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美的景色,也有雨落的時候。
這些天,龍景晨一直待在藥房裏不肯出來。這裏是他師父待過的地方,甚至還殘留著龍景晨年少的氣息。
雨打海棠,點點滴滴皆是淒涼。自己現在不能動彈,又不知道外麵究竟如何了,唉。
藥香一點點飄進來,龍景晨端著熬好的藥,坐在水寒萱麵前,一言不發,看著她慢慢喝下去,轉身離去。
“你難道要一直這樣,將我留在這裏不能動彈麽?”水寒萱的心忽然急躁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龍景晨躲閃的眼神,水寒萱心裏的感覺越發不安起來。
繼續往外走,龍景晨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樣。
“你站住,外麵現在肯定亂成一團了,你讓我出去好不好?”水寒萱喊得有點疼。
之前還是很感謝龍景晨救了自己,可是很快這種感恩就變了質。即使是要為自己醫治,也不用這樣吧,一日三餐按時送過來,可是卻連出去一趟都不行。
她已經承諾過,等看了臨風就回來,但還是不行。
這個人,這個溫軟的人,何時變得這般頑劣,莫不是像那些武林高手般,來個練功走火入魔?又或者是病入膏肓,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麽?
水寒萱現在知道了,他和龍辛晨果然是兄弟,一點不假,不過是平時偽裝得太好了。
“我這樣做,也是為你好。”龍景晨的聲音裏帶著無奈,但是毋庸置疑。
“你”水寒萱氣結,“好,那你可不可以幫我做件事?”
聲音頓時柔了下來,龍景晨思索了一下,還是不可抗拒地回過頭來。
“幫我去一趟玉鉤樓,把玉鉤樓的頭牌給我帶來。”水寒萱看著他肯回頭,知道事情必定可以了結。
龍景晨沒吭聲,對著水寒萱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既是這樣,那麽也可以當自己在這裏休息休息,看看風景了,等臨風來,一定要好好地問清楚。
“我會讓人去的,你放心好了。”龍景晨看著水寒萱閃
過的喜色,淡淡地說。
還是不放心,水寒萱收起自己露出的一點點笑容,隻要把人帶過來就行了,想這麽多幹什麽?
“是三棱他們麽?”水寒萱還是問出了聲,“他們恐怕”
“不是,你放心吧。”龍景晨端著碗走了出去,不再言語。
屋子裏又開始變得靜悄悄的,唯有呼吸可感。窗外的雨還沒有停,不過有些稀稀拉拉地。被雨洗過的梧桐更加可人,一片一片的梧桐葉像笑迎遠方客的童子,密密麻麻地等在那裏,露出久違的愉悅。鳥鳴已經停止,各自安好,窩在自家小房子裏,乖巧伶俐,偶爾還探出頭來看看這冷然的天空,是不是要變換色彩?
身上蓋著的還是那些草藥裝就的被子,兩天換一次,所以味道很新鮮,問著舒服放心。不過,水寒萱擔心的是,若是照這個速度,不出幾個月,這個小山穀的草藥是不是都會遭到荼毒呢?
空氣轉涼,午夜已至。秋雨竟然變大,夾雜著雷電的聲音,竟有瓢潑之勢,一發不可收拾。明亮而銳利的閃電一次又一次劃過水寒萱的床沿,整個房子似乎都要搖搖欲墜,苦命掙紮。
窗戶在自己的要求下半開著,呼呼地吹著冷風,燭火已滅,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阡陌之間,幾裏之外的小山村,都聽得到家畜不安的聲音。水寒萱小幅度的動了動,拉緊了身上的被子,似乎還是比較冷。窗戶已經不堪折騰了,雨斜斜入戶,開始登堂入室,先是梳妝台,接著是書桌,接著地上慢慢地開始滲水,氤氳著一個夏季的水汽在此刻爆發,不達目的不罷休,以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姿勢席卷一切。
水寒萱覺得自己的被子都是濕的了,身體愈發冷了起來。忽然,一個閃電闖了進來,一下子將簾子燒著了,火勢愈演愈烈,甚至連著衣櫃,都在劫難逃。
“龍景晨,龍景晨”對於這樣狂烈的雨,水寒萱也很吃驚,隻得拋開聲音喊。
風愈大了起來,一個使勁,那窗戶便斷成幾截爛木頭,旋即卷入雨水之中。
龍景
晨怎麽還沒出現,是沒有聽見麽?這麽大的雨聲。可是,即使是這樣,他也該知道自己不能動彈啊,怎麽不出現?
水寒萱被自己突然產生的信任和依賴而嚇了一跳,什麽時候自己這麽依賴著一個人了。
火勢在有水的地方停了下來,開始向另一個方向延綿,直直燒向水寒萱的被子,很快就到了水寒萱的腳下。
房門被破開,龍景晨一身狼狽地衝進來,看著被燒起的被子,立馬用手去拍熄,全然不顧那些灼痛的感覺,然後掀開被子抱著水寒萱便往屋外的雨水中衝去。就在他們衝出去的一刹那,那件久遠的老房子轟然坍塌,裏麵的火源遇著已經濕了的草藥,雖然火勢減低,但還是在劈裏啪啦地耗著。
雨水順著龍景晨的額頭滴落在水寒萱的臉上,即使是在風雨中茫然不知方向,水寒萱還是不自覺得向抱著自己這個溫暖的胸膛靠去,不想移開一分。他終究還是來了,沒有拋棄自己。
傷口在奔跑中裂開,血液滲了出來,蹭在龍景晨的身上,顏色鮮紅,在無月的夜色裏,帶著難掩的淒涼。
然後,血液繼續往外滲,點點滴落下來,和著雨滴染了整個地母。
這是大夏國有史以來最為慘痛的一次天災,多少黎民百姓在這場災難中失去了親人,沒了家園,最後在孤苦絕望中,帶著不甘死去,終此一生。
龍景晨此刻摒著氣息,一路狂奔,尋到一處地勢最高的地方,然後將水寒萱緊緊擁在懷裏,看著洪水如猛獸般吞噬一切。
懷裏的人衣服都已經濕透,那些傷口裂開的地方此刻慘不忍睹。龍景晨看著心疼不已,都怪自己跑的時候不注意,於是一把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女子身上,然後在衣服下擺扯了塊布,將傷口再次包紮好。
“寒萱,寒萱。”龍景晨小心地呼喊。
“咳咳,”水寒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抱著自己的人,嘴角費力地扯開來,“你還在啊。”說完便昏了過去。
然後,便是漫天漫天如瀑的雨水,傾盡灌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