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首飾局玄機

越是離初五近,葉布舒越是乍慌,時間就像一個提著鐐銬的魔鬼,在一天一天逼近。它的獰笑,在新一天的更聲後,便更為洪亮和尖利。

眼看著離別在推進,可是他卻毫無辦法,隻能束手無策的反複咀嚼每一個瞬間的回憶和甜蜜,這樣的窩囊,讓他感到瘋狂,卻又別無他法。人生的不得誌,在妻離子散骨肉分離麵前,竟然如此不值一提。

東莪重回將軍府這半個月裏,他嚐試了太多的“人生第一次”,第一次在奴才的指導下和麵,包餃子給她吃;第一次在府邸裏舉行列會競技;第一次擠羊奶給女兒喝;第一次在寢居以外的地方宣泄**;甚至還有,第一次嚐試——給女兒沐浴更衣。

“四爺,還是奴婢來吧!”

“爺你就別磨蹭了吧!都快一盞茶的功夫了,怎麽還穿不好呀!”

“別嚷嚷!快好了!穆丹都乖乖的沒吵,你們鬧騰什麽啊?!”

舒雲閣的偏廂裏圍滿了人,.哈岱嬤嬤麵帶焦急,瞪著葉布舒那蹩腳的姿勢直歎氣,東莪站得兩腳僵直,幹脆一屁股坐在獨凳上,觀看他的壯舉。

祝玉自從用毛巾擦幹了穆丹身.上的水珠,便再也插不上手,隻好站在一旁幹瞪眼的發怔。好在錦兒機靈,拿著板郎鼓不近不遠的“咚咚”搖響逗著穆丹,否則她恐怕堅持不了這麽久。

想不到穿個衣裳會這麽難,葉.布舒悄悄苦起了臉來。嬰兒那柔軟無骨的肢體讓他實在不好把握力度,重了怕傷到她,輕了又老是穿不上身,可這難得的機會一旦失去,便不複再來。她們娘倆若是回了男爵府,什麽時候能與他再團聚,還沒個準譜。待到他日塵埃落地皆大歡喜之時,恐怕穆丹都能下地跑了。

就算他有一千個不甘願,卻不得不做這種打算,畢.竟前景迷茫,容不得他樂觀臆想。留下這些女兒成長初期的回憶,對他來說至關重要,好歹父女一場,他不能糊塗得什麽都不知道。

東莪勸說了他好幾次,每次都被他美其名曰“建立.父女感情”而擋回,這理由太為“充分”搞得東莪啞然失笑卻又不好再阻撓,她深知葉布舒的日子其實比她更難熬,至少她還有女兒在身邊,可是他呢,他陡然就變成孤家寡人了。

這是東莪由著他瞎攪和的緣由吧,好在夏日炎.炎,穆丹不會因此而受涼,再看她笑嘻嘻的神情,似乎挺樂意她的阿瑪手忙腳亂的圍著她轉悠,這幅圖放到其他家庭,那是貨真價實的“胡鬧”,可放在他們這兒,就變成了天倫之樂的美好寫照。東莪抿嘴注視著父女倆,時而感到好笑滑稽,時而又充滿了淒婉之情。

葉布舒給穆丹.穿上了這邊的袖,那一邊的又滑落了,他忙著去“搶救”另一邊吧,穆丹又調皮的徑直仰躺了下去,一房子的人見此情景,不禁虛汗直冒,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穆丹倒是給足了老爹麵子,眉頭都沒皺一下,咯咯的笑著仰翻在床玩起自己的腳來。

“祖宗!你別動了,你抱著腳阿瑪怎麽給你穿衣裳啊!”

“噗——”

葉布舒那哭喪著臉的央求一出口,東莪再也忍不住的笑出了聲來:“她哪兒聽得懂啊?!爺這麽執拗做什麽嘛?讓嬤嬤給她穿上不就得了嗎?!”

“那怎麽成啊?”葉布舒愁眉苦臉的扭頭瞟了瞟東莪,悻悻然的開口說:“好歹父女一場,得留點印象嘛!小孩子長得這麽快,等她嗖的一聲長大了,爺這個做阿瑪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兒,這不是鬧笑話嗎!”

“哈哈,四爺,這話怎麽聽著別扭啊!又不是麅子上樹,哪能嗖的一聲就成了啊!”哈岱嬤嬤聽聞他的謬論,頓時捂嘴樂了起來,東莪在一旁偷笑著,悄悄朝祝玉和錦兒都揮了揮手,讓她們下去了。

“爺,你先忙著,臣妾去讓安貴他們把馬匹卸下。”

“什麽?為什麽要卸了?!”葉布舒旦見東莪說著說著便朝門邊走去,立即大聲問到。東莪一愣,手扶門扇怔怔的說:“天都快黑了,還出什麽門兒啊!卸了得了!”說罷她徑直甩手走出了門去。

“等等等你給我回來!”葉布舒一瞧,急了。趕緊衝嬤嬤抬了抬下顎,示意她看著孩子,起身追了出去。

哪知他衝出房門,便被門邊的一隻手拉回了身子:“想要讓爺離開女兒還真不容易,非得逼著臣妾用計策!”

葉布舒轉身一看,啞了半餉,發現中招了,便毫不客氣的將她緊緊一擁,嗓音低沉於耳邊:“福晉想幹嘛?但說無妨!”

“去,盡胡鬧!”東莪嬌羞的一笑,攬著他的肩頭說:“再磨蹭下去天該真的黑了,爺不是想去首飾局給穆丹打對鐲子嗎,晚了該關門了!穆丹就交給嬤嬤去操心吧,橫豎是你的千金,一會兒不見又飛不了!”

葉布舒斜眼瞧了瞧她,孩子氣的說到;“話倒是沒錯,不過你設計爺,該怎麽說?!”,那邊廂獻上香吻一個:“臣妾自罰!”說罷兩手扶著他的肩,將樂悠悠的他推著步向了馬圈。

京城的首飾局,聲譽最好的一家在西子胡同邊上,名為:福聚齋。葉布舒跳下馬車,抬手免了奴才安置腳凳,他迎著東莪懵懂的神情眨了眨眼,兩手高舉將她抱下了車:“這不省事嗎?!”

“沒個正經的!”東莪嬌嗔著拍打了他一下,葉布舒抿嘴揚了揚眉梢,拍了拍袍擺朝福聚齋走去。本以為接下來又會就牽手這個難題跟他糾纏不清,沒想到他竟然徑直走了。她跟在後頭,盯著他那一本正經含胸拔背的身影,捂著嘴樂了,敢情這家店的老板,都是商場的老臉麵,他還是有所顧忌啊。

剛走進店堂,管事的便堆著笑臉使喚小夥計去請老板,東莪環視著店裏三三兩兩的達官貴人,嘖嘖有聲的湊近葉布舒耳邊說到:“生意怎麽不太好呀?”

“噓,都在包間裏的呢!”

“什麽?打首飾還有包間?”

“噓!”

旦見老板親自迎了出來,哈哈大笑著與客寒喧,葉布舒頓時示意東莪稍後再說,他帶上老練的笑容對老板朗朗笑道:“白老板,別來無恙!”

那邊廂帶著商人特有的精明笑著回敬:“哈哈!好個別來無恙啊!在京城裏做生意還得仰仗著四爺的福澤,您人緣那麽好,隨便召喚一聲,白某的生意也能火上好幾天呐!上次那些貨,都還滿意吧?”

“還行!”葉布舒淡淡的一笑,未來及介紹,白老板便精明的審視了兩人一番攏手說到:“四爺今日帶了夫人同往,看來上次購置的首飾不太滿意?!”

東莪怔了怔,額首一笑:“白老板怕是搞錯了,四爺如今沒有夫人!不過女兒倒是有一個,今日就是來給小格格選一對金鐲的。”

“哦?”白老板微微一愣,隨即打量著葉布舒的神情,有恃無恐的恭維到:“四爺好福氣啊!不但美人相伴,還家有千金!白某這就差人好好給您張羅張羅去。”

這番恭維如此巧妙,連葉布舒都微微訝異的一頓,旋即大笑起來。老板喚來小夥計交代了一番,帶著兩人朝包間走去。看茶的端上了上好的香茗,悠悠淳厚的茶香,頓時彌漫在了空氣裏。

不多一會兒的功夫,小夥計抱著四五盒樣品,放在了桌上。老板立刻麵帶笑容的衝葉布舒欠身說到:“四爺,您和姑娘慢慢挑,如果有什麽需要就搖桌上這個鈴!”語落便和夥計一同退出了房去。

那琳琅滿目的黃金飾品,澤澤生輝的泛著柔和的光芒,東莪咋舌低語道:“老板為什麽不留在包間裏呢?”

“因為怕主顧會感到拘束”葉布舒簡短的解釋到,拿起兩支鐲子比對起來。

“這種手鈴每個包間裏都有嗎?”

“恩”

“都是召喚老板用的?”

“那倒不盡然,老板不是每個主顧都會親自招呼的”

“那他親自來伺候爺,是因為爺是皇子還是因為爺是首屈一指的富商?”

葉布舒放下手裏的金飾瞄了她一眼,露出凶巴巴的神情嚇唬她:“怎麽跟話癆一樣?哪來那麽多問題問,快瞧瞧給穆丹選什麽模樣的才好!”

東莪鼓起腮幫子白了他一眼,隨意執起一件來攤在手中悻悻然說:“問問有什麽大不了嘛?!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一個首飾局而已,還有所忌諱不成?”

“對了,就是有所忌諱。”葉布舒邊說邊放下了手裏的鐲子,湊近身來看她手裏的式樣如何,東莪懵懂的歪著腦袋問:“不會吧?!爺和這首飾局的老板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屁!有忌諱就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啊?你這是什麽歪理?!”葉布舒沒好氣的扭回頭去,重新在盒子裏挑起來。

旦見她悶悶不樂的把玩著手裏的金飾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葉布舒翻了翻眼簾正視起她來:“合著爺不說個明白,福晉便沒心思給女兒挑鐲子了?”

東莪瞅了瞅他,癟起嘴來猛點了幾下頭,一副你不說我便不幹活的痞相。葉布舒一樂,壓低了聲音說到:“也罷!福晉這性子跟隻貓一樣,對什麽都好奇,爺就透**新鮮事給你吧!這位白老板不簡單呐,他什麽人的生意都做,所以遇到有背景的主顧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什麽地方伺候得不周到,落個收拾不了的局麵!”

“什麽意思啊”東莪神秘起來,也壓低了聲音眨巴著眼問到。

“正當的、不正當的、偷的、搶的、隻要是金飾,他都接,低價進,高價出,熔煉了重新造個新模樣來大張旗鼓擺上台麵賣,反正就是一句話,這是個銷贓的地兒!包括宮裏偷出來的飾品,他也敢收,膽子大呀!”

“什麽!”

“嚎什麽啊!”葉布舒麵對東莪那驚異不已的神情,瞪起眼來訓斥道:“不告訴你吧,你死活要問,知道了又沉不住氣!要命!”

東莪猛的抬手捂住嘴轉了轉眼珠問:“那他不忌諱爺的身份嗎?”

“他忌諱什麽呀,巴不得能攀上點關係,好給他保駕護航!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對自己的實力信心大著呢!不過,他也就是對爺恭敬一點罷了,斷然不會花銀子來‘買’爺這把又貴又不中用的傘。”

“這麽說起來他在朝中有人咯?”

“那是當然了,他做的生意看似正當,且在京城名氣響當當,不過卻是有風險的,沒個人拉扯他一把,他怕是早就入大牢了!從前,何洛會一直跟他往來密切,怕就是這個主兒了,不過如今何洛會遭受阿瑪一事的牽連,命喪了黃泉,沒命享用這些賄賂了。”

葉布舒淡然的說到,臨了在那四五個盒子裏認真的挑來選去,不再言語了。東莪聽了一半,哪裏肯放過他,搖晃著他的胳膊問到:“爺應該揭發他才對!?有這種地方在,偷盜搶劫的罪行就遏製不了!!”

葉布舒頭也不抬的眨巴著眼,在金光燦燦的首飾裏埋頭苦幹,喃喃著說:“水至清則無魚”

“什麽有魚無魚,這樣的人和事兒不能縱容!爺——你怎麽一點正義感都沒有呀?!你說話呀!”東莪似乎不高興起來,她推了推葉布舒的身子,催促著他回答。

葉布舒莫名的白了她一眼,高舉著手裏的鐲子仔細鑒賞:“又不是爺在照應著他!你鬧騰什麽呀?你以為爺是碩塞,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整頓官吏的帽子往人家頭上戴?!爺是個生意人,這些小打小鬧的事情不用太過計較。”

“胡說!爺怎麽能以生意人自居嘛!”東莪恨鐵不成鋼的哭喪起臉來,旋即幹巴巴的瞪了瞪眼問到:“那現在到底是誰在助紂為虐呀?”

“——鄭親王濟爾哈郎”

“什麽!”

隨之而來長久的沉默,讓葉布舒倒不自在起來,他放下手裏的金飾扭頭看向她問到:“這有什麽好驚奇的,就算濟爾哈郎是個不貪財的人,咱也死活得將他往這條道上送!明白嗎?有了爺孝敬他的那些銀子在前頭墊著底,他接受這樣的賄賂是非常之順手的事,不用別人教的!”

東莪聽聞這話,忽然覺得這裏麵果然有機關:“爺,這個白老板不會是你引薦給鄭親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