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瀟瀟細雨聞孤館

不及多想,身體已自然生出反應,腳下一用力便向前躥出,騰身在空中,回頭望去,一根粗木棍在我腦後揮個空,連帶那揮棍子的人踉蹌著閃向旁邊。我_看

可惡,難道是打悶棍的?!

心裏生氣,手裏就不客氣,身子尚在半空,手已從腰間摸出幾枚石子,打向後麵那兩人。

躍出兩丈開外,我回身站定,落地的同時,隻聽“誒呦”、“誒呦”慘叫連聲,那兩個打悶棍的已倒在地上,其中一個還吐了點血,手裏的棍子也滾到一邊了。

那兩人飛快交換個眼色,連滾帶爬地就往來路上跑,沒跑兩步,一人膝彎又中我一顆石子,撲通一下摔在地上,他二人見機到快,轉身就朝我拜下來,眼角瞄著我身上的玉色長衫,震天喊著:“爺爺饒命!!”待瞥到我臉上,立時改口道:“奶奶饒命

奶奶?……

我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在他們碰不到我的地方停住,冷眼瞧麵前磕頭的這兩人。

麵前兩人磕頭如搗蒜,口裏胡亂叫著“奶奶饒命!我等實不知奶奶非是凡人,竟瞎了狗眼冒犯奶奶,還求奶奶念在我等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剛下地的小兒,沒法子才做這剪徑的營生,奶奶就慈悲饒過我們這回罷!”

說的真溜,不知是練熟了還是平時說慣了。“把身上的銀子都給我拿出來!”

“銀子?”兩賊呆住,連哭嚎都忘了。

“快點!!別耽誤工夫!是不是還想吃苦頭?!”哼,我讓你們打劫。

二賊對視一眼,不情不願地在懷裏掏摸半天,掏出幾個周元通寶。

“就這幾個錢?!你們老實點!!趕緊把銀子交出來,省得受皮肉之苦!!”難道我看起來太和善?怎麽好象沒威懾力的樣子。

一賊苦著臉道:“奶奶有所不知,今日我等還未開張呢……”又是一遍“八十老母”的經典台詞。末了還淒聲道:“隻這些供奉,還請奶奶笑納!”配合了立體聲雙聲道的“奶奶饒命”。

切,真是欺軟怕硬的小人,剛才在後麵偷襲我的時候不是挺狠地麽,現在又是這麽一副軟骨頭的樣子!不能就這麽便宜了他們,想想李鬼、董超、薛霸之流,要是就這麽把他們放了,這兩個家夥準長不了記性。搞不好以後還得害人。

怎麽才能讓他們記住呢?

“你們有繩子嗎?粗麻繩?”

兩人困惑搖頭。HTtp://

劫道的居然連繩子都不帶,太不敬業了!

正琢磨著找替代品。就聽隱約有鑾鈴清脆,隻見不遠處岔道上轉出一人一驢,一個文士打扮的人騎著一頭小黑驢,捧了本書邊走邊看,毛驢脖子上掛個小鈴鐺,正隨了驢蹄的節奏玎玲琅地響著。

那騎驢的書生從樹叢後轉出來。見到我們這邊的壯觀景象,一愣,攏住韁繩,舉了手中書冊顫顫點指,漲紅了臉高聲喝道:“咄!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爾這不逞之徒行這不軌之事!王法何在耶?!天理何存耶?!”

好!有正義感的好同誌!誒?這人直眉立目瞪著地……好象是我??啊!竟然真的是在瞪我!

暈。我看書*你視力有障礙嗎?!我象是做這行地嗎?!!……不過,這兩個劫匪正跪在我麵前做矮人,手上還顫巍巍捧著幾個大錢,愁眉苦臉的做上貢狀……對了,剛才他們喊什麽“奶奶饒命”。搞不好被這騎驢的聽去了呢……

壓下怒火,我冷冷道:“你看不見那個?”一指掉在旁邊的棍子,就是剛才他們用來偷襲我的那根。

小驢吧嗒吧嗒地走過來,驢上書生盯著棍子瞧了半天,疑惑道:“莫非是支柴禾?不知柴禾與此事有甚幹係?”

原來是個不諳世事的書呆子!

“那是打悶棍地凶器!”怒,“剛才這兩個家夥想打我悶棍。謀害我未遂才跪地求饒的。你可別黑白不分!”

騎驢的書生打量打量我,又瞧瞧地上跪的那倆。詫道:“他二人害你未遂?”又蹙眉搖頭道:“便是如此,你一介閨門女流,這般折辱須眉男子,總是不妥當的。”

兩賊趁機亂喊著“大爺救命迎上我的殺人眼刀,方才閉

我冷笑,套他的句式:“你一介窮酸腐儒,這般不通情理,倒也少見!你現在看他們可憐,你怎麽不想剛才他們在背後暗算我呢!虧得我略會幾下功夫,這兩人才沒有得手!如果你實在要同情心泛濫,麻煩想想要是他們今天遇到地不是我,而是個手無縛雞之力不會功夫的普通路人,結果會怎麽樣!我今天穿的是男裝,從後麵看可能象是文弱的少年,聽他們那意思大約以為我是男的,所以打算打一悶棍劫財,要是真被他們打中,見我是這般如花美眷,還不定會不會見色起意呢!!”呃,最後一句有點自戀,一激動就衝口而出了。

果然,騎驢地書生聽了這話,眼波一**,臉上微有些羞紅,視線飄開不好意思看我,我白他一眼,轉向跪著的兩賊,“你們兩人太可惡了,沒錢就可以做傷天害理的事嗎!所謂盜亦有道,有本事就去劫富濟貧,劫那種為富不仁的我還能敬你是條好漢,現在這樣無差別打劫算什麽英雄,若是趕上窮人,還不要了人家的命?!”這類故事太多了,被打劫的窮人在小樹林裏自掛東南枝可是個經典地橋段。http1 6 想起剛才這兩個家夥找地借口我就有氣,人類最喜歡合理化自己的行為,記得我剛穿來時,遇到地那個盜墓的色鬼不也自稱沒法子才為非作歹麽,哼。

騎驢的書生墨唧半晌,訕訕道:“如此倒是吾地不是了,錯怪小娘子。還請恕罪則個……”下驢作了個揖,“咦,卻不知他二人手擎銅錢是何道理?”

問的好!看來這書呆子還不算太傻,“這個嘛,你聽說過以惡治惡、以毒攻毒吧?我這是給他們個教訓,省得他們不長記性以後再害別人……對了,你有繩子嗎?”

搖頭,“讀書人遊學在外。這等物事倒不曾隨身帶著,不知小娘子要繩子作甚?”

“我打算把他們捆起來吊樹上……”

“啊吖!這如何使得!!”表情很誇張。

望天。記得展昭同學對付這類宵小,就是把他們捆起來掛樹上以示懲戒,怎麽到我這兒想效法一下大俠就這麽難呢!“那你說該怎麽處治這兩人?東郭先生?”沒錯,就是和狼生不得不說的故事的那位。

“小娘子差矣,敝姓林,並非東郭……咳。吾看對此二人麽,合當弘宣聖賢教義,以春風風之,以夏雨雨之,教化其洗心革麵,改過自新,方為上策……”搖頭晃腦。酸氣衝天。你比我狠,不如讓你這“唐僧”去教化他們,看他們會不會急著找繩子上吊。

不理他,略一想,已有了計較。摸出兩顆石子打出去,那兩賊又是兩聲慘叫,我板著臉道:“你們倆已經中了我獨門的點**之法,今後老老實實做個守法良民也就是了,如果一旦再動害人的壞念頭,打進你們身體裏的暗勁就會順著筋脈直入心肺。必讓你們陽壽盡折。活膩了想趕著投胎的盡可一試!”滿意地看到他們臉上驚恐地表情,強壓了笑意。背轉過身冷冷道:“還不快滾!!”順便體會一下某老女人耍酷的感覺。

耳後傳來那兩賊相扶跑走地聲音,終於忍不住勾起嘴角,一抬眼,正對上那酸腐書生含笑的眼睛,輕咳一聲,轉開臉。

酸腐書生揖道:“不合請教小娘子去往何處?”

咦,他居然會問這個?輕笑,“我聽說君子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雖說眼前隻有這一條大路,不過打聽我的去處未免有相邀同行之嫌,貌似並非是君子的行事風格哦。”這人酸死,居然還要以聖賢思想教化劫匪呢,真是個“寶貝”,姑且打趣一下。

他一愣,旋即肅容道:“小娘子教誨得極是!是吾失言了!”深深一揖,把驢牽在道旁,讓我先行。

不跟他客氣,略一拱手,別過。

“十五貫戲言成巧禍”的故事我還記得呢,再說和轉文的唐僧一道走怕是會被煩死,獨行還能落個耳根清淨。

為避免有被尾隨地效果,我施展輕功,迅速甩掉身後的一人一驢,一路下來倒也迅捷,待到日落時分,已到了一座小鎮。

信步走在街上,留神看著路邊客棧。

沒從那兩個打悶棍的身上劫到錢,有點遺憾啊,不過我荷包裏還有些散碎銀子,找個一般的客棧應該不成問題,等到了前麵大些的城市再去當幾樣飾也就是了。我之前是被李歸鴻直接從宮裏**來的,即便我著意低調,進宮也不可能完全不打扮,簪環飾總要戴幾件,隻不過自從落到老女人手裏,這些累贅的東西就都被我收進包袱了,現在獨自一人行路,當然更要謹慎。

須知江湖多險惡,沒吃過豬肉也見過書上寫豬跑啊。

我現在穿地是男裝,挽了個男式髻,雖然還不至於混淆性別,但總勝過花枝招展的上路,如此想來,老女人喜歡穿男裝倒也有些道理。

挑家不起眼的客棧,要了單間廂房住下,小二上了茶水燈燭來,我看他麵相象個老實的,便和他打聽進京的道路。

在蝴蝶穀時,一度我恨不得馬上找到李歸鴻揭穿老女人地真麵目,但冷靜下來想,他和蔚霓裳現在不定在哪兒聯絡舊部呢,好象是西北一帶?那麽大的範圍裏找兩個人,不啻大海撈針,何況在這種交通不便捷的時代,我又沒帶多少盤纏,所以先回到京城自己的地盤才是明智之舉吧。

原以為住一夜,第二天就能繼續趕路,沒想到第二日醒來就覺渾身酸疼,喉嚨腫痛,身上一陣陣冷,象是傷風了。

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濕寒透過窗子沁到屋裏,陰霾一片。

下雨了嗎?

小二在門口叫了幾聲,我迷迷糊糊聽到,似乎是他見我一上午沒出屋,專門來問一下,我懶得下床開門,就說受了涼,不想動,有事再招呼他。

門口沒了動靜,想是人已經走了,我繼續昏昏睡去。

混亂的夢境裏,二賢莊秦瓊在賣馬。

居然病在路上。

這地方離蝴蝶穀已經很遠了,再不是那種溫暖地氣候。難怪老妖精記不清他地年齡,我在穀裏住了些時候,竟不知不覺已過了年,現在外麵正是早春時節,輕寒料峭,我一時不適應季節變化,不小心就著了涼。

在旅途中生病是件可怕的事,尤其我這樣孤身在外地。

這身子還真是個多愁多病的呢,剛穿到澶州時就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好在有李歸鴻和小瀾照料,慢慢調養才好起來,而後在京城又病過兩次,但有榮哥在身邊,又有碧溪、流雲伺候著,想想真是很幸運。

現如今病在客店裏,隻我一個人。

是在無名小鎮的客棧裏嗎,不,是在澶州吧,他守在我的病榻旁,溫言軟語,哄我喝那難以入口的湯藥,小瀾捧了蜂蜜梅子,抿嘴一笑:“無怪乎表小姐不識,這是咱府裏密製的方子”……忽而又到了冷硬的馬車裏,身上滾燙,旁邊那人凍涼了身子,緊緊把我圈在懷裏,他的臉頰貼著我的,冰涼……

可是,榮哥哥,我冷,還是喜歡那年春節,溫暖的人肉靠墊……

敲擊聲震天響起,猛然驚醒,原來是南柯一夢。

門上有人拍打,門外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客官開門!”

恍惚著爬下床,拉開門閂,一個陌生女人捧了托盤站在門口,三、四十歲的樣貌,團臉看著很和善,她掃我身上一眼,趕緊把我推進房裏,“小娘子怎這樣就應門來……”

低頭看,原來是我匆忙起來開門,隻穿了中衣,倦然一笑:“不好意思,起的匆忙……”

她把托盤放在桌上,手在青花布圍裙上蹭蹭,臉上掛了和氣的笑,“聽說客官身子不適,小婦人煮些粥,熬了薑湯,客人隻管趁熱吃了,出汗才好。”寬慰幾句,帶了門出去。

托盤裏,一大碗熱騰騰的粳米粥,幾碟清淡小菜,一碗濃濃的薑湯,氳氳升著熱氣。

舀一勺粥放進嘴裏,熱熱的在舌上一轉,落進肚裏也是暖暖的。

忽然就濕了眼角。

注釋:

“周元通寶”始鑄於周世宗柴榮顯德二年,是五代時期鑄行最多、質量最好的銅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