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晚要在外麵過夜?”電話裏的詹月口吻嚴肅, “這和你上午說的不一樣。”

裴煜沒想到會在詹月這裏碰壁,他還以為隻有弗蘭斯會在意自己能不能回來給他跑腿呢。

“我就是在朋友家住一晚,外宿申請已經通過了。”

“李教授和我談過——裴煜, 你應該重視自己的才能。”要不是欠了李鐸人情, 詹月也不會來參加什麽ITC。

“......我明天會回來的。”裴煜心情複雜地掛斷電話,糾結了一瞬還是堅定地邁向了在鏤花鎏金大門前等他的陸琰行。

他十分鍾之前,答應了陸琰行在聖利斯弗朗莊園住一晚。

本來聖利斯弗朗就建在山上, 晚上回程確實不太安全。

門內門外生氣蓬勃的綠植裴煜都很熟悉,尤其讓他驚異的是, 無論什麽時候來,聖利斯弗朗都不會像其他古老莊園那樣流露出破敗蕭索。

就好像,活著一樣。

護工推著空空的輪椅抱歉地看著他們,“科爾先生在休息, 他臨睡前說廚房裏有為小客人準備的茶點。”

陸琰行讓她先回去, 又趕裴煜去壁爐旁坐下。

裴煜倚著火光, 好像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陸琰行端來了科爾備好的鬆餅和紅茶,和他一起坐下。

“哥哥,科爾叔叔為什麽不想見我?”明明知道他會來,還給他準備了點心。

“怎麽可能會不想見你,”陸琰行啞然失笑,“他都特意‘休息’讓你多留一晚了。”

“哦。”裴煜抿了一小口熱茶,不管他有多小心翼翼, 還是被燙到微微張口。

陸琰行在旁邊安靜地坐著,忽然伸手將一小塊鬆餅懟到了裴煜的嘴邊。

裴煜不解地歪頭看了他一眼, 還是低頭咬住了那塊鬆餅。

“待會去房間看看?”陸琰行似乎嚐到了某種樂趣, 又喂了他一塊。

裴煜勉為其難地咽了下去, 沒有蘸蜂蜜的鬆餅已經失去了它的靈魂, 陸琰行到底懂不懂!

隻有一人滿足的投喂工作結束後,陸琰行帶裴煜上了三樓。裴煜記得客房應該在二樓才對,三樓的裝潢非常私人化,牆上掛著很多幅人物的肖像畫。

陸琰行在最後一幅畫前駐足,還把裴煜攬了過去。

油畫上美麗的女青年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上,自信地牽引韁繩。

她的眼睛淺淡若琉璃,相較陸琰行又溫和許多。

“我的外祖母。”陸琰行語氣平常地跟他介紹。

裴煜很早就從科爾那裏知道陸琰行是被他的外祖母撫養長大的,隻是一直沒有見過。陸琰行很少提及他的家人,甚至不願意承認聖弗朗利斯莊園是他童年居住的地方。

“你長得和她很像。”

裴煜又仔細端詳了一遍畫裏的人,最後得出結論。

“你還沒叫人。”陸琰行推了推他提醒道。

“啊?”對著畫喊人裴煜總覺得怪怪的,“...外婆好。”

“這麽快和我喊一樣的了?”

裴煜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在這種情況下他要真喊夫人才不正常吧。

選擇性無視的某人帶裴煜進了走廊盡頭的那間房。

“好冷。”

山上的冷風通過半開的窗戶灌進了房間,和外麵典雅的風格不同,裏麵的裝潢很簡約,隻有幾件木質家具,**鋪著薄薄一層毯子,一點都不暖和。

陸琰行合上了窗戶,又從櫃子裏拿出一床毯子蓋在了上麵。

看上去還是好冷,裴煜想他今天晚上隻能和衣而睡了,就沒再糾結這個問題,轉而關注起了房間裏的其他部分。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劃過使用痕跡明顯的書桌,“哥哥,這是不是你以前住的房間?”

沒有回答。

陸琰行站在他身後,距離幾乎為零。

他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了裴煜貼著書桌的食指,裴煜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卻在下一秒被一口銜住。

上輩子陸琰行眼底始終如一的冷淡,裴煜已經記不太清是什麽樣子了。

笑死了,他居然擔心過那雙眼睛不會沾染上情/欲。早知如此,他上輩子就應該先色/誘。

被吻得迷迷糊糊的裴煜如是悔道。

兩床毯子加上陸琰行的體溫,他總算不覺得冷了。

就是被親得有點煩。

“我要睡了,我要睡了。”裴煜幹脆把頭窩進了陸琰行懷裏。

這樣又暖和又不會被打擾到睡覺。

他可真聰明。

陸琰行本來沒打算繼續做下去,不然也不會選溫度那麽低的房間。

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能容忍裴煜的擅自離場。

他正在心裏盤算怎麽懲罰這個隨心所欲的小家夥,小家夥自己主動貼上來了。

“哥哥,原來你以前的冷冰冰是被這個房間傳染的啊,還好有我這個小暖爐。”

說罷,懷裏的人扒得更緊了。陸琰行一下子泄了氣,無奈地道了句“晚安”,摟著裴煜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

“唔—哥哥晚安。”

翌日。

裴煜從**模仿四腳動物爬起來後,下意識以為會很凍,可事實上溫度還挺高。

等睜開眼裴煜才發現他根本不在昨晚睡下的房間,那昨天晚上發生的......該不會是他的春夢吧?

真丟人,連做個夢尺度都那麽小。

門外似乎有人在交談,裴煜連忙套上衣服開門。

陸琰行背對著他在和坐在輪椅上的人聊天,盡管被遮擋了一大半視線,裴煜還是能猜到另一個人是誰。

“科爾!”

麵容清臒的老人眼底布滿笑意:“好孩子,你回來了。”

歲月完全把一個人過去的痕跡抹去了。以前的科爾總是嚴詞厲色,現在他卻成了和顏悅色的小老頭,半點不見從前的影子。

如果不是為了參加ITC遠赴異國他鄉,裴煜也許會再次錯過見到科爾的機會。

“琰行你先去忙吧,讓小煜陪我散步。”科爾以長輩的口吻對陸琰行說。

“好。”

裴煜看著陸琰行朝自己走過來,剛想問他有什麽事,猛不防地被啄了一口。

“早上好。”

很輕的一句話,卻瞬間在裴煜耳邊炸開。

看來昨天的一切都不是夢......

但是科爾還在呢,陸琰行究竟在想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文化體係差異,科爾對此沒有什麽表示。

裴煜陪他在花園閑逛的大部分時候,他都是在跟裴煜講述自己近期,或者說生病以前的事情。

六七月份他去牧場幫忙剪了羊毛,還參加了幾場野外燒烤聚會,認識了一個和裴煜差不多大年紀的小姑娘,聽她抱怨公立高中的老師和同學......

最後,科爾對他說:

“因為我現在的年齡和身體狀況,生活能給予我的快樂是有限的。所以不要再被琰行牽著鼻子走了,即使作為他的未婚妻,小煜你也要好好享受自己的青春。”

“未婚妻?”裴煜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單詞。

“我知道這是秘密,不過不用擔心,琰行三年前跟我說過,除了蘇珊姑媽、海蒂小姐、菲爾羅叔叔......我就再也沒告訴過任何人了。”

科爾越報人名越心虛,原來這件事已經經由他在鄉裏街坊之間傳開了。

未婚妻,三年前,科爾究竟在說什麽?

“既要忙畢業典禮,又要準備婚禮,他還說你喜歡夏天,我看明明是他自己等不及了。”

裴煜的腦子快轉不過來了。

“科爾,我......”他有一大堆想問的,但在看到科爾手背上針孔留下的數處痕跡和幹癟的血管後他又止住了聲。

科爾一定很愛陸琰行,即使是調侃,但還是看得出他是在高興,裴煜不想讓他失望。

“怎麽了,孩子?”科爾好像注意到了他情緒的轉變。

“沒什麽,可惜初夏沒時間,我最喜歡初夏了。”裴煜昧心地回答,陸琰行什麽要撒謊啊,現在尚能理解,可三年前又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