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總是愛下雨的。

沿著巴水河踱步向上,看著綿綿不絕的雨絲沾濕衣襟,浸潤的涼意舒緩著每一個毛孔。這個時候說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還是為時過早。淺淺的花香妖嬈在指尖,旋轉在發梢,山巒如畫,橫豎勾勒;如女子,眉黛染青,脈脈含情。河水如詩,點滴成韻;如水袖,綿延不絕。

民風淳樸的地方總是令人爽心悅目,暢快自如。所以此刻的水寒萱尋一處青石台,喝著從楊慧慧那裏帶來的藥茶安安靜靜地品起來。想起那個女子耷拉著的臉,水寒萱就覺得好笑。

“小姐,接下來我們要去哪裏?”紀冰知道自己不該問的,小姐做事總有自己的想法。但這幾天的山山水水讓自己之前的凝重消失殆盡。

遠遠的就是酒肆,正宗的楷體字在風裏搖曳,酒香四溢,滿滿的沁人心脾。

果然是千裏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的光景。難怪那些江湖人總是埋怨著身不由己卻還是不忍抽身離開這些桃紅柳綠的地方。

水寒萱最為欣賞的便是那些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人,那樣的恣意昂揚。

誠然,人總是向往自己無法擁有的一切。

“紀冰,和臨風曼雪呆久了,性格也開始變開朗了?”水寒萱瞥了一眼,神情裏有些嚴厲。

“是紀冰逾矩了。”紀冰有些愧疚地低了低頭,小姐做事向來有分寸,平時無事自是嬉鬧叨擾,但若有事是絕不容許多嘴得到。紀冰也納悶,怎麽自己今天這麽沉不住氣?可是,為什麽心裏開始有隱而不發的不安呢。看來,安逸久了果然令人喪失本性。

四周又開始靜默無言。酒肆雖近,但礙於地理位置的偏僻終究寥寥無人,聲音傳到這邊也隻有三三兩兩,卻頗有竊竊私語的神秘感和親切感。

琴聲便是在萬籟俱寂的時候,悠悠揚揚地傳過來,忽高忽低,令人措手不覺之後變得迷失。

琴聲過,百花開,

姹紫千紅,紅遍江南岸。

像洗盡鉛華,孑然一身之後,帶著半生的淒涼等待野草相埋,卻忽然在回頭的瞬間看到萬物複蘇,山花草長,滿天滿天都是希望。又或者絕處逢生,看到了桃源。

“是景少爺啊,景少爺又來看我們了。”酒肆的人聽到琴聲後,齊齊放下手中的碗,“嗵”的一聲跪在地上,雙手合十,態度虔誠而不容褻瀆,整齊地拜完之後便倏然向同一個方向跑去,顧不得身後的杯盤狼藉。

水寒萱和紀冰對視了一眼,便跟著那些忙著欣喜的村民而去。

到底是誰,竟然有這樣的榮譽和尊崇,讓這些貧苦憨厚的人像神一樣頂禮膜拜。

琴聲還在繼續,那些帶著瘋狂之態的村民,愈湧愈多,從四麵八方,從山野村落,有的甚至腳上還有泥土的芬芳。

可是,有什麽關係?

水寒萱隔著裏裏外外的村民向那個中心看去,層層帷幔遮住,隻看到一個素手撥弦的身影,似要羽化登仙,單薄而讓人心疼。外圍站著的少年都麵容姣好,看得出伸手利落不凡。

不過琴聲是伴著藥香而來,很明顯那個被當作神一樣的男子有著先天的不足之症。

真是可惜!

水寒萱很快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老伯,請問這位景少爺也是當地人麽?”紀冰詢問了一下身邊的人,問道。

“姑娘,是路過這裏吧?”那位老人打量一下便衣而行的主仆,解釋道:“這位景少爺可是個好人呐,但凡是我們有什麽困難,他呀,都能幫我們解決。這不,我的腿還是景少爺幫我治好的呢。”老人提起那個景少爺的事跡,可謂是滔滔不絕,所有能形容能誇獎的詞語都用上了,說到最後,無外乎一個好字,外加一聲大大的感歎。

水寒萱了解到,這個景少爺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過五年了,但是問起相貌老者卻答不上來,但還是將一表人才天人之姿用上了。看來,這

個景少爺還挺神秘的。

“每個月的這一天,景少爺都會在這個地方,將我們的困難記下來,然後再派人幫我們解決。”老伯繼續說道。

水寒萱看著那些握筆的少年,態度溫和不卑不亢,不覺肅然,這個少爺果然是個人物啊。

琴聲突然低沉起來,水寒萱想著這個景少爺倒還是個人物,不過這麽多人,耗損的財力物力怕也不小啊。如此來說,這個人不是商賈富豪便是高官貴人了。

可是,自己出來這麽長時間,怎麽一點都沒聽過?

難怪那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這般家喻戶曉!

“不知姑娘有何難事?”溫潤的聲音穿過人群,直入水寒萱的耳內。

水寒萱這才緩過神來,驟然發現周圍的村民都看著自己,忙回道:“景少爺多禮了,我們主仆不過是路過而已,多謝景少爺的好意。”水寒萱忽然覺得隔著帷幔的眼睛瞬間變得透亮,仿佛砸在了自己的心上,又似乎似曾相識。那個景少爺的人就如琴音一樣,有讓人迷失的功效。

“姑娘,你,當真沒有事情需要在下幫忙麽?”言語之間懇切而真誠,讓水寒萱一時分不清真假。這樣的一字一句讓周圍人都開始側目起來,好似再拒絕,自己就是罪大惡極,罪無可赦了。

可是,能有什麽事情,從小到大自己都不曾依賴過別人,難道現在還要依賴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麽。突然,水寒萱像是想到什麽,這個人所謂的事情不會是指

怎麽可能呢?水寒萱忽然覺得自己變得過於敏感起來,於是向著帷幔的方向,禮貌客氣地回道:“景少爺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無功不受祿。紀冰,我們走吧。”水寒萱朝著那個方向笑了下,很快便挾著紀冰離開。

那個人,太奇怪了!

帷幔後的琴聲漸漸止息,消失在夕陽後的光暈之下,消失在翻飛的衣襟之上。

但命運,從不悲天憫人,從不偃旗息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