親，家裏遷了祖宅，從鄉下搬到京城裏，住上大宅子以後，換了風水，家裏就再沒死過人。

如今，再叫她顧家得了沈念手中的一半家產，那就真是她家轉運了。

顧老夫人不想拖拉，催促道，“老太君，不必再說無聊的事，今日請你來，是要做正事的。”

老太君斜她一眼，“我該說的不早就說了，當日是我作證定的親，今日也作證退親，方才我就把退親的事告訴念丫頭了，剩下的那些話，我可沒臉說，誰不要臉，就讓誰說去吧。”

說罷，就穩穩坐在位子上，還給自己做了個封嘴的手勢。

她可不怕顧家人，反正她年紀大，輩分又最高，誰欺負她，她就訛誰。

顧老夫人幾乎要氣暈，卻也隻能強撐著，家中沈念送的丹藥已經吃完了，這回她要是再暈，可不保證能再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