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之前裴煜都沒見到陸琰行, 他的心情被自己的各種猜測攪得有點亂。

沒等他回宿舍,李鐸先把他叫了過去。

“你昨天晚上臨時提交外宿申請是怎麽一回事?”

李鐸隨便占用了一間辦公室,坐在一張空椅子上問他。

“去看個朋友。”裴煜含糊不清地解釋。

不過李鐸來找他談話的重點不是這個, 沒繼續追問下去。

“我看了你目前的成績報告, 說實話,超出我預料了。”

“主辦方想繼續跟進拍你的獨立賽事紀錄片,如果你有這個打算的話——”

“沒有, 這樣的‘特殊’待遇還是給別人吧。”裴煜果斷拒絕。

李鐸架著腿,“包賺不賠的好事到你這裏怎麽就變成‘特殊待遇’了?”

“好事?”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有很多人正在為籍籍無名苦惱,”李鐸正色道,“我的建議是,不要把機遇當成路邊的石子隨便踢走。”

“大叔, 詹月讓我在簽約前先得到你的許可, 這和你說的機遇也有關?”

“這麽快就有人來找你了?”李鐸驚訝地挑了下眉,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我想知道,SIN。”與其問詹月,裴煜想還不如直接從源頭找答案。

“正好我也想找你聊聊。”

“小同學,現在你有兩個選擇,放棄ITC正常地升學工作,或者繼續ITC直到被SIN選中。”

裴煜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明麵上大家來參加青年組競賽的目的隻是為了豐厚的獎金和各大機構拋來的橄欖枝,可是對像弗蘭斯這樣已經擁有私人事務所的人來說, 根本沒必要花上這兩個月的時間來進行所謂的“競賽”。

但如果,他們是為了通過ITC取得某種資格呢?

“你說的被選中, 不是指加入吧?”

“當然。加入SIN對現在的你來說還太早了, 不過就算是被選中, 你也可以隨意調用SIN提供的資源。”

“然後被當成資源隨意調用?”裴煜很快反應了過來。

李鐸有種錯覺, 好像他麵對的不是一個馬上畢業的高中生小鬼,而是那些深諳業界潛規則的老滑頭。

“誰說不是呢?”

“哇。大叔你還真可憐,混到現在還是個嘍囉。”裴煜麵無表情,語夾嘲諷。

這小鬼,真是越來越囂張了。

這是病,得治。

李鐸換了條腿架著,“不好意思啊,我就是SIN的創始人。”

“啊?!”裴煜以為自己聽錯了,“就你?”

“喂喂,小鬼,你瞧不起誰呢?”

李鐸要不是今天參加會議沒穿拖鞋,現在就想脫下來給他倆鞋刮子。

他二十歲創立了SIN,將近二十年過去了,他沒什麽改變,但SIN已經成了連跨數界的中流砥柱。盡管是創始人,李鐸並不以管理員的身份自居,他更喜歡做一些周衡的工作。

裴煜僵住了。

Oliver,李鐸,他上輩子最重要的朋友兼導師之一,在他最困難的時候他們還一直通信往來。

結果,這個自稱他粉絲、天天花式吹捧的人居然是那個強盜組織的頭目?

正在為裴煜震驚到懷疑人生的反應洋洋得意的李鐸咳了幾聲,突然意識到對方隻是個初出茅廬的高中生。

“你也不用表現得那麽受打擊,我好歹也是你的專屬教練。”

“我要退賽。”

裴煜咬牙切齒,上輩子聽說李鐸酗酒曝屍街頭,他真心實意地難過了好久,會答應李鐸參加ITC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想幫助他。

他總算明白為什麽SIN能從他構思項目開始就糾纏不休了。

“不至於吧?你就這麽嫌棄我?”李鐸以為他在說氣話挽回他那丁點自尊。

“我沒有為SIN服務的打算。”

裴煜的表情頃刻讓李鐸意識到他或許是真的有這個打算。

“你還真任性,與你的才能倒是相匹配。但總有一天,你會因為周圍環境的不適配後悔你現在的決定。”

李鐸也不想把話說得那麽絕對,“你可以再考慮一段時間。”

裴煜徑直回了房間。

聽到門響,正在蝸居的人陸續打開自己的房門,三個青年站成一排,麵麵相覷,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沒說話。

弗蘭斯:“我是雇主,關心一下員工的私生活是否健康還是有必要的。”

畫家:“我想問問裴願不願意做我下幅畫的模特。”

詹月:“......”

啞巴吃悶虧,詹月硬著頭皮敲響了裏間的房門。

“詹大哥,你們怎麽——”

如果是詹月一個人來,裴煜也不會覺得奇怪,為什麽這三個人會一起來找他?

“裴,我無意幹涉你的交際,但你最好還是離那個什麽陸遠點。”弗蘭斯擠到詹月前麵,比平時還要暴躁。

詹月看出了裴煜的疑惑,舉著手機展示了一張照片。

幾隻灰白的鴿子在地上啄食麵包屑,其中的一隻正撲騰著翅膀準備離開,這一幕被街頭攝影師捕捉到,同時被捕捉到的還有一站一立的兩個人。

大概那位把照片發在社交平台上的攝影師隻是單純地想分享一些城市角落的美景,他沒想到照片會因為裏麵兩位高顏值的路人火出圈,甚至沒過多久成了城區熱點。關注金融的人很快認出了那個站著的人就是現在風頭正盛的陸氏集團總裁陸琰行,而後,關於另一個人身份的話題討論度也水漲船高。

“你的這位朋友似乎在做什麽危險的事,已經有風聲傳出來了。”弗蘭斯臉上掛著憂心的表情。

“那和我沒關係吧。”

反正他又幫不上什麽忙,隻要不添亂就給陸琰行省事了。

裴煜的天平永遠偏向陸琰行。

“你就這麽天真下去也好,以後要混不下去就來波士頓吧。”

“沒事,”詹月拍了拍他的肩,“弗蘭斯太誇張了,你不需要考慮太多,安心比完賽就好。”

裴煜啞然,在他們走後,他繼續剛才被打斷的事,撥通了那個號碼。

“裴工?”

“你騙了我,陸琰行沒有和你訂婚。”

仔細一聽,裴煜的聲音其實有些顫抖。過了好一會兒,林緣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你自己都不相信不是嗎?”

“陸總拒絕了你的求婚,最後選擇了我。”

“就算他跟你訂過婚又怎樣,現在是我和他在一起。”

“你知道我不在乎你僅剩的幾年。”林緣冷笑了一聲。

“‘林緣’,你不會真的以為隻有我和你知道以後的事吧?”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

裴煜之前幾乎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動,劇情本不應該偏移成這樣,隻有變量不唯一能解釋的通了。

但那個多出來的變量——

他早該猜到的。

“裴工,就算我什麽都不做,你和陸總的結局照樣也好不到哪去。”

“你算是在提前告饒嗎?”

“不,我是在可憐你,明明是離他最近的人,卻看不清他的真麵目。”

“我不需要從你們口中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口氣真大,”林緣也不打算賣關子下去了,“就算他把自己親生父親關進監獄,把母親送去精神病院,還讓整個陸氏分崩離析,數十萬員工失業,你都無所謂?”

“哦,對了,還有老陸總,你真該去問問陸琰行他是怎麽死的。”

裴煜掛斷了電話,林緣的話讓他很不舒服,但他至少明白了陸琰行現在要幹什麽。

幸好不是殺人放火之類的。

他把頭埋進枕頭當了一會鴕鳥,然後打開手機,搜了一下剛才在詹月手機上看到的照片,現在還被掛在網上,他截了屏發給陸琰行:

【你不處理嗎?】

【陸:為什麽要處理?】

【你看這條評論,他說我是你私生子欸[圖]】

其實更多的是在說他們倆是情侶,裴煜不想發給他看。

【陸:那確實應該處理,你身份證和護照都在嗎?】

【在啊。】

【陸:明天把證辦了吧。】

看到這條消息後裴煜恨不得一頭紮進被子裏不起來了。

【陸:還是說你想先舉行婚禮再領證?】

【太快了......我還沒做好準備。】

【陸:你不需要做什麽準備。】

是心理準備啊!!!

裴煜沉默了一會兒,問他:

【你那邊的事什麽時候能結束?】

【陸:兩個月。】

【陸:小煜,等我。】

差不多和上輩子重合了。裴煜仰躺在**,心髒怦怦跳。

他們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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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槐不住地看向後視鏡,一輛銀白色的蘭博基尼緊緊地跟著他們的車,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撞上來,這一路開過來,他出了不少冷汗。

他老板就氣定神閑地擱後邊坐著,一點也不關注外邊的情況,還時不時拿出手機回消息。

“陸總,後麵那輛是您母親的車,她好像有什麽事找你。”

後麵那輛車又一個加速,王一槐緊張到手上打滑,差點沒扶住方向盤。

“我應該和你說過這是家宴。”

我當然知道夫人跟您一個目的地,但是她為什麽看上去那麽想撞上來啊啊啊啊!

王一槐欲哭無淚,在這種時候他能依靠的隻有自己的駕駛技術了。明明老板的技術比他好得多,奈何他隻給一個人開車。

抵達公館後,王一槐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是他第二次陪同老板來這,上次是來處理老板小叔的爛攤子,這次依舊是來處理同一個人的事,不過他的身份卻從老板的小叔變成了父親。

正門門口站滿了別著族徽的人,他們一色穿著黑西裝,如果不是頭發從全白到花白不等,形態大多佝僂猥小,王一槐都很難去區別老板跟他們。

隻有嫡係才能從正門進出,這是陸氏已經幾百年來不變的規矩。

所以那些人堵在那裏,自己不進去,顯然也不想讓其他人進去。

不過現在再也沒有嫡庶之分了,因為陸氏的嫡係在上任家主那裏就斷了香火。

看上去年紀最大的老人在其他人的注視下拄著拐杖走到陸琰行麵前:“小少爺,家主——”

陸琰行略過他直接走向正門,那些原先堵在門口的人即使麵上不滿,卻一個兩個地主動往邊上站了站。

在他之後,其他人圍在門檻後有些猶豫要不要跟上去,一個被押解的男人在隨行警察的催促下,不情不願甚至是被迫地邁了進去。

大家瞬間釋然,在稀稀疏疏的謔笑下紛紛踏進了公館。

在那些垂垂老矣的男人中間,有一抹格外突出的青綠色身影,她纖細瘦弱,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旗袍美人蒼白臉上嵌著兩顆玻璃球似的眼珠,焦急地尋找那個被警察圍住的男人。

家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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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月的集訓生活過後,“渱櫧”以四萬零五百分的總成績遙居排名榜第一。

聊天室裏有關“渱櫧”的傳聞也數不勝數,尤其是在知道“渱櫧”這兩個字和“公主”同音時,大家已經默認“渱櫧”是個天才美少女了。

集訓最後一天,裴煜按規定注銷賬號,他逡巡一圈,帶著點對未知事物的好奇點進了聊天室。

【尾號0000:我已經等不及要送我的小公主珍藏唱片了。】

【###99:要到聯係方式才是最重要的吧,我可沒把握能和小公主一樣熬過複賽進入決賽。】

【sprigun:我隻要一張合影就夠了。】

......

為什麽大家都在談論公主?裴煜百思不得其解,他點擊退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注銷賬號。

在這幾十天裏他一度很想退賽,但退賽就意味著回國,他不想離陸琰行那麽遠。

E5全員通過集訓,離複賽開始還有十天左右。裴煜先前答應了弗蘭斯給他打工,初步計劃是先和他回波士頓的事務所。一想到可以順便去逛逛陸琰行的母校,裴煜給弗蘭斯買咖啡都勤快了不少。

“裴,檢查一下你的電子郵箱,集訓排名好像出來了,還有很多聯係件。”弗蘭斯並不關心自己的郵件,他現在倒是迫切地需要知道有哪些人和他一樣也想搶走裴煜。

“噢。”裴煜停止雲吸貓,切到自己的郵箱。

“看完沒,看完沒,”弗蘭斯著急地湊到他身邊,“也給我看看。”

“都是些大學啦。”裴煜非常不理解弗蘭斯這種怕他被別人雇傭的心情,他也沒那麽搶手吧?

弗蘭斯沒理他,他點開了第一封F大的郵件,看到具體內容後他瞬間暴跳如雷:“我就知道,他們沒安好心!”

裴煜不知道原來他去上個大學也能把弗蘭斯氣成這樣,他接著弗蘭斯點開的內容繼續看下去,漸漸覺得不對勁起來:好好的大學不跟他談獎學金跟他談年薪?

他翻回到最上麵,恍然大悟。

人家是請他去合作機構工作的。

還好後麵幾封稍微正常了些,拿高額獎學金**裴煜入學。事實上裴煜也被成功**到了,他還認真挑了下。

但因為沒有法律學院的offer,弗蘭斯很失望。他終於想起來還有個排名,聊天室裏大家期盼的“渱櫧”的真實身份應該已經揭曉了才對,為什麽現在樓棟裏那麽安靜?

然後,他打開排名,看到的第一個名字——

好的,他明白了。

“裴,我想你可以不用跟我走了。”

“為什麽?”裴煜還在認真比對獎學金,弗蘭斯的突然轉性讓他很不適應。

“...新一批實習生到了。”打死弗蘭斯都不會承認這些天來的跑腿小弟是個隱藏高手的事實。

“那,我能去波士頓旅遊嗎?”

“你想去就去吧。”弗蘭斯語塞。

兩天後,裴煜如願以償地抵達了查爾斯河畔,盡管他在市中心不規則的街道上繞了好久,又貌似穿過了幾個大學。

當了一上午的觀光遊客,他很少鍛煉的雙腿不堪重負,最後隻能丟臉地在附近地露天咖啡廳裏咬著吸管喝果汁。

“嗨,真巧,”一個白人青年在裴煜身邊的位置坐下,“你也是來參觀大學的嗎?”

裴煜懵圈了幾秒,他身旁的人無所謂地笑笑,“我叫諾厄,在飛機上我們聊的不是很開心嗎?可惜你後來都沒有給我打過電話。”

“抱歉,我記性不好。”

“我也在這上學,”諾厄指著裴煜現在在喝的飲料,“原來你喜歡喝果汁,我知道一種製作混合果汁的特別方法,你想去我現在住的地方嚐嚐嗎?”

“諾厄,我有男朋友。”

“那你現在是在等他嗎?”

“不,我隻是來逛逛他的畢業院校。抱歉,我要回去了。”

裴煜抓起帽子起身想走,卻不小心和迎麵走來的人相撞。

好痛,裴煜捂著鼻子,眼眶瞬間發酸,他懷疑自己撞到的是一堵牆。

“裴,你還好吧?”

諾厄伸手欲扶他的肩膀,躲避不及的裴煜隨即被扯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你想對我的男朋友做什麽?”

裴煜覺得自己在做夢,掐了一把對方的胳膊,是實心的。

陸琰行對自己的西裝被弄皺並沒什麽表示,他檢查了一下懷裏人的鼻子,很快下了結論:

“沒磕壞。”

此時諾厄怔愣地看著他們,不知道該為哪一件事感到震驚。他在MIT學金融,自然知道這位突然出現的男人是誰。如果陸琰行出現在校園內,他估計也會像大多數人一樣圍在他身邊,請教他成功的經驗。

但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他得趁對方還沒記住他之前離開。

“哥哥,你的事情做完了嗎?”

還沒到兩個月,裴煜小心翼翼地問。

“嗯。”

裴煜感到自己的肩頭忽然多了些重量,這也算是一種改變吧,他想。

作者有話要說:

會有後續,還沒決定好是出番外還是修文。千言萬語,唯有一句“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