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封沒有一直待在指揮室。

他去了一趟“靶場”,那個由黃沙、石礫、灰土構成的廢墟——一如曾經的很多次,站在最前端的位置。

彼時太陽剛剛升起,積攢了一夜的霞光漫了出來,將天際暈出絢麗的色彩,而在這一片被蟲族幾近夷為平地的曠野,仿佛創世神終於記起了遺忘之地,吝嗇地投來一瞥,也就是這一瞥——

山崩海涸,地老天昏。

蟲族經久不散的精神噪音在這一刹那湮滅,在場的所有哨兵都不由地微微繃緊了身體,為這一刹那的寂靜,耳內還殘留著不習慣而殘留的少許嗡鳴。那黑色的蟲骸最先出現在很遠的彼端,宛如滔天巨浪襲來時遙遙望見的那一線,慢慢地就近了,更近了,那黑色的“浪潮”揚起足以遮天蔽日的高度,像是猛獸受困時最後的掙紮,又終於在一聲怒吼後潰敗。

“嘭——”

特殊的彈藥製劑被精準投放。萬眾矚目之下,那個被命名為冬青的蟲族巢穴,四分五裂。

結束了。

……

回來之後,江封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唐珩,一刻也沒有耽擱。可是當他推開房間門的那一刻,迎接他的隻有一室的空**。屬於哨兵的氣味挾著一絲被自己占有之後的味道,輕淡地像是未作久留便已離開。

然後,江封若有所感地回過頭去,看見了站在他身後的溫景煥。

江封的表情立刻冷了下來。他不準備與溫景煥虛與委蛇,轉而準備給自己的哨兵打出一則通訊詢問下落。

不出意外地,沒有任何回應,通訊中的忙音仿佛預告著什麽。

待江封做完這一切,溫景煥才在一旁好整以暇地開口道:“恭喜啊,江首席,這次的任務完成得不錯,雖然有一點小小的插曲,但是……”

江封打斷了他的話,“唐珩呢?”

他微狹著眸子,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淩厲,那是自前線歸來後便一直沒有消散的威勢。

溫景煥見此停頓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接著之前的話語繼續說了下去,就連臉上的笑容都未變分毫,“但是你做得很好,由此引發的意外,我相信你也可以很快……”

“我問你,唐珩呢?”

江封再次打斷了溫景煥的話語。

與江封的對視下,溫景煥臉上的笑意緩慢褪去,語調依舊不急不緩,“我把他送回主城了。”

而江封知道,溫景煥會做的事情肯定不止這些。

“你越界了。”江封冷聲道。

“事已至此,江封,你應該知道孰輕孰重。”溫景煥道,“軍部的規定不是一個擺設。”

能有什麽規定?無非是連明文都未曾見過的兩句空話罷了,卻仗著墨守成規的既得利益者的庇佑,狐假虎威地裝腔作勢著。

江封緩慢地將手握緊了手,將食指按向大拇指的根部。

這一切,該結束了。江封想道。

“不是擺設?”他笑了一聲,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以後,它連一個擺設都不會再是。”

……

回到主城,江封依舊沒有找到唐珩,對於這一點,江封其實並不意外,是以知曉了事情發展經過——實際上,如今對於二人的故事已經衍生出了無數個版本——的李擎,在與江封前往了唐珩常去的幾處、甚至拜訪了熊俊都沒有結果之後,一邊扶了一扶眼鏡架,一邊不自覺地瞥了江封一眼,卻沒有看到更多的反應。

江封隻是默默地應了一聲,與熊俊道了一聲“有消息請務必第一時間告訴我。”以後,便輕巧地告辭了。

沒有大發雷霆,沒有大動幹戈,隻是那天下午,李擎兢兢業業地跟著江封,站在哨卡的入口旁,看了三個多小時的行人來去、車水馬龍。

繁雜的事情堆在一起,總需一樁樁、一件件地處理完。

那天之後的某一日,江封離開待了大半個月的軍部大樓,去處理一件事。

一件私事。

南一主城城郊的一處別墅,這座建築久違地迎來了一位客人——或者更確切的說,是兩位,因為其中的那一位“主人”隻是暫時的代行者。

秦宏好不容易才討來了這麽一處棲身之所,至於江封的到訪,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了。

“我以為你得到消息之後會立刻找過來,沒想到你居然這麽沉得住氣。”

秦宏坐在客廳正中央的沙發上,搖著頭說道。他依舊笑嘻嘻地,手裏把玩著槍支,像是在擺弄一件玩具,然後以一種漫不經心的態度,將槍口指向江封。

為這一次的見麵,秦宏做足了準備。

“你的邀請,還不足以讓我推掉那些會議。”江封回道。他移動視線看向槍口,但神色並沒有因此而擾動半分。

江封問道:“唐珩在哪裏?”

秦宏聳了聳肩,臉上的笑意愈發濃了,“我想想,可能在……房間裏?儲物間?地下室?哦,真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也可能剛走也不一定?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他?”

說著,秦宏緩慢站起了身,指向江封的槍口劇烈顫抖晃動著。

秦宏道:“如果不是這麽個借口,我猜你也不會過來的,對吧?”

他知道自己不敵江封,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隻保持著一定距離拿槍對準他——不久前他才在那個哨兵那裏吃過大意的虧。

而江封一句話也不說,隻用淡漠的眼神看著秦宏,看得他心中慍火愈發盛了。

秦宏按下了扳機,子彈挨著江封臉側打在了身後的牆壁上。偏了,但是他並不著急,反正他今天有很多時間可以跟這個向導好好敘一番舊。

“其實我還蠻好奇的,作為向導,與哨兵結合是什麽感覺,嗯?”秦宏用槍口描畫著江封的身體輪廓,“爽嗎?是不是操過一次就上癮了,能為他到連命都不要了?”

又是一槍。

卻是空的。

秦宏臉色一變,表情徹底猙獰扭曲起來。他掏向口袋,但沒有可以補充的彈夾,又隻能伸手去抓放在桌上的刀。

卻被從二樓射來的子彈打中了手腕。

秦宏這時才終於慌了。

為了安全起見,他在這別墅中布置了不少人手,不止是防江封,還防許多其他的仇家——而這次見麵,他確實考慮過向導精神控製的手段,客廳裏可見的沒有留任何人。

可那些防備的人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然被全數控製。

秦宏看著江封那雙黑得純粹的眸子——他熟悉這種模樣,那是向導使用精神力時的狀態。秦宏看了一會兒,卻突然大聲笑了起來,樂不可支一般地,笑得咳嗽出了聲。

自己其實從來沒有做錯什麽,不是嗎?他隻是在爭取自己應得的權利!秦宏想道。他沒有錯過。

秦宏大喊著命令道:“有闖入者,你們看到了嗎?!殺了他!”

而與命令聲相應的,是那些安保指向他的武器。

江封道:“很遺憾,沒有下次見麵的機會了。”

“開槍啊!我讓你們開槍!殺了他!”

江封轉身朝外走去,而那歇斯底裏的喊叫聲,最後消緘於隨命令而出的槍擊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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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得很倉促,寫得很倉促

簡而言之,秦某人死於過度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