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麵無風鏡未磨。這裏沒有洞庭,有的隻是山穀裏一個不斷湧出泉水的清潭。水落石出,一切倒是清明,邊上的石頭都錯了位,歪歪斜斜地癱在那裏,像是念舊的老者,不忍離開。
“來,把衣服披上。”龍景晨扶起坐在石邊的水寒萱,一身的涼意,想必是自己沒注意的時候,出來坐了好長時間了吧。
“謝謝。”水寒萱對於這種關懷已是見怪不怪了,之前還有著男女授受不親的抵製,但是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泯滅,一切都可以順其自然,何須庸人多擾。
“你也該多穿些的。”水寒萱搖著頭說道,“你其實也不聽話的。”四周的水草似乎也認同,齊刷刷地點了點頭。
“習慣了。”至少現在還在喝藥,至少自己知道身體已經慢慢好了,看來並不是頑疾。
習慣是一個可怕的字眼,意味著你對一個人一件事永生永生都有著不可估量的信任然後全身心的依賴,即使知曉是錯的,也沒辦法改正過來。
“你,為什麽要這樣?”水寒萱有著心疼地說,這樣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不該這樣作賤自己,若是宋風華在世,也該讓上三分的。
時間沉悶,水潑淺淺,擱在水寒萱的心上悶得不行,她早就想知道原因了,實在是心裏難受得緊。
“龍暗並不是我的生身父親。”往事就這樣鋪天蓋地地席卷,許是擱在心裏太久了,龍景晨竟然忘情地坐在水寒萱身邊,一吐為快。
我娘是名門閨秀,端莊嫻雅,是洛城有名的美女,嫁給我爹之後便懷了我。後來由於在生意上的往來,我爹結識了父親。
是個不堪回首的故事,龍景晨說得緩慢而吃力。
後來,因為涉及到了江南私鹽案,幾家有聲望的商人皆被捉拿歸案,滿門抄斬。我爹臨抓之前將我娘托付給父親,於是我就順理成章地成了他第一個兒子。你知道的,在這樣的社會力,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沒了丈夫就等於沒了依靠,最終便是什麽都沒有了。
江南私鹽案,呃,水寒萱細細地回憶了一下,好像聽說過。
可是,我娘一直都過得不開
心,盡管父親對她百般順從,這麽多年從來不看任何女子一眼。可是,娘還是不開心,就算有了辛晨和佑晨,還是不起作用。最終,抑鬱而死。
雖然這個故事有著太多的淒涼,但水寒萱相信到最後定是兩廂情願的,可是為何還是以悲涼的死別收場?
“這個,和你虐待自己有什麽聯係?”同情是一回事,但是兩者之間根本沒有任何聯係啊,若說是母子情深,缺一不可,這也太冠冕堂皇了吧。
所以,到底是怎樣的心死如灰才會這般心如死水,以至於身體一直是冷冷的,像剛開始的樣子,雖然給人的感覺溫軟如玉,但終究是少了人情味,便有些可望不可即了。
龍景晨像是在回憶裏,難以自拔,渾身都是絕望,灰黑色一遍。甚至在提到龍暗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複雜糾結,憎惡厭恨,尊重感激,已經分不清楚了。
“沒什麽,我現在不是在喝藥麽?”龍景晨笑得勉強而隱忍,沒有眼淚,卻更讓水寒萱心驚。這個緣由過於沉重,他一個人知道就行了,就算說了又能改變什麽,還不是一樣備受煎熬。
明明知曉無關乎血緣的親人將自己的未來葬送,可是偏偏沒有解決的辦法,那麽,就隻能冷眼旁觀,置身度外,不聞不問。
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死角,那是唯一誠實的地方。與肉體,與靈魂緊密相連。所以,不可說,一說全是錯。
對於,從小就有的鴆葉草,水寒萱倒是已經習慣了,生死置之度外,隻希望在乎的人,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都是好好的,便足矣。生活的經曆卻是一帆順風,有娘親,有寒星,還有碧姨榆姨,曼雪聽雨她們。可是,眼前這個
“好了,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我們回去吧。”龍景晨攙著病情不穩水寒萱一點一點挪進去。
日暮西斜,冷光一點一點回暖,罩在兩個人的身上,相依為命般不離不棄。
水寒萱回過頭,看著石頭上一高一矮的影子。嗯,若是,一直走到底也算是不錯的了。
“怎麽樣?”水寒萱敲著筷子樂呼呼地問龍景晨。
努力地咽下去之後,龍景晨不露聲色地吞了吞口水
,嗯,這蓮子粥已經是熬得最好的一次了,不能再挑剔了。“嗯,味道還不錯,看起來也可以。”龍景晨很中肯地評價了一下,是的,還能分清楚蓮子的樣子,還能聞到米粒的香,這就可以了。
看著龍景晨小口小口將蓮子粥喝完,水寒萱也很高興,畢竟自己頭一次動手,雖然看著他勉強的樣子,但是再努力幾次就好了。
看著水寒萱側過頭看著自己,一絲不苟的樣子,讓龍景晨想到,這麽多年這個女子也該是怎樣的不容易了?不管那個謠言是不是真的,總歸是在那裏長大的,總有著責任;身體內又有隨時奪命的鴆葉草毒,這些年的苦難將原本的童真全部磨滅殆盡,留下一張冷冰冰的麵容。可是,這幾日的相處龍景晨早就意識到,眼前的女子也與她人無異,也需要有人去心疼。
這樣想著,嘴裏竟然說出來了,“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吧。”說完,兩個人都愣住了。
“不是,我是說,我好歹也是半個大夫了,你體內的鴆葉草尚未找到解藥,所以”龍景晨一口氣喝光了所有的蓮子粥,竟然聞不出燒焦的糊味兒了。
水寒萱一副了然的樣子,很是慎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你不用解釋,解釋就是掩飾。
龍景晨被瞅得沒辦法,生生別過頭,倉促離去,甚至在出門的時候被絆了,差點摔倒。聽到水寒萱毫無形象的笑聲,逃離的腳步更快了。
水寒萱笑著將碗筷收拾好,可是笑著笑著就覺得心很疼,不是鴆葉草的毒,隻是真的心很疼。
龍景晨踏出來沒幾步,便停住了。自己在幹什麽,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幹嘛像做賊一樣?不過就是大夫照顧病人而已,你緊張什麽?
那麽,回去?不行,那個家夥的眼睛分明會說話,盯著讓人不自在;要不,不回去?可是,不是顯得自己心裏有鬼。
龍景晨發誓自己一生都沒這麽狼狽過,真是禍從口出啊。算了,還是回去吧,她的病情不穩定,出了事可是不好。
這樣想想,終於又往回走了。可是,還沒到,便看到,那個素白的身子,歪歪地躺在門檻上,一動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