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戈鋌射月明霜鍔
周軍??周軍!!!!!!
隻覺腦中轟的一響,迅速被這兩個字占滿!我拔腿衝向麵前殺聲震天的營寨,提氣越過營盤外圍的鹿角,縱身躍到最近處的一座營帳頂上。
剛站定,兩臂就被人捉住,左邊林逸白嗔責道:“你做什麽?!若要看熱鬧也當悄默聲的,怎的如此性急!這般明火執杖,中了流矢如何是好!”
我知道他是擔心我,但還是忍不住爭辯道:“流矢?箭都是守方往外射的,站這兒哪會有流矢……”
右邊顏如雪的語速也比平時快了幾分:“妹妹莫急,那人縱是禦駕親征,這劫營之事,也未必就躬蹈矢石,何況還未見得是親征呢!妹妹切不可莽撞!此地不宜久留,我們暫且一避,待到他們回軍之時再去營中相認,豈不是好?”說著就往旁邊拉我。
我掙紮著,“都到這兒了,就讓我看看嘛,說不定……”目光向四下搜索,隻見一座座營帳,遠遠地蜿蜒出去,也不知這裏駐紮了多少人馬,偷營劫寨的周軍已殺將進來,兩邊步卒近身混戰,也有武將騎跨戰馬,居高臨下往來衝殺,一團團烈焰衝天而起,烤得半壁夜空熾紅,不遠處一杆大纛旗在風裏獵獵作響,熊熊火光映上去,入目是鬥大的一個“唐”字。
哦!原來是南唐的軍營!!
想我自蝴蝶穀出來,生病滯留的那個小鎮隸屬穎州,這一路。恐怕是走了些岔路,目前所在的方位我還真說不太清,但剛才在地宮裏。林逸白曾說了一句“穎、壽之間”。地理知識貧乏如我也知道穎州和壽州是相鄰地。我們在地底下又走了許久,所以也很有可能是到了壽州附近。
記得去年我被李歸鴻**京城時,榮哥剛親征了南唐,當時壽州固守難下,他班師回朝,留李重進圍點打援,也不知現在戰況如何。夤夜之間,周遭環境難以辨識,不知這座唐營是與壽州成掎角之勢的輔寨。還是南唐援軍的臨時駐地?
正猜測著,就聽旁邊林逸白輕笑一聲:“這個所在居高臨下,卻也有些好處,這兩撥人馬隻顧得眼前撕殺。^^ 君 子堂 ^^拚命尚且不及,倒是無暇抬頭瞧上來……”
我趕緊點頭,“是呀是呀!這裏視野好,又安全,正是觀戰地好地方!”
林逸白笑歎,“顏姑娘,你我戒備些。提防著冷箭流矢也就是了。且讓這丫頭看夠罷。”
心裏樂開了花,“大哥。我覺得你今天長地特別帥呢!”我開玩笑,“以咱們三個地輕功,要跑出去易如反掌,趁現在沒人注意我們,看會兒熱鬧也無妨啦。”熱鬧固然要看,但其實我更想說的是,看看是不是榮哥親自來劫營……可一想到總被林逸白打趣,這話就沒好意思出口,不過顏如雪肯定猜到我的心思,她用了然的眼神看著我,含笑搖了搖頭。
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忙轉了視線,在下麵正奮力撕殺的戰將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忽見左近一陣大亂,一將跨下馬掌中刀,旋風般從旁衝殺過來,隻見他手中一口大刀舞得車輪相似,左劈右斫,端的是“挨著死、碰著亡”,所到之處,砍瓜切菜一般,唐兵將士死傷無數,霎時間把這營中攪得沸反盈天,南唐士卒望風閃避,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看那員將,虎軀雄偉,背厚肩寬。身披黑光鎧,內襯皂羅袍,跨下一匹四蹄踏雪烏騅馬,看他麵上,濃眉虎目,鼻直口方,相貌甚是威武,果然是個認識的!我眼睛大亮,大叫:“李重進!!!”縱身從營帳上跳了下去,幾步跑到他的馬前,小心攔住他地馬頭,高聲道:“李重進,是你帶兵來的?榮哥來了嗎?!”
李重進驟然見到我,勒馬人立,大喜道:“水小姐!!你怎在此處?!陛下找得你好苦!!”刀花一挽,隨手砍翻旁邊一名唐卒,“還請隨我回營,陛下不日便到!!”
也就是說榮哥不在這兒了?不過聽他那意思,應該很快就來了吧!我點頭,“好!他們是我的朋友,帶上他們一起走!”回身一指,林逸白和顏如雪正立在我身後,隻在唐兵靠近時才隨意出招,瀟灑自若,頗有大俠風範。^^ 君 子堂 ^^
李重進喚過身邊兩名牙將,指了林逸白和顏如雪道:“帶上他們,”又遞了刀柄過來,“姑且從權,還請與在下同乘。”看著是要把我拉上馬去。
我笑,“哪用這麽麻煩。”不接那刀柄,一提氣躍上他的馬,坐在他身後。
他讚道:“好!!水小姐這等身手,隨我再衝殺兩趟倒也無妨!”我一怔,還未答話,已聽他朗聲笑道:“不瞞小姐,適才隻殺了一回,某不得痛快!”縱聲長笑,左手一提韁繩,喝一聲:“坐穩!”兜轉馬頭,向來路又衝了回去。
我嚇一跳,趕緊抱住他地腰,回頭看,正見林逸白躍在半空,踢飛一員唐將,隻一招便搶下他的坐騎,抱了顏如雪共騎。
嗯,這樣的組合最好,比什麽牙將更讓人放心。
李重進躍馬馳縱,一口潑風大刀上下飛舞,耳畔滿是利刃破風之聲,夾雜著呼喝哀號,我心裏砰砰大跳,到底不敢多看,回身後,但見一路人仰馬翻,偷覷身前,唐兵狂奔亂竄,惟恐避閃不及。
又衝殺兩趟,把唐寨**個夠,才終於聽李重進開懷大笑道:“如此才痛快!!”我喘口氣,忍不住問道:“這營裏的主將呢?被你殺了還是已經跑了?怎麽這半天也沒見個象樣的人出來啊?”偶爾遇到唐將,不出三、五合就被李重進砍翻落馬,功夫實在不怎麽樣啊!想到南唐曆來重文輕武。不會是他們根本就沒有驍勇上將吧?聽說目前地南唐正是“五鬼”當政,奸佞弄權,有本事的人材根本得不到重用。是不是可以認為。這些得到重用地多是沒本事地?
李重進大笑:“許文縝、邊鎬俱是鼠膽小兒!此刻怕是早已躲起來了!唐兵雖眾。統是酒囊飯袋,恁地不禁殺!”
不禁殺?汗……
眼見著周兵從唐營裏推了數十輛車出去,我細看,似乎裝地是糧草之類。大殺四方,火燒敵營,順帶搶了糧草,李重進看起來心情大好,他讓糧車先行,他親自殿後。與部將徐徐退回,唐營居然連個追兵都沒敢派出來。
打了勝仗地周軍將士精神振奮,笑語歡聲,正是“鞭敲金鐙響。齊唱凱歌還”。縱然有些疲勞力竭,也不在話下了。
此次劫營,以周軍完勝告終。
在回軍的隊伍中,我和顏如雪騎在新搶來的馬上,與林逸白並轡而行。
剛才向李重進打聽了一下,原來自去年榮哥親征圍攻壽州,而後他奉旨圍城。至今一年有餘。壽州城堅糧足。守將劉仁贍死守孤城,周軍累攻不克。好容易城中糧食漸盡。眼見不支,結果囤兵濠州的南唐齊王李景達,派了應援使許文縝、都軍使邊鎬、及團練使朱元等,統兵數萬,前來增援。南唐援軍在紫金山列十餘寨,與城中烽火相通,又築道運糧,竟讓壽州原本糧食將罄的危局得以緩解!所以李重進定了夜襲的計策,就是要打掉南唐紫金山這個“供給站”,繼續讓壽州成為孤城一座,待城中糧盡,才好乘勢急攻,拿下此城。
而他選擇劫營的日子,居然正是今天,剛巧和我們碰到了一起。
“妹妹,你可是要隨李將軍回周營?”顏如雪輕聲問道。
“嗯,我要去他營裏等……咳,似乎榮哥親征,正在路上……”
“妹妹與李將軍是舊識?”
我回頭看,李重進在隊尾,正和身邊副將高聲談笑,我笑道:“在高平時我就見過他,當時我在榮哥軍中住了些日子,即便沒有刻意結識,沒有英國式的正式介紹,嗬嗬,想必他們也知道我是誰……姐姐不知,還有個緣故,讓我對他印象極深,他的長相,簡直就是郭威大叔地年輕版啊!他是郭威……先帝的外甥,都說外甥像舅舅,果不其然呢!”輕笑。看顏如雪,誒?她麵上並無笑容,妙目裏沉了些思考……猛然明白過來,我連忙道:“不過我和他也不是特別熟的,姐姐,你可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全是男人的軍營啊!”我又忘了,她畢竟是蜀人,和我同去周軍大營,或許,心裏多少有些在意吧……
她吐了口氣,輕輕一笑,點了點頭。
旁邊林逸白忽插口道:“你地榮哥……莫不是當今皇上?”
“哈,被你現,不過我認識他的時候可不知道他是皇上……對了,那時他還真不是,嗯,晉王也是後來任開封尹時封的,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他還是澶州刺史呢,當然,這些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從在澶州時去寶相寺偷花講起,興高采烈地一直講到在京城開店,忽現他的笑容越來越沉黯,“誒?你怎麽了?是不是累了?不好意思我太羅嗦啦,等到了營地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瞥我一眼,略略挑了嘴角,忽然探身過來,手臂一長把我抱到他的馬上,我嚇一跳,驚道:“你幹什麽?!你……怎麽了?”四下看看,“嬉皮精神”如我也隱隱覺得不妥。
他把我固定在他身前,臉上又冒出不正經地笑容,“正是,我疲勞得緊,萬一從馬上掉下去可如何是好?就有勞小娘子扶住我了。”
一隻眼眨了一下,標誌性地壞笑。
可是,望進他的眼睛,卻讓我呼吸一頓……
他移開視線,目光隻落在天地盡處。良久,輕聲低吟滑過耳邊,我細辨,是王昌齡地舊句:
丹陽城南秋海陰,丹陽城北楚雲深。
高樓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花前須醉倒,又是黎明。
注釋:
《芙蓉樓送辛漸二》其二。王昌齡,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