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已經跪了許久，一雙腿早就跪麻了，被芙蓉扶著才進了屋內。

蔣正文見到外甥女如此模樣，心中也疼惜，這是他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脈了，“讓你跪你便跪，以前怎麽不見你如此聽話。”

責備又心疼的話讓沈念眼眶一紅，一張美人麵上盡是淚痕，“舅舅，念念不願意嫁給顧長安，他不是我的良人。”

蔣正文蹙眉，麵上帶著些許不悅，“當初是你央求著要定下親事，既然已經定了親，你就該好好在家中待嫁，現在又要退親，實在是胡鬧，若你真不想嫁給顧長安，當初何必求我和你舅母同意你們的婚事，你這樣任性妄為，讓我蔣家的麵子往哪放。”

沈念早就料到了，舅舅必會生氣。

這樁婚事，確實是沈念自己求來的，上輩子，她也確實如同舅舅所說，自定親以後，便安心在家中待嫁。

她是盼著嫁給顧長安的。

可是結果又怎麽樣，顧長安又是如何對她，如何對舅舅一家的？

隻怪顧長安，還有顧家，演得太好，裝得太像。

沈念強忍難過，聲音鏗鏘擲地，“舅舅，顧長安並非我的良人，他早有心愛之人，我沈家有祖訓，絕不與娼妓共事一夫，顧長安卻要娶妓子為妻，讓我做側室，他這般羞辱我，羞辱沈家，念念絕不嫁。”

蔣正文一怔，隨即喝道，“胡說，你為了退親竟然編出這樣荒謬的事！”

顧長安曾當著他的麵，在顧家祖祠內發過誓，此生隻有念念一個妻子，絕不納妾再娶，如若有違誓言，便科舉無望，前程盡毀。

一個男子用自己的前程起誓，這樣狠毒的誓言，怎會有假？

更何況，他們顧家如今能有今天，全都是靠蔣家和沈念的銀錢資助，連顧長安今日的秀才名聲，也是蔣家疏通關係打點的，顧家都是讀書人，怎麽可能做得出這樣背信棄義的事情。

顧家長輩待念念也是愛護有加，時常關念，兩家人走動頻繁，幾乎親如一家人。

自定親以後，顧長安對沈念更是多有尊重，這些他都看在眼裏。

念念卻說顧長安要娶妓為妻，讓她做妾，這怎麽可能？

沈念知道舅舅肯定不會輕易相信自己，便讓芙蓉去叫來王管家，“顧長安的青梅就在煙柳巷紅樓裏的宋娘子官，我已經讓王管家去紅樓買來她的籍契文書，舅舅你可以看一看，再定奪我說得是不是真話。”

王管家很快趕來，將文書呈給蔣正文。

籍契上寫得很清楚，宋雪芙籍貫何地，家中人口，以及是為何進了紅樓。

王管家貼心，甚至還加了銀錢讓紅樓老鴇附信一封，寫明了自宋雪芙賣身進了紅樓以來，除去登台賣唱，日常還接待了哪些客人。

其中顧長安的名字尤為顯眼，每月幾乎有二十多日之多。

因著宋雪芙年紀大了，又是長公主親封的娘子官，隻接待官宦，不接待平民，可是官宦卻又瞧不上她的年紀，覺得她不夠鮮嫩。

可以說，隻有顧長安是宋雪芙最大的金主。

沈念眸色堅韌，“君若無情我便休，顧長安並沒有把我當作未過門的妻子，我也絕不是沒有自尊，死纏爛打的人。”

這一世，她並不打算跟顧長安魚死網破，她要的是踏破束縛，頑強生長，她要眼睜睜看著顧長安和顧家一同發爛發臭。

蔣正文抬起頭看她，眸色複雜，“念念，我竟然不知道，你如今竟然變成如此頑劣的性子，都是你舅母太嬌慣你了，你以為這一份造假的文書，就能騙過我？”

“紅樓的籍契若是讓你這小丫頭這麽輕易就能拿到，京城真就亂了套了，念念，不要仗著有我和你舅母的縱容，就隨意偽造證據汙蔑他人，你胡鬧也該有個限度!"

蔣正文說罷，緩緩歎了口氣，眼神中已有不耐煩之意。

沈念急切辯解，“舅舅，念念知曉紅樓不會輕易把宋雪芙的籍契給我，所以便用了別的法子，我知道紅樓的老鴇娟娘有消渴之症，便用自己所學的醫術給她配了副良藥，這才從她那裏換來的文書。”

“你胡說什麽！”蔣正文將手中茶碗摔在地上，眉目中盡是怒意，“你一個閨閣女兒，怎麽會認識紅樓的老鴇，又怎麽會知道她有什麽消渴之症，你若是再胡亂編排造謠，我便向外說你得了瘋病，將你關進祖祠，亂棍打死，也好保全了沈蔣兩家的名聲。”

沈家本就是商戶人家，地位頗低，處處被人低看，如今養了個女兒又這樣滿嘴謊話，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隨意攀蔑他人。

這讓他姐姐在天之靈如何能安心。

蔣正文心頭惱怒，竟然真生了要打死沈念的想法。

“舅舅，念念說得都是實話，宋雪芙和顧長安早有情分，我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擔保。”

沈念心下一陣著急，她方才確實是失言了，她一個女子，從未去過那些煙花之地，又如何能對一個花樓的老鴇了解的如此清晰。

這一切都是上輩子，她被關在顧家，聽丫鬟議論的。

顧長安為了給宋雪芙報仇，便著人探聽了紅樓老鴇娟娘的信息，得知了她患有消渴症，便將人擄走綁著，日日餐食喂得都是糖油糕或是其他高糖的食物，直至將人折磨致死。

可是沈念又不能告訴舅舅，這些都是她上一世知道的消息。

“沈念！”蔣正文厲聲嗬斥，“你一個還沒有嫁人的女子，張口閉口便是青樓妓院，隨口就是汙蔑之詞，你知不知道什麽是羞恥，何為禮義廉恥，若我真的相信你，是不是要滿大街去說，顧長安跟一個妓子有私情，你是不是要毀了他讀書的前程，讓整個顧家都身敗名裂就開心了？沈念，你怎麽變得這樣任性妄為，心腸歹毒？你對得起你父親和母親的在天之靈嗎？”

沈念心亂如麻，她知曉舅舅向來剛正不阿，對顧長安也是欣賞有加，必定不會輕易信她，所以才讓王管家找來了證據。

卻沒想到，竟然讓事情變得更加棘手。

“舅舅，你就信念念這一次......”

蔣正文眉目嚴厲，不再給沈念辯駁的機會，“來人，將小姐帶回院子裏，好好看管，什麽時候不說瘋話了，再放她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