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十天, 在二十三點五十五分左右,集訓宿舍的大部人都在蹲點見證一個奇跡。

前三天,大家都是眼睜睜地看著“渱櫧”從末尾升到首位, 可慢慢的, 在累計分數製下,就算“渱櫧”還沒完成當天的任務,他的排名也在逐漸靠前, 甚至逼近中遊。

每天的試題都在換著花樣刁難選手,先讓選手形成一種思維定勢, 又親手打破它。

毫無意外,大家越來越吃力,提交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排名瞬息萬變,唯有第一名的位置永遠為“渱櫧”保留。

裴煜自己的工作也差不多進了收尾階段, 上輩子打下的基礎讓他推進得格外順利。他打了個哈欠, 想窩回被子裏再睡個回籠覺, 抽屜裏傳來震動聲,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打開過手機了。

自從上次他錯過弗蘭斯的消息後,弗蘭斯隻給他的電腦發郵件傳達指令。

“煜哥。”

來電人顯示的是王一衫。

“你現在在比賽嗎?”

“正式比賽還沒有開始,我現在在集訓,”裴煜頓了頓,不太習慣這種電話問候,“你們的比賽還順利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 “挺好的,我們都進了決賽, 隻是——”

王一衫似乎下了很大決心, 連帶著聲音也有些變樣:

“煜哥, 如果你不忙的話, 能不能過來一趟?”

“出什麽事了?”

裴煜提交外出申請後,以防萬一在等待審批過程中提前交了卷。他敲了敲詹月房間的門,想跟他當麵打個招呼再走。

“我待會兒要去醫院看望一個朋友的母親,詹大哥有什麽想讓我從外麵帶的東西嗎?”

“你一個人?”詹月顯然不信任他,“我可以載你。”

“現在應該來不及......我已經在Uber上叫好了車。”

詹月問了醫院的名字後沒再勸他,“有事隨時打我電話。”

*

重症監護室外,途徑的醫生和護士步履匆匆,鞋跟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晰的碰撞聲。

“會好起來的。”王一衫已經不知道說過多少類似這樣安慰的話,但都無濟於事。

秦昭目光陰冷,身體僵直得一動不動。

一群人出現在長廊的轉角,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

為首的男人王一衫記得,是秦昭的表哥,後麵還跟著他的秘書和戰戰兢兢的醫生。

“抱歉。”

陸琰行身後的人說了些什麽,醫生們迅速進了病房,圍著秦穀雨站了一圈,七嘴八舌地討論病情。

秦昭並沒有抬頭,他忽然想起,在不久前裴家的宴會上,陸琰行也說了這麽一句“抱歉”。

當時的他還天真地以為那些關於表哥的傳言都是外人的杜撰,現實卻用鮮血和悲痛給了他一個完全相反的答案。

父親在得知母親車禍至今生死未卜後絕望懦弱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回響:

“他們以為自己做過的那些肮髒事不會被發現——昭兒!你媽媽...她隻是陸家的犧牲品,我救不了她了......”

“秦哥,你表哥他已經讓人守在這裏了,要不你先回酒店休息?”王一衫擔憂地建議,從昨晚跟他爸打完電話到現在,秦昭滴水未進。

“這算什麽......”秦昭的聲音像一張剛瀝幹的漁網,他的情緒很不穩定,仇恨的目光掃視著剛來的那一行人。

陸琰行平靜地看著他。

秦昭在那種無悲無喜的眼神中分明看出了譏諷、憐憫和不屑一顧。

他太弱小了,就算知道其中的內幕也沒有辦法和他們相抗衡。

“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裴煜提著點心盒茫然地站在拐角。

不應該這麽快的。

上輩子秦昭和陸琰行決裂應該是在他大學畢業後,裴煜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陸琰行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他已經自顧不暇——

“小裴少爺,你在這裏幹什麽?”遲到一步的王一槐“毫無眼力見”地高聲詢問,把裴煜供了出來。

裴煜也不是故意躲著聽牆角,他略過陸琰行走到秦昭身邊把伴手禮交給了旁邊的王一衫,蛋糕的甜膩香味很快破除包裝盒的阻擋四溢而開。

秦昭為母親擔憂的心情裴煜並不怎麽理解,他照著別人提供的經驗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我們走。”秦昭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和陸琰行視線相撞。

一個荒謬的猜測讓他幾乎無法自抑地想要立刻得到確認。

秦昭看見,他昔日偶像的目光不加掩飾地追隨著...他現在的仇人。

“王一衫,你還在磨蹭什麽!”

王一衫被秦昭的低吼一激,不再去細想他們之間的古怪氣氛。

腳步聲漸漸遠去的十幾秒被拉得很漫長。

裴煜抱起被遺棄在長椅上的蛋糕盒,亦步亦趨地跟在陸琰行後麵。

在偌大的醫院停車場,裴煜稍微走了一會兒神,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跟丟前麵的人。

他漫無目的地遊**,心裏失落慶幸分鋸割戰。

就算跟上了又怎樣,他現在也不知道要跟陸琰行說些什麽。

刺眼的白光讓裴煜下意識閉上眼睛,數日不足四小時的睡眠讓他的動作反射神經遲鈍到不足以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危險。

在醫院眼皮子底下被車撞死,他的結局也是越來越搞笑了。

裴煜神遊天外之際,猛地被人扣進了懷裏。

“你想死嗎?”

裴煜愣了一瞬,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陸琰行扯著手腕往車裏一塞。

“別人不要的東西,你撿來幹什麽?”陸琰行瞥了眼他帶上來的蛋糕。

裴煜的手裏還緊緊地攥著包裝盒,被陸琰行救了他才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

“很好吃,要嚐嚐嗎?”

陸琰行沒回答這個問題,他歎了口氣,“小煜,你不該這樣。”

“我不該怎樣?”

裴煜不喜歡他歎氣,陸琰行應該是無所不能的。

“這麽早站隊對你沒好處。”

“那對你呢?”裴煜輕聲反問。

“我不討厭你投懷送抱,”陸琰行發動了車子,引擎聲幾乎要蓋過他後麵的半句話,“但以後我可沒精力去照顧一個會抽煙喝酒打架的小鬼。”

一大片冷白色、被凍住的陽光掉在了地下車庫的入口處,陌生的樓廈一直綿延到鴉青的天邊。

“停車。我要下去。”

未拆封的伴手禮被裴煜隨手放在一個身上堆滿報紙的流浪漢旁邊,他坐在另一張長椅上,把臉埋進手心。

陸琰行都知道——

剛才那些,才是他的真心話嗎?

“夥計,這有蛋糕,你要不要也來兩塊?”

被食物香味叫醒的“流浪漢”掀開報紙,露出底下皺巴巴但價值不菲的西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