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這一家子
正要低調、低調、再低調的收回撐在桌上的手肘,一把聽似慈愛的聲音開了口:“皇帝!你這個好女兒,看來規矩學得不到家啊!這不是有失皇家的體統嗎!以哀家看,還是讓接進宮來,哀家親自教育吧!”
自作孽不可活的小家夥,旦聞此言,呆若木雞,摸索到老爹的手掌,緊緊握了一握,很有訣別江湖的悲涼感,側過頭來嚅囁著說:“女兒不聽姨娘的話,這下哽屁了!”
“呸!什麽叫‘哽屁’!還嫌不夠麻煩?!難道想來宗人府和阿瑪做伴啊!”葉布舒輕輕動著嘴皮子,抬眼打量著太後。對方掃視他時,不得不帶起了感激涕零的笑容,頷首施禮。那握著女兒的手,卻是越來越緊了。
“皇額娘,您說這個事兒——咱下來再說吧!先用膳!!”福臨左右看了看,將太後和葉布舒父女倆的神情都看了個仔細,及時出聲打了個圓場。
不過太後卻並不想就此了了。牽起了一絲笑意,溫言細語的對著穆丹說:“穆丹!皇媽媽(滿語奶奶)接你進宮來小住幾日,可好?!”
穆丹愁眉苦臉的笑了笑,緊.緊摳著老爹的手心,嚅了嚅唇:“阿瑪,咋辦?”
葉布舒故意抬手撓了撓頭,遮擋.著麵頰,迫於情勢,隻吐了一個字:“病——”
“穆丹不樂意進宮來?”太後等了.半餉,葉布舒父女倆兒都不回話,她有些不太高興的皺了皺眉頭。
“哈——”穆丹沒有聽明白老爹的話,卻又無計可施,隻好.跟唱戲的一樣,先將唱腔拿出來,安一下客。那一聲稚嫩的大喊,不但將太後嚇了一條,連帶讓葉布舒也心驚肉跳的一震,鬧不懂她這是聽懂了還是沒聽懂。
此時穆丹心裏感慨可多了,最想念和崇拜的,莫過.於那位要打人的姨娘。看來轉身佛還是很厲害的,什麽都算準了,她果然因為規矩學得不好,讓老爹吃了一頓緊張兮兮的飯,毫無喜氣可言,更害了自己,眼看著就要被稀裏糊塗的弄進宮去了。
太後雖然看著和藹可親。沒打過她,也沒罵過她,.但她就是無法對其心生好感,甚至平白白的有些抵觸。逢初一、十五進宮,她也不願意在太後跟前多待,總是請過安就跑。這下好了!套馬棍都已經鎖定她了,如何脫身啊?!
女兒神經兮兮.的“哈”了一聲之後,便沒了音兒,不禁讓葉布舒忐忑不已,他擰著眉頭左右溜著眼珠也拿不出個更好的主意。心裏那個急啊,就甭提了!忍不住又咬牙切齒的嚅囁了一句;“病啊!!”
這一次聲音稍微大了點,穆丹顯然是聽明白了。說時遲那時快,她立刻搬出了折子戲的經典劇情,戲劇化的摸了摸額頭:“哎呀——哎呀——皇媽媽,穆丹的頭好痛啊!”
葉布舒見狀錯愕的眨了眨眼,隨即明白了過來,作大勢已去的悲情狀。看來女兒是誤會他的意思了!哪怕她說個“阿瑪身子不爽”他都能配合配合她,或者說姨娘抱恙,那是最好!這不就順理成章留在府裏“好好盡孝”了嗎!?既留了個孝順的美名,又免去了進宮“受折磨”,多完美啊!可她偏偏就往自己身上攬了!
念想至此,葉布舒痛不欲生的耷拉起了頭:看來以後被女兒纏著辦家家時,一定要她學會演配角,哪能每次都是她演主角啊!!
“剛才不是還挺精神的嗎!?你這是——”太後凜冽的掃視了父女倆一眼,麵兒上有些掛不住了。還未開口發難,查克旦在隔邊一桌起了身:“回皇太後的話,穆丹卻是近日受了涼!都是奴才的不是!帶她騎馬溜了溜,怕就是那次給受了寒!”
“噢?是嗎?蘇克薩哈——你的世子帶穆丹去騎過馬?”太後神情稍稍緩和了一些,側過身子瞄了查克旦一眼。那邊廂低垂著頭,恭敬肅立,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老爹緩緩站起了身來,不過也跟他一個模樣,耳提麵命的垂著頭,看不清到底是啥表情。
唰唰幾道視線,都投到了蘇克薩哈身上。包括在龍椅上的福臨。也好整以暇的單手撐著頭,定睛打量起他來。
“回太後的話,奴才教子無方!查克旦讓和順公主受了風寒,理應責罰!請太後發落吧!”
“太後,這不關蘇克薩哈的事兒,也賴不得查克旦,都是穆丹自己太貪玩兒了!太後若要責罰,就罰臣吧!”葉布舒急忙起身攏了攏手說到,順便碰了碰一邊傻愣愣站著的穆丹,示意她說話。
穆丹仰起頭看了看老爹,隨即福了福身,又摸了摸頭撅著嘴說:“回皇媽**話兒,穆丹現在頭不痛了!請皇媽媽開恩啊!”
“好了好!都給我坐下!”福臨好戲看夠,終於輕輕拍了拍桌子,起身朝太後微微欠了欠:“皇額娘,今兒大過年的,這些事兒就先放一放吧!一切等回了京再說!朕還想好好跟諸位吃頓年夜飯呢!”
皇上終於再度開口了,葉布舒重重的落下了口氣。感激的衝蘇克薩哈父子點了點,拽著女兒的胳膊坐下了。
皇太後的神情,似乎有些悻悻的,不過看起來還算安詳。她淡淡的笑了笑:“皇帝說得也是!今兒大家還是好好樂一樂吧!等咱們回了京再說!到時候——說不定穆丹的風寒也好了呢!?穆丹,你說皇媽媽說得是嗎?”
“啊——”穆丹下意識的低呼了一聲,隨即瞄了身側的老爹一眼,在示意下,畢恭畢敬的再度起身,福了福身說到:“回皇媽**話!皇媽媽說得說得極是”
“好了好了,別行禮了,你那身子一矮,就隻剩個頭蓋帽在桌麵上,有失咱們皇家威嚴,坐下得了!”
皇上又發了話,這下皇太後沒什麽好說的了,犀利的打量了葉布舒一眼,雍容的坐下了。
穆丹從來沒覺得皇上有這麽可愛過,頓時笑眯眯的賣了個乖:“皇阿瑪千秋萬代,萬歲萬歲萬萬歲!”
“咳——”葉布舒不動聲色的輕輕一哼,將女兒拽了一把。她這架勢不擺明了“挾天子令諸侯”嗎!換做哪朝哪代,這一招都奏效。不過順治年間就不行了。平衡才是王道!
穆丹不明就裏的扭頭看了看老爹,旦見老爹故意不瞧她。又轉回頭去,望了望龍椅上的真龍老爹,那邊廂還是故意不瞧她。她就納悶了,這兩位爹,怎麽表情都訕訕然的呀?!她不就是拍了個馬屁嗎?難道“龍”和“馬”是不能相提並論的??“龍屁”是拍不得?!
*
順治十四年,三月。定遠大將軍濟度師還。(順治十一年十二月,清廷命濟度為定遠大將軍,由北京赴福建攻鄭成功)。
穆丹的生辰宴一拖再拖,臨簡親王返京後,才廣發了請柬,設宴待客。金珠一直追問未果,此時多少猜到了幾分。
調皮搗蛋的穆丹實在是精力充沛,將軍府擺這個生辰宴,沒累著一幹奴才們,倒是將這夫妻倆累得仰馬翻。沒辦法啊,下人橫豎也管不了那個小祖宗,隻好他們自己來了。好容易散了席,葉布舒一如既往前去送客去。金珠按耐不住在廂房裏踱起步來。
房外乍一傳來了小福子的請安聲,她頓時振奮的迎了出去:“爺!怎麽這才回來?有這麽個送法的嗎?都去了一盞茶的功夫了!這禮節是不是過了點啊?”
“怎麽著也得讓人家上轎的上轎,上馬的上馬,都散了去吧!你這是著的哪門子急啊?”
葉布舒懵懂的看了看她,打了個酒嗝,相當順手的將大氅往她懷裏一丟,香囊、扳指一股腦都取下來塞進她手裏,胡亂解起坎肩的扣來。
金珠應接不暇的抱了個滿懷,止不住抱怨到:“好哇!將臣妾當奴才使喚了吧!”
“此言差矣!”葉布舒聞言,停下手裏的動作,騰出指頭來點了點她的鼻尖:“漢人稱妻為‘賤內’,人家四書五經泡大的都如是這般!咱們這些蠻夷還能好到哪兒去!”
“屁!‘賤內’哪能是爺說的那個意思?!‘賤內’這個稱呼是人家謙——”金珠聽罷他的謬論,再看他暈乎暈乎的模樣,頓時明白了幾分。不過嘴上是不肯輕易認輸地!
“得得得!福晉漢化重,四書五經讀得多!爺都知道!誒——不是還戴了顆漢人給兒子保命用的福壽球嗎!”葉布舒兩頰浮著紅暈,樂嗬嗬的邊說邊走。一把掀起了門簾,穿進廂房了。
“呸呸呸!!誰帶福壽球了!誰帶了!!”金珠氣不打一處來的將懷裏的物件“嘩啦”給丟上了長幾。徑直追進了廂房內。
“不你嗎——”葉布舒依舊笑眯眯的,一屁股坐在床沿邊,脫起靴子來。
“呸!那是爺的前妻!!前妻啊!——爺——怕是該戒酒了吧!盡胡說八道!”金珠恨不得敲他那光光的腦門,可手指曲起揚了揚,又唯恐他酒醒後會找她秋後算賬,隻好恨鐵不成鋼的“嘣嘣嘣”敲了幾下床沿。
“呀——”葉布舒聽罷此言,酒醒了大半,隨即快速的眨了眨眼,愣了。
“又怎麽啦?”金珠站在他身旁落下眼簾沒好氣的將他一瞅,旦見他心慌慌的模樣,又有些於心不忍,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旁,扳過他的身子給他寬起衣來:“傻啦?爺,想什麽呢?!”
“福晉——”葉布舒愣愣的開了口,兩手捧起她的臉,二愣子一樣直勾勾的看。
“幹嘛!?”金珠拍開他的手,別了別臉:“好大的酒氣!爺就喝吧!鬧騰吧!!”
“剛才那滿滿幾桌人吃啊喝啊的爺沒說錯什麽吧?!”
葉布舒眼睛打著轉,旦見那近距離出現在眼前的姣好臉龐,似乎不止一個,便又搖了搖頭,再度對好了焦,一板一眼的瞪著金珠問到。
“沒有吧!”
“當真?”
“恩!”
“此話不假!”
“當然!”
“福晉別忽悠人!!”
聽罷這瞎攪和的問話,金珠沒了好氣。她“嗖”的縮回了手,推了他一把,偏著頭將他上下看了半餉。那邊廂搖搖晃晃的,眼皮有些打架。
稍事片刻,她歎了口氣,重新抬起了手來,將掛在他肩頭的袍子脫了下來:“臣妾哪敢忽悠爺!絕對沒錯!”
隨著金珠的沉默愣了半天的葉布舒,此時也混蛋得可以的搭起了話:“福晉這麽淘氣的人,都給說到這份上了——敢情這是真的了——”
“嘿——臣妾怎麽就——”
金珠話還未說得完,葉布舒耷拉著頭,靠進她懷中,打起呼嚕來了。肩頭的分量太沉,她急忙側了側身子,將他寬肩闊背的身子攬進了懷,頗為辛苦的支撐著!莞爾,又不自覺的抿嘴笑了。
可轉即她又瞪大了眼,苦起了臉:這不想問他簡親王的事兒嗎!!怎麽都讓這個渾子給攪合了!他還真是有能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