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茹聽著皇後娘娘的聲音,卻覺得那聲音離自己越來越遠,大腦裏一片空白。
什麽舅舅、舅媽、表姐?
她前世明明到死了,都沒有等來那期待許久的舅舅,怎麽今日居然突然就回來了?
甚至還帶來了舅舅和表姐?
她是不是在做夢?
皇後娘娘萬萬沒有想到,孟慧茹聽了這個消息會是這個模樣。
上一次覲見的時候,明明是個伶俐敏感得有些過分的孩子,怎麽今日倒是一副傻愣愣的模樣?
皇後一時之間到有些拿不準孟慧茹的心思了。
過了半晌,孟慧茹方才反應過來這是在皇後的鳳棲宮,她頓時覺得冷汗直流。
她連忙跪下謝罪:“臣女無狀,還請娘娘贖罪!這消息委實是太過令臣女震驚了。臣女……已然是……”孟慧茹禁不住有些哽咽。
皇後見她真情流露,反而覺得放心——如此看來,她的判斷沒有錯,這孟小姐和韓世昭之間果然是情誼匪淺!
那韓世昭出使漠北二十年,杳無音信,如今一朝還朝,卻又帶回了那漠北求和的信件,這是必然要得大用的!
沒想到這一個小小的孟府嫡女,居然能牽扯到如此多的重要人物——這一次真是歪打正著,算得上意外收獲了!
“小姐的心情,本宮可以理解。韓大人如今正在給皇上回話,不便過來相見。然而韓夫人和韓小姐卻是正在鳳棲宮側殿休息,小姐可願一見?”皇後微笑著說道。
孟慧茹真是又驚又喜。
喜的是居然能夠第一時間就見到素昧蒙麵的舅媽和表姐——這才是她真正的親人;
驚的卻是不知道為何皇後如此看重舅舅,這等榮寵的確讓人惶恐。
然而,對於親人的思念到底還是戰勝了對皇後的恐懼。
“娘娘的好意慧茹銘記於心!”孟慧茹這是同意見韓夫人了。
皇後娘娘點點頭,便衝著身邊的宮女擺了擺手,那宮女也不言語,便直接躬身出去了。
孟慧茹心裏突然有些緊張,這短暫的等待竟然讓她感覺仿佛有一個甲子那麽長。
不一會兒功夫,就聽見環佩叮當,已經輕輕的腳步聲。
孟慧茹禁不住抬頭,就見著一前一後兩個宮裝女子慢慢走進了大殿。
她一時便怔住了。
當前一個中年美婦,杏眼高鼻,蜜色肌膚略有些粗糙,身材高挑,竟然和尋常男子不相上下。
她身後跟著一個身量稍矮的年輕小姐,皮膚倒是頗為白皙,然而那眉眼依舊是頗為疏朗,不見中土女子的羞澀扭捏。
“這就是慧茹吧?我經常聽你舅舅提起你。沒想到能有機會見到你。”那婦人見到孟慧茹一絲矜持也無,十分熟稔的直接牽起了孟慧茹的手。
孟慧茹覺得對方的手微微有些粗糲,可是卻異常的溫暖。
她依稀記得母親曾經說過,舅舅是個高大爽朗的男子,卻沒有想到舅媽也是這等大氣爽朗的女子。
隻不過,舅媽的口音好像有些奇怪。
“見過舅媽,見過表姐!”孟慧茹還是恭敬的給兩個人行禮。
那表姐也回了一個標準的平輩禮,然後才笑嘻嘻的也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叫慧茹,是我的表妹。我的名字叫塔娜,不過我爹另外給我取了漢名,是韓寶珠。”
塔娜?
這怎麽聽也不可能是中土的名字,難道說舅媽居然是異族嗎?
皇後見孟慧茹目露驚訝,便自然而然的解釋道:“韓夫人乃是漠北王的第十七女烏雅公主!所以你舅父其實是漠北的駙馬!”
孟慧茹簡直是瞠目結舌了。
舅舅居然做了漠北的駙馬?
舅媽居然是漠北的公主?
這……
難怪皇後要特特將她請進宮裏,又安排她和舅媽、表姐相見了。
名義上是讓一家人團聚,其實也不過是一種籠絡人心的手段罷了。
然而,既然皇後敢公然這般去做,那麽想必是得到皇帝默認的了。
如此說來,舅舅這次帶著舅媽、表姐回來,隻怕並非回歸故裏如此簡單了。
孟慧茹不由得警惕起來,言語也謹慎了許多。
她笑著向皇後行禮道:“娘娘,不知舅舅、舅媽如今的府邸在何處?假以時日,慧茹也好前去拜訪。”言外之意就是,在這裏,她就不想多說什麽了。
皇後長著一副玲瓏心肝,哪裏會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她也無意去聽這些女人們之間的噓寒問暖,她反而更加關心的是皇帝和韓世昭的對話。
她想了想,覺得倒是不妨做個人情給這個漠北公主,便笑著說道:“實不相瞞,皇上如今還沒有賜下府邸,韓夫人就是暫居在鳳棲宮之中。本宮正巧也有事要處理,不如就讓孟小姐隨著韓夫人過去小聚如何?”
那韓夫人聞言,也毫不客氣的回道:“既然如此,我就領著外甥女去聊一聊。多謝皇後娘娘了。”
韓寶珠趕忙糾正:“額赫,額祈葛都說過很多次了,見了皇後,你要自稱臣婦。”
韓夫人這才改口,歉然道:“我……臣婦,初來中原,實在是有些不習慣。皇後娘娘不要見怪。”
皇後哪裏會介意這些,自然是大度的擺擺手:“韓夫人不必介意。入鄉隨俗,想必過些日子,你就會習慣了。”
韓夫人也不願多說,不過是又多言了兩句廢話,便拉著孟慧茹和自己的女兒離開了。
剛剛離開皇後的大殿,韓寶珠就吐了吐舌頭道:“皇後娘娘的威儀果然是令人敬畏。”她的漢話非常標準,用詞也準確。
可是這話現在聽來,倒是有幾分埋怨的意思了。
孟慧茹趕忙給韓寶珠使了個眼色,示意那一旁依舊有伺候的宮女,這都是皇後娘娘的人。
韓寶珠會意,便嘻嘻一笑:“隻是娘娘如此年輕美貌,倒是也出乎我們的意料。”話鋒一轉,便又變成了誇獎。
孟慧茹輕輕轉頭,就看到那跟著的兩個宮女俱是屏息低頭,一聲不吭,就像是什麽都沒有聽見的模樣,甚至還特意放慢了腳步,離她們遠了一些。
果然是皇後宮裏**出來的人,行止都是這麽有規矩,又不令人厭煩。
不過,她心裏也清楚,隻要她們有半分威脅到皇後的舉動或者言語,這些看似無害而令人忽視的宮女,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見聞告知皇後。
韓夫人倒也機警,並沒有真的領著孟慧茹回居住的宮室,反而是帶著她和韓寶珠往禦花園去了。
這裏草木繁多,又是野外,反而是比室內更容易避開他人的窺視。
她們尋了一處四麵空曠的亭子,這才坐定,攀談起來。
那兩個宮女也是識相的沒有走近。
“好孩子,終於見到你了。你舅舅可是想死你了。”韓夫人笑容真摯,更重要的是,她現在分明是說著一口字正腔圓的標準漢語。
孟慧茹張大嘴巴,有些吃驚的看著韓夫人,似乎是在奇怪,怎麽這麽一會兒功夫,對方的漢語就突飛猛進了。
韓寶珠捂著嘴巴偷笑:“我爹來之前特意囑咐的,讓我娘千萬別露出對中原特別熟悉的模樣。”
就連韓寶珠都不是如同方才一般,漢語和漠北語混雜著使用了。
韓夫人瞪了她一眼,低聲道:“好孩子,你舅舅是個大智若愚的,從來不曾看錯過事情。我樣樣聽他的,從來沒有吃過虧。”韓夫人臉孔上隱隱泛著紅,竟然像是極其的愛慕韓世昭。
孟慧茹心裏放鬆許多,她很怕自己的舅舅是為了什麽目的才和這位漠北公主舅媽成親,那樣豈不是又是一樁悲劇?
她自從有了前車之鑒,從來都是覺得無論為了任何事情,都是不值得葬送終身幸福的。
她對舅舅的印象實在已經是極其的模糊,對此了解的種種都是從韓氏的口中。可是偏偏,韓氏卻是很少提及這個哥哥的。
韓夫人接著說道:“你舅舅是早就料到回來之後,就會被皇帝拉去談話的。可是又怕你不明真相,心裏擔憂,這才讓我求了皇後娘娘,提前見你一麵。你放心吧。既然你舅舅回來了,以後你就再不會受委屈了。”
盡管此前素未蒙麵,盡管對於孟慧茹來說,眼前這兩個人根本就是陌生人,可是這種發自內心的關切是不能作假的。
孟慧茹重生之後,頭一次感覺自己有了親人。
是的,是真真切切血濃於水的親人,是即便十年不見依然牽掛你擔心你的親人,是即便千山萬水也無法阻隔血緣的親人。
這種感動疏忽而至,令她猝不及防。
一時之間,孟慧茹淚盈於睫。
韓夫人和韓寶珠都嚇了一跳,以為是她們哪句話說錯了,趕忙你一言,我一語的不停勸解。
孟慧茹見她們如此,本想著不要再流淚,卻又不知為何更加難以抑製,那淚珠兒就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斷滑過白皙的臉龐。
“慧茹妹妹!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哭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驀然傳來,倒是驚得孟慧茹急忙抬頭。
她心裏詫異,怎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