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被下人帶回了自己的院子,謝氏心疼地直掉眼淚,“老爺,你何必這樣跟念念對著幹,我們依了她又能怎麽樣,不過是我們出些銀子就能打發了顧家那些人。”

屋內氣氛沉重,唯有謝氏的啜泣聲。

半晌,蔣正文才重重歎了聲氣,將屋內伺候的下人都揮退。

才沉聲說道,“念念是我的外甥女,我怎麽會不疼她,你方才是沒聽到她說的那些話,滿口青樓妓子,若是傳出去了,她一個女兒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我隻有重重地罰了她,才能堵住外麵那些人的嘴。”

謝氏哭得更厲害了,“那念念剛才同你說得那些話,你就一個字都不信,豈不叫她寒了心。”

謝氏看到沈念那副可憐模樣,心都要碎了。

“兩年前,念念才十四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從琅琊回來後,家裏連半個活口都沒了,連叫她能下葬的屍骸都沒留下半塊,念念該是有多堅強,才能堅持著活下來,老爺,若我們再不疼她,念念就真沒法活了。”

在未出閣之前,謝氏與沈念的母親便是閨中密友,後來又成了她的弟媳,兩人關係更加親密,沈念也是她打小看著長大的。

蔣正文看著自己的妻子哭得這樣傷心,心裏也跟著難受,“念念從來都是個好孩子,是我從小寵到大的,我自然是信她的,但是她說得那些話實在是太大膽了,這不是她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若是被有心人聽到了,她還有命活嗎,外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

蔣正文越說,心情便越是沉重,“這世道,女子活得實在是不容易,可以走的路又狹窄崎嶇,念念是商戶之女,更加難有容身之地,當年,我沒有護住姐姐一家,已經很是愧疚了,每每寢食難安,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念念再背上一個被人唾棄的名聲。”

這個外甥女,他自然是放在心尖上寵愛的。

沈念從小知書識禮,沈家送她去學琴棋書畫,更是在念念小小年紀,又送她去琅琊學習醫術,這些都是為了讓她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姐姐精心嗬護著沈念長大,沈家人有多疼沈念,他這個做弟弟的自然知道。

如今姐姐和姐夫不在了,他更要精心照顧他們留下的唯一血脈。

謝氏沒有想到蔣正文是這樣的心思,一下有些無言。

半晌才啞然開口,“若是苑姐姐他們還在,定會護著我們念念不被人欺負,還有昌兒......他可是咱們兩家裏最有出息的孩子。”

蔣正文眼眶有些濕潤,“這樁親事本是我庶妹婆家介紹的,當初跟顧家的人品也是我妹妹打了保票的,顧長安的才學和見識讓我很滿意,念念對他也喜歡,我便同意了這門親事,卻沒想到他們顧家竟都是這樣不要臉的人,是我看錯了人。”

謝氏恨恨說道,“他顧長安當日來我謝家求親,上來便在雨中跪了三個時辰,這樣大的誠意,我當時隻道他是傾慕念念,真心求娶,如今看來,不過是裝模作樣,將我們架到高處,沒法拒絕而已。”

蔣正文也記起了當日的情形,眸中盡是憤怒,“我蔣正文走南闖北這麽多年,自認也見識過不少心思深沉之人,卻沒想到竟被顧長安一個讀書人給蒙得死死的。”

這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燈。

顧長安更是不要臉至極,辱了讀書人的身份。

兩人沉默了一會,謝氏又揪著帕子擦淚,“那如今怎麽辦,顧家人雖然這樣,但是念念總不能真不嫁了,畢竟顧長安是個讀書人,將來還是能指望有出息的。”

顧家人的德行,她今日看得清清楚楚,端的一副清高的模樣,卻個個都是見利忘義之輩。

念念若是真地嫁過去,會被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可是盡管如此,顧長安也是他們謝家如今最好的選擇了,他們和沈家都是商戶人家,念念又定過親,若是不嫁顧家,還有哪家人肯再來相看呢?

總不能一輩子留在娘家做個老姑娘。

這樣,便對不起苑姐姐死前對她的囑托,叫她死了也沒有臉麵去見。

說到此,蔣正文的臉色十分不好看,“顧家,我必定是會要上門討個說法的,念念是我蔣家的明珠,誰都不能欺負,若是他們還想成就我們兩家的姻緣,就要老老實實地讓顧長安跟那個妓子斷了幹係,還要跟我們保證,絕不虧待念念。”

“還有顧長安個兔崽子,竟然也敢上門羞辱我外甥女,我還沒死呢。”

......

楓梧院內,芙蓉正捧著藥罐,小心地給沈念上藥。

纖細柔嫩的膝蓋上印著大片大片青紫的痕跡,芙蓉心疼不已,輕輕呼氣,手上的動作也放得極輕。

“小姐,我們還要繼續跟舅老爺叫板嗎,我怕小姐你會再吃苦頭。”

今日舅老爺的態度她看得清清楚楚,小姐是必不可能說服他的。

幽幽燭火下,沈念絕美的臉忽明忽暗,似水眸光堅韌無比,“這是我的人生,我得為自己負責,舅舅既然是為了顧長安以後能有功名,那我也要跟這天下男子一樣,科考入仕,護佑沈家,他們男人能做的,我自然也做得到。”

顧長安是有些才能在身上的,不然也不至於能被蔣正文給瞧上。

可是這全天下的人才這樣多,比顧長安有才學的更是多到數不勝數。

上輩子,他之所以能夠一路科考無憂,除了謝家使銀子替他打點的名聲,沈念更是成為了他往上爬的階梯。

前世,沈念被顧家囚禁,日日隻能讀書寫文章排憂,她將自己的心緒記錄下來,將曾經跟隨師父學醫遊曆時所見的山川江海和人文氣象寫下來,詩詞和文章寫了一遝又一遝。

這些文章和詩詞卻都被顧長安奪了去,變成了他的東西,也成了他在京城名聲大噪的資本。

後來,更是憑借這些詩詞文章入了當朝太師的青眼,有了太師作保,顧長安自此扶搖直上,登榜成了狀元郎。

今世,沈念絕不會再為他人做了嫁衣。

她要奪了顧長安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