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三
“刷兒”是在嘉陵江裏釣一種小魚的專用名詞,‘子’是一種通體銀白的小魚,大約有十幾厘米,象柳樹葉子般細長,每年一到春天便成群結隊地浮在有湍急水流經過的江水旁邊覓食。這種小魚十分警覺,一有動靜便會逃得無影無蹤,所以並不好釣,要用長長的魚竿,最細的魚線,最小號的魚鉤,十分小心地掛上活蛆作魚餌。
第二天,上班的汽笛響過後,葛利江就到我家來了。收拾停當後,我們沿著金鱗溪,抄小路從化龍橋下經過,來到嘉陵江邊。
這時,太陽已經升了起來,斜斜地掛在空****的天空中,水麵上飄浮著正在消失的薄霧,天水之間一片淡淡的朦朧。我們沿著江邊長滿青草的小路,一滑一溜地來到亂石壩盡頭的江邊上。枯水季節的那條亂石壩把嘉陵江從中剖開,壩外江水一瀉如注,壩內卻是風平浪靜。大壩尾端內外江水交匯的地方,湍急的江水卷起一個連著一個的旋渦,攪起一陣陣“嘩嘩”的水聲。
葛利江指著江麵,壓低聲音說:“看見沒有,有了。”
我迎著明亮的陽光一看,大壩尾端的內側,清淩淩的江麵上有一片魚鱗般閃爍的光亮。
我們脫下鞋子,將褲腿高高地挽到大腿根上,慢慢地把腳伸到河裏,一圈圈淺淺的波浪從腳下**漾開去,冰涼的江水立即讓我全身都打了一個寒顫。河**的鵝卵石長滿了青綠色的青苔,滑溜溜地站不穩腳,我們慢慢地挪動腳步,悄悄地地從上遊靠近了那片細碎的波浪,象白鶴一樣地站在齊大腿深的水裏,把魚線上雞毛翎子做的浮子移到離魚鉤一尺遠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上掛上魚餌,握竿的右手一彈,小小的鉛墜便拉著魚線輕輕地落在了魚群的上遊,然後隨著水流向下漂去。就在浮子接近魚群的瞬間,透明的魚線“嗖”的一下就被拉直了,這時,迅速地一提竿,隻見空中銀光一閃,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就翻滾著被吊在空中了。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升到了半空中,我們戴著草帽的影子清晰地投在江水中,背在身後的竹簍子裏也有了十幾條小魚。
一艘張著布帆的木船開了上來。這條船吃水很深,一看就知道是上遊農村來的船。它們來城裏來時滿載著農村生產的糧食果蔬,回去時又滿載著從城市裏回收的糞水,回去做種植的肥料,我們叫那樣的船叫“糞船”。這條船來到這裏後,慢慢地靠近了亂石壩,一群纖夫從船上跳到水裏,爬到亂石壩上,迅速拉直了桅杆上竹篾編成的纖繩。
平靜的江麵上響起一陣“咚咚咚咚”的聲音,濺起一叢叢的浪花,那群魚兒早已逃得無影無蹤了。
我和葛利江隻好收起魚竿,返身向河岸走去。
回頭向江心望去,隻見下河的風將那艘船上的布帆鼓成了一個半圓的弧形。從船上跳下來的纖夫全都跑到亂石壩上,一部分已經掛上纖繩的人雙手低垂,兩隻腳死死地蹬在石頭上,身體低低地傾斜著,一動不動地固定成一個姿勢,誰也不敢輕易移動一步;另一部分人在奇形怪狀的石塊上快速地跳躍奔跑,尋找到著力點後,也迅速拉直了背上的纖繩;前駕長將長長的篙竿插進石頭縫裏,撐成一張滿月般的大弓,阻止船頭撞上岸邊那些巨大的石塊,而後駕長就用胳膊死死地壓著船舵,使激流中的木船不至於在強勁水流的衝擊下左右搖擺。沒有鏗鏘的號子,也沒有整齊的步伐,隻有湍急的江水拍打著江堤發出的“劈劈啪啪”的聲音和纖夫們撕心裂肺般的喊叫。
似乎仍然是我小時候所看到過的那一群纖夫,隻不過那時他們一個個都精赤條條地一絲不掛,看得見他們渾身上下每一塊筋腱凸起的肌肉和每一匹嶙峋崢嶸的勁骨,以及豆粒大的汗水從那那黝黑的皮膚上滲出來後,在脊背上形成的一片閃閃爍爍的陽光。十來年過去了,他們也發生了一些改變,頭上盤起了一條黑色的頭帕,穿起了染成藍色的土布衣服,在腰上圍起了一圈短裙似的白布。
小的時候,我曾經在這裏看到因為人的力量與水的力量失去平衡,纖夫們被扯得人仰馬翻,失去控製的船在石壩上撞得粉碎的驚心動魄的場麵。從那以後,每當我再次看見這樣的場景,心裏都會升起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情不自禁地緊盯著纖夫們的每一個動作,揪心揪肝地為他們加油鼓勁。好在這時候,隨著纖夫們交替著的艱難前進,那艘船也在緩慢地向著上遊移動。
下遊又有幾隻船鼓著帆駛了上來。
看來魚是釣不成了,我們上得岸來,提著鞋子往回走去,來到上遊的那片河灘上,在那一灘大大小小的鵝卵石上躺下來。被江水衝刷得幹幹淨淨的鵝卵石一片五彩斑斕,經過太陽的烘烤後既光滑又溫暖。我閉上眼睛,明亮的陽光經過眼瞼的過濾,幻化成了一片橙紅色的朦朧。
躺了一會兒,正在我迷迷糊糊地就要睡去的時候,葛利江突然坐起來說:“我想退出獨立師紅衛兵。”
我懶懶地問:“你哪根神經又短路了吧?”
他卻很認真地說:“穀易容被抓這件事,總在繞在我心頭。”
我開玩笑地說:“你這個家夥怕是真有問題了,是不是這段時間跟穀易容一起搞籃球比賽,一來二去的,產生了什麽‘活思想’喲?”
他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
我感到很奇怪,也坐起來,問“穀易容的被抓,怎麽會讓你想到要退出紅衛兵呢?”
似乎是為了抓住自己那仍然不夠成型的思想,他字斟句酌地說:“是的,她參加了占領市委市政府大樓,反對革命造反聯合委員會籌備組的活動,但那也隻能算得上是不同觀點的群眾組織,在表達自己認識上的分歧的時候,采取了不適當的行為吧,怎麽可以說是就是反革命呢?”
我想了一下,說:“我也不認為她就是什麽反革命,但是她反對新生的紅色政權,總不能就說是正確的吧。至於她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參與到什麽程度,政法委員會會自然會進行甄別的吧。”
他不以為然地說:“身在其中的時候,誰能說得清楚其中的是非曲直呢?難道她不也是認為自己是在捍衛著正確的信仰和原則嗎?就象當初中學生紅衛兵中一樣,那時我們不也認為是自己代表著**的革命路線嗎?隻怕是時空一變,是非黑白全都易位。沒準哪天,一下子翻過來,倒是她代表了真理和正義了呢!”
我們各自順著自己的思路辯駁下去,於是就有了以下的對話:
“雖然身在其中,也並非什麽事都說不清楚吧,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吧,上次她來給獨立師下最後通牒,引起了兩派同學的武鬥,難道這也說不清楚孰是孰非嗎?”
“發生這樣的事情,確實很遺憾,的確也與她有關。但你知不知道還有另外的一種情況呢?有目共睹的是,我和她共同促成的籃球比賽,極大地融洽了兩派同學間的感情,我曾經問過她為什麽這麽賣力,她說希望通過比賽來彌合在獨立師與‘火炬’同學之間隔閡。可不可以認為,那次武鬥並非她的初衷,而後一種情況才是她真正希望的結果呢?”
“即便是這樣,但這與你要退出紅衛兵有什麽關係呢?”
“你想想,誰能想到穀易容竟然一夜之間成了****對象呢?象這樣為雲為雨都隻在翻手複手之間,讓人總感覺世事難料,人生飄浮,沒準什麽時候就攤上了無妄之災。”
“目前這種情況是不正常,但我們又有什麽錯呢?大家不也都在其中嗎?你有什麽好擔心的呢?等正常的秩序建立起來不就好了嗎?”
“原先想,保皇派垮了,應該造反派一統天下了吧,誰知造反派又分裂了;原先想,大聯合,大奪權,應該‘九九歸一’了吧,誰知又來了一場鎮壓反革命運動,弄成了這個樣子,什麽時候有個頭啊……”
“首都紅衛兵已經撤回去北京去了,革命造反聯合委員會正式成立了,非法組織取締了,不就‘九九歸一’了嗎?”
“中央的精神是兩派革命群眾組織在實現大聯合的基礎上開展奪權鬥爭,如果象現在這樣,希望以一派壓倒一派的方式來結束,就象**跟國民黨爭天下似的,你死我活,不共戴天,還不知又會又弄出一個什麽結果來呢,結束!恐怕永遠都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他的一席話,讓我感到他想退出獨立師紅衛兵的想法並非一時頭腦發熱,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才真正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論為公為私,我都不願意看見他退出獨立師,然而我又一時找不到一個無可辯駁的理由來挽留他,隻好退一步說:“或許穀易容給政法委員會抓了去,隻是因為要進行調查詢問,不準明天就放回來了呢,我們為她祈禱吧!”
他說:“隻怕是凶多吉少。穀易容這人,性格剛烈倔強,招人恨。”說完,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從一起上小學開始,我還從來沒有看到葛利江曾經為什麽人這麽糾結過,知道一時很難說服他了,就說:“你要退出獨立師,準備做點什麽呢?”
“做點兒與技術有關的事兒。”
“就是你那個什麽小組嗎?”
“兩參一改三結合技術革新小組。”
“你這麽一大串,是什麽意思?”
“幹部參加勞動,工人參加管理;改革不合理的規章製度;領導幹部、技術人員、工人三結合。”
“那你在其中算什麽呢?”
“當然隻能算工人,他們同意接收我了,我爸也支持我。”
“你倒是挺有辦法的啊,用一隻小貓去走後門,那個‘小神經’同意收你做弟子了?”
“什麽‘小神經’,她現在是我的啟蒙師傅,我是她的編外徒弟。”他有點不高興了。
“你們那個小組到底是搞什麽的?”
“你給我保密?”他想了想說。
“向**保證。”我舉起右手說。
他有點神秘兮兮地說:“搞潛艇‘降噪’的技術革新。降低潛艇在水下航行時的噪聲,是提高潛艇生存能力的關鍵,每降低六個分貝的噪聲,被敵方被動聲納發現的距離就能降低百分之五十,其中機械噪聲是潛艇的主要噪聲源。現在我們國家生產的潛艇噪聲太大,戰爭一發生,就容易成為敵人的靶子。”
“那你們通過什麽途徑來降低潛艇的機械噪聲呢?”
“減小機件之間的間隙,提高軸承金屬表麵的光潔度,最大限度地減小摩擦。”
我想起了一幅對聯,說:“是不是要弄得‘曲率半徑處處相等,摩擦係數點點為零’。”
“是啊!唉,你總結得挺好。”
“哪是我的總結,這是我在陵江大學的大字報中看到的一幅對聯,說的是走資派的老謀深算,世故圓滑。”
“異曲同工吧!”
“我不覺得你的想法有什麽不好,但你想過沒有,真正要在這件事情有所成就,最好的途徑是先上大學機械化專業。”
“那也不見得,**說‘**,**’。”
我說:“你看看《**語錄》第二百六十二頁,**還說‘沒有文化的軍隊是愚蠢的軍隊,而愚蠢的軍隊是不能戰勝敵人的’呢,可見**不僅不反對學習文化,反而是把學習文化放到非常重要的地位上。他說的‘卑賤者’是指有豐富實踐經驗的人,‘高貴者’就是指你這樣既沒有實踐經驗,又沒有理論知識的人,即使當了工人,也是一個愚蠢的工人。”
我的話把他堵住了,半晌才說:“那我就先做個有實踐經驗的‘卑賤者’吧。”
燦爛陽光的照耀下,透過江麵上蒸騰的水汽看過去,遠處彎曲的河岸和近處懸空的吊腳樓都在空氣中搖搖晃晃,一陣陣河風從下遊緩緩吹來,帶來一股濃重的泥腥味。我撿起兩塊雪白晶瑩的鵝卵石,傾斜著互相一撞,一串金色火星便迸發出來,鵝卵石上留下一條黑色的劃痕,還帶出一絲火柴被劃著的瞬間才有的那種淡淡的火藥味。
那條船已經從亂石壩上被拉了上來,進入了一片寬闊的水域,漂在了淺水處。這時,必須把船橫著劃向對岸,避開船頭前的一股急流,搭對岸的一股的洄水,接近上遊的一個淺灘。隻聽“嘩”的一聲,巨大的船帆便從高高的桅杆上落了下來,纖夫們奔跑著,迅速地把纖繩盤起來,爬上船去,操起船槳架在船幫上,背對著船頭站成了整齊的兩列。前駕長用竹篙撥正船頭後,“嗬……”地一聲長嘯,船兩邊所有的槳全都舉了起來。接著,駕長一聲吼叫,全體船工“嗨”的一聲回應,所有舉起來的槳片便“嘩”地一齊插入水中,濺起兩排雪白的水花。隨著一聲聲整齊、短促而又低沉的號子,二十多支長槳象一隻巨鳥的翅膀,有節奏地扇動起來,那船便貼著水麵平靜地向前滑去。
太陽已經移到頭頂上了,江水仍然緩緩地流去,暖風仍然徐徐地吹來,我心裏卻多了一層憂慮,然而,就在我彎腰撿起丟在地上魚竿的時候,心裏突然一亮,衝口對著葛利江就說:“你拉倒吧,既然想拜師學藝,不要忘了方正和‘小神經’都是立場堅定,旗幟鮮明的革命派,你要是立場動搖,背叛革命,他們願意不願意收你這個徒弟還在兩可之間呢。”
他一下子愣住了,兩眼盯住我,半晌才明白過來,說:“哦……這倒是一個不得不麵對的嚴重問題……”
看著他怔怔的樣子,我心裏一陣得意,又說:“再說了,眼看革命就要成功了,到時候造反派坐了‘龍庭’,論起功過賞罰來,還不問你一個臨陣脫逃的罪,推出午門斬首?”
他這才站起來,自我解嘲地說:“是啊,我要是芒鞋破缽,飄流江湖,把你一個人扔給組織,也不忍心啊。這幾條小魚,拿回去給伯母熬一碗湯吧,她哮喘病犯了咳嗽起來的樣子,我看著都難受。”他把他魚簍子裏的魚全都倒在了我的魚簍子裏。
我的心裏立即雲開霧散,走到江邊,洗了腳,穿上鞋,收起釣竿,和他一起順著青石板鋪成的石梯,往化龍橋走去。
還沒上到化龍橋,就聽見公路上傳來嘈雜的人聲,我們緊走幾步,看見公路兩旁已是人頭攢動,一個長長的車隊從化龍橋上緩緩地駛過來。走在最前麵的是一輛宣傳車,車頭前豎著一塊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陵江市警備司令部、陵江市革命造反聯合委員會政法委”的牌子,正在播送《關於取締一切非法組織,保衛新生紅色政權的通告》:“……在陵江市革命造反聯合委員會醞釀和成立的過程中,一小撮死不悔改的走資派不甘心失敗,與在群眾運動中渾水摸魚的個人野心家、陰謀家、社會上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勾結起來,喪心病狂地破壞革命的大聯合,反對新生紅色政權。如果不對他們進行打擊,就不能建立正常的革命、生產和社會秩序,我們就將永遠處於動**不安之中……”
宣傳車之後是一長串解放牌卡車,車廂的前麵和兩邊都站著被押著遊街示眾的人,押著他們的是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和身穿製服的公安警察。
在第一輛車上我就看見了那個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女人,她挺身立在車廂前麵,雙手背在身後,細細的脖子上頂著一顆碩大的頭顱,幾縷繚亂的頭發搭在額前,近視眼鏡後麵一雙平靜的眼睛,緊緊抿著的嘴唇表露出內心的堅毅,掛在胸前的牌子上寫著一個陵江市家喻戶曉的名字——侯永玉,上麵用紅色的墨水劃上一個“X”,名字下麵寫著“野心家、陰謀家”幾個字。
葛利江問我:“那就是工業大學赫赫有名的侯永玉嗎?”
我回答:“是。”
車輛一輛接一輛地慢慢駛過,一張又一張陌生的麵孔在我們眼前晃過,突然,我在其中看見了穀易容。她被一位女警察押在車廂的一邊,但卻不象其他被押在車廂邊上的人一樣低著頭麵向路麵,而是把頭擰向車頭的方向,略略地昂起來,兩眼平視前方,好象什麽也沒看見一樣,一派桀驁不馴的樣子,不服輸不示弱的性格毫不掩飾地寫在臉上。
我怕她看見我,趕緊低下了頭,直到那輛車慢慢地遠去才抬起頭來。這時,我在眼前駛過的汽車上看見了朱成碧,她一臉的平和恬淡,仿佛觀賞風景般地東張西望,看見了我後,嘴角露竟出了一絲笑意,眼光也變得柔和起來。自從那次抄家時聽了葛利江對她名字的一番分析後,我對她有了一種恐怖的想象,仿佛《孫悟空三打白骨精》中那個白骨精變成的美女,於是連忙低下頭去,卻又看見她的一隻手從車廂板的間隙處伸了出來,張開潔白而纖細的五指,向我微微地擺動。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意思,想抬起頭來看一看她的臉,然而就在一抬頭的瞬間,卻突然看到她旁邊站著的竟然是楊南雁的父親,那瘦削白晰的臉龐、細長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以及旁邊的那一顆明顯的黑痣都再清晰不過了,隻是他臉上絲毫也沒有朱成碧般的神定氣閑,也一點兒看不到上次在嘉陵江大橋上見到他時的傲氣,紙一樣蒼白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失魂落魄般的崩潰。
我心裏一驚,突然擔心葛利江是不是認識楊南雁的父親?便扭過頭去,偷偷地用眼睛往後瞟了一眼,隻見葛利江站在我身後的一級石階上,神情專注地眺望著消失在轉彎處的車隊,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並未顧及到其他什麽人。
車隊遠遠地過去了,人們開始走散,葛利江仍然站在石階上,仿佛也被牽引著去了遙遠的地方。
我“啪”地擊了他一掌,他才從石階上跳了下來,冷冷地問:“看到你祈禱的結果了嗎?”
我無言以對。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問:“穀易容胸前掛的牌子上寫的是什麽?”
“打砸搶分子。”他沒有看我,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地說。
我們一起走去,再也沒有誰說話。難道真的如他講的那樣,人生飄浮,世事難料嗎?我心裏升起一種對命運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