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茹一時驚詫,居然都忘了擦去臉上的淚水。
那亭子外麵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站了好些個人,有男有女,卻是都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最可怕的是,這些人……
孟慧茹幾乎個個都認識。
當先一個一臉驚詫、身姿窈窕氣質不凡卻麵容平平的少年,正是劉三娘。
她身邊一位長身玉立、儒雅俊美的青年,卻是身著石青朝服,可胸前卻分明繡著五爪金龍。
孟慧茹眼皮一跳,難道這位竟然是哪位皇子?可她再一錯眼,看到那跟在皇子身後的兩個人,頓時覺得心髒都要從腔子裏跳出來了。
左邊那位一身絳紫色正服,胸前繡四爪蟒,兩肩卻無,正是睿郡王長孫煜。
右邊的雖然身穿普通侍衛的服飾,然而蜂腰猿背,身姿挺拔,盡管刻意低頭掩飾麵目,可依舊難掩風采,可不就是方永信?
孟慧茹心跳如擂鼓,隻覺得這一抬頭卻突然見到了許多想見又不該見的人物,仿佛天地都倒轉了一般。
至於再往後那一對男女,孟慧茹根本就已經無心去細看。
劉三娘因一時關切,脫口而出,卻見孟慧茹臉色變換,似乎過分驚詫,心裏已經十分後悔。
她本不是那不懂規矩、輕易就大驚小怪的女子,實在是因為她真心喜愛孟慧茹,驟然見她在此處飲泣,又豈能不驚訝?
可她這一張口,立刻也就後悔了。
那慧茹妹妹身旁還坐著兩個女子,一見就是高鼻深目,與尋常中原女子相貌大為不同,難不成就是剛剛入朝的韓大人的家眷?
昨日父親剛剛提及此事,還特意提醒她入宮之時,切不可怠慢了這兩人。
怎地,今日就這麽碰上了?
孟慧茹愣了許久,總算是醒過神來。她急忙那帕子抹了抹眼淚,又跟韓夫人低聲說道:“那幾位皆是身份不凡的,隻怕舅母還要小心才是。”
韓夫人會意,忙假意大聲說道:“慧茹啊,那可是你得朋友?你可別哭鼻子了,你舅舅都已經回來了!”
孟慧茹也順著說道:“舅母怎地還笑話起我來了。”她款款起身,朝著劉三娘走過去,笑著說道:“倒是讓姐姐見笑了。妹妹這是和舅母表姐久別重逢,所以一時沒法自持。實在是失禮了。”
劉三娘怎肯再揪著不放?她立即識相的扯了孟慧茹的手說道:“那二位果然是韓夫人和韓小姐?妹妹何不引薦一番?”
孟慧茹不著痕跡的看了這一群人,劉三娘立馬明白了,便大方介紹:“這些也都不是外人,自當互相結識一番。”
孟慧茹這才回頭看了一眼,示意韓夫人和韓寶珠也過來。
韓夫人生性疏懶,卻是不愛和這些權貴虛與委蛇,更何況她在漠北本就是最受寵愛的十七公主,多是其他人巴結奉承的對象。可是為了夫君,她也不得不打點起精神,掛上一個笑容。
劉三娘謹記父親的叮囑,恭敬的給韓夫人行了個禮,隨後才介紹道:“韓夫人有禮。這位乃是當朝六皇子。”
六皇子長孫焱微微一笑,果然是迷倒眾生:“韓夫人、韓小姐,幸會。”他那一雙明亮得有些刺目的雙眸,卻是意味不明的粘在了韓寶珠的臉上。
韓寶珠性子爽朗不以為然,她在漠北是草原之花,早就被人看慣了。可是孟慧茹卻是暗自皺眉,這六皇子當著劉三娘的麵就如此放肆,委實太過分。
緊接著,六皇子就代替劉三娘介紹了身後的三男一女。其中兩位自不必多言,正是睿郡王長孫煜。對於方永信,六皇子則是語焉不詳,一筆帶過。
“這位是護國大將軍之子蕭通。”六皇子指著那位麵色蒼白,身體羸弱,不停咳嗽的年輕人說道。
孟慧茹心裏一動,這可真巧。這不是她甫一入京的時候,施計查看她馬車的那位嗎?
這位少將軍才是真正扮豬吃老虎的高手!
孟慧茹心裏不斷出現前世關於這蕭通的種種“美談”——總之,他是個殺人如麻的煞星!
一想到他曾經在某次戰役之後,坑殺了三萬戰俘,她覺得背後都發涼了。
孟慧茹禁不住退了半步,卻不成想,韓寶珠卻好奇的瞪大了眼睛,奇怪的問道:“表妹!那是個男人嗎?我怎麽瞧著似乎比我還瘦弱?”
她那聲音不高不低,卻是正好能讓蕭通聽個一清二楚。
蕭通一貫是這副模樣到處行走,又何嚐有人這般大喇喇的評價過他“瘦弱”?
他禁不住嘴角一抽,想要出言反唇相譏,奈何這裝虛弱裝了太久了,若是突然牙尖嘴利起來,隻怕是那狡猾如狐狸的六皇子立馬就要看出端倪。
他隻能假裝聽不見,扭頭過去繼續咳嗽,掩飾自己的尷尬。
睿郡王見老友這副德行,心裏樂得不行,差點就“喜形於色”,隻要也握拳掩了嘴,假意咳嗽憋住笑容。
六皇子見一個兩個都咳嗽起來,雖然不明所以,但是韓寶珠的話他還是聽見了。他故意擺出一副玉樹臨風的模樣,笑著道:“蕭公子自由體弱多病,所以才會這般。可是韓小姐可別認為中原的男子都是這般病弱模樣啊!”
他自以為是的幽默,並沒有讓韓寶珠展顏一笑。她的目光始終是好奇的盯著那半側著身體的蕭通。
六皇子見對方沒有回應,不免尷尬,隻得繼續介紹那名始終一言不發的女子:“這位……是我母妃身邊的女官,劉姑姑。”
孟慧茹其實方才就瞧出來這位女官的相貌和劉三娘有五分相似,隻是比劉三娘美貌許多,然而氣質也冷了許多。
如果說劉三娘是如春風拂麵令人渾身舒爽,那這位就是北風刺骨,讓人心生寒意了。
早聽孟老夫人說起,劉府有一位小姐在宮裏做女官,想必就是這位了。
隻不知道,這位是劉三娘的姐妹,還是姑姑呢?
這邊介紹結束,韓夫人便拉了自己的女兒,一一給這些人見禮。
到了蕭通的時候,韓寶珠到底是按捺不住,又不怕死的問了一句:“你真的身體不好嗎?我看你好像風一吹就要倒了似的。我父親從漠北帶了一些強身健體的方子,不如我哪天拿去給你?”
蕭通覺得現在特別想要捂上這位韓小姐的嘴,讓她不要再繼續胡言亂語了。雖然他裝成這副病夫的模樣,可是並不代表他真的就體弱,被一個女人這樣三番兩次的打趣,他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孟慧茹心知韓寶珠是因為漠北男子大多身強力壯、虎背熊腰,基本沒有如蕭通這種病弱翩翩公子的類型,所以覺得格外的好奇。
可是她活了一輩子,是知道這位的真實麵目的,那根本就是一匹披著羊皮的狼!等到他的爪子磨鋒利了,隻怕整個大順能製服他的人也沒有幾個了!
她可不想自己的表姐剛入京就被這樣的人給盯上!
她趕忙拉了韓寶珠到身後,陪笑道:“蕭公子贖罪。表姐初來乍到,不懂規矩,若有冒犯,還希望公子不要介意。”
蕭通早看出來孟慧茹就是那日馬車中的女子,他卻也不驚訝。他本就負責城門防務,每日見的達官貴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哪裏會放在心上。
隻是如今,這小女子刻意討好的口氣,倒是讓他上心了。
這分明就是畏懼他如猛虎啊!
難道說她竟然看出了什麽?
六皇子見自己不斷拋媚眼,可那韓寶珠的眼珠子裏卻隻有蕭通一個病夫,心裏越發的不悅,恨不得大罵一句不識抬舉。
劉三娘見狀,心裏冷了三分,可也知道,這本就是她今後必須麵對的。
到了這時候,倒是還得她出來打圓場。
“孟妹妹,你和韓夫人可還有事要忙?我等卻是要去拜見淑妃娘娘,所以不便久陪呢。”劉三娘說話很得體。
韓夫人真是巴不得離這些遠點,這樣的提議真是正中下懷,她忙替孟慧茹答道:“各位都是忙人,不比我們閑著。就不耽誤你們了。我們再去那邊逛逛。”
兩夥人各自寒暄了幾句,便就分道揚鑣。
韓夫人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我真是……和他們多呆一刻,心裏都覺得堵得慌。”她見那兩個宮女又跟了上來,便恢複了那磕磕絆絆的漢語。
“嗯……中原的男子果然奇怪,要麽就是身體不好,要麽就是眼睛不好。難道就沒有健康的嗎?”韓寶珠歪著頭奇怪的問道。
孟慧茹忍不住嗤笑出聲。
這韓寶珠果然有趣,那六皇子費盡心力飛過來的媚眼,居然被她當成了是眼疾?真是“暴殄天物”!
隻是見韓寶珠眨了眨眼睛,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孟慧茹心裏一動,這表姐看著天真爛漫,也是個明白人呢!
隻怕是看出了六皇子的叵測居心,所以故意把注意力往蕭通那邊轉移,好讓六皇子無功而返。
果然,這一法則放諸天下都是極其適用的——
那就是皇室裏麵個個都是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