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陳挽風被鎮民圍攻,謝燕九卻和虞娘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似乎是在用目光交流:是你救還是我救?
你的情郎,自然是要自己去救的。謝燕九心道著,笑著移開了目光。
虞娘癟了癟嘴,大抵也很鬱悶,她的情郎為了救別的女子而落難,為什麽每次都是這樣。
虞娘不高興的用紗巾綁了臉,然後從馬車裏飛身而出。
同一時候,卻有一道身影從虞娘身後飛過,比她更快的紮進人群之中,那人比所有人都要高,也比所有人都要壯碩,穿著古舊的鐵衣金甲,手持長槍,衝進人群之後直接撞出了一條路,站到了那秀秀的麵前。
虞娘突然一窒,她感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寒意,是陰寒的感覺!陰寒的感覺從那具盔甲中散發出來,她猛然意識到了尋常人還意識不到的危險——這具金甲裏麵的不是活人!
虞娘怕再生變故,連忙竄進人群中救陳挽風,因為她個子不高,加上金甲人引走的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故而誰也沒留意到她。
再說那金甲人到了那秀秀麵前,那秀秀淚眼婆娑的看著他,雖然驚訝卻不慌張,眼裏還流露出的希冀的光彩,她低聲道:“又是你……”
陳挽風就在那秀秀身邊,聽到那秀秀說話,自然認為這金甲人和那秀秀的認識的了,隻不過這金甲人樣子未免太怪異了一下,穿著盔甲帶著長矛滿身一股沙場的氣魄,他見他戰甲的鱗片上都是鏽痕,好似是廢棄了很久之物,而他帶著頭盔,頭盔下的護麵將整個臉都遮住了,隻留下一雙眼睛……眼睛,咦,這眼睛怎麽有些奇怪?
陳挽風盯著那雙眼睛看,怎麽看怎麽覺得不妥,卻又不知道為什麽不妥,隻隱隱覺得有股令他毛發悚然的死亡氣息。
那金甲人沒有理會陳挽風,他一直看著那秀秀,然後轉過身,擋在她麵前,對著湧上來的信徒揮舞長槍,信徒們立即就被他逼退了,而他一言不發,單手將地上捆成粽子似的那秀秀一拎,扛在肩膀上,抬腿便要揚長而去!
這金甲人好像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將美麗少女扛起的動作那般瀟灑,大有一股千軍萬馬中取人首級的風度,讓人忍不住想要跟著讚一句:將軍!你好威武~~
現在不是發花癡的時候,鑽到人群前列的虞娘垂下正欲抬起的雙手(←▁←猜猜她想幹嘛),等待時機將陳挽風救走。
雖然金甲人可能不是活人,但是……虞娘自己也不是啊,當她發現金甲人的目的隻是救走那位河伯的妻子的時候,她就已經不緊張了。
至於說她為什麽不怕金甲人對河伯妻不利,因為她完全感覺不到他有傷害她的意思,相反他拎起她的動作還很輕柔,看著她的目光還很緊張呢。
為什麽虞娘會知道這麽多?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但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也許是因為精神感應的緣故。
金甲人要帶走那秀秀,一般的人無法阻止這個手持凶器、人高馬大的擅闖者,可是卻有人不肯放過他們,隻見金花老娘被水中的陰影托起到了岸邊,她看到金甲人要帶走那秀秀,十分震怒,揮舞著拐杖,大聲道:“不準走!誰都不準帶走她!”
隨著她一聲大喝,隻見水裏突然冒出一個龐然大物,看上去好像一個蛇尾巴,但極其巨大,足足有一座三層樓宇那麽高!這還隻是這怪物露出水麵的一部分,天知道它的全貌有多麽嚇人,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河神?剛剛就是它將金花老娘送上岸的?
但見那條巨大的尾巴帶著水花從水中冒出來,狠狠的拍在岸邊,離岸邊最近的是陳挽風和金甲人,金甲人扛著那秀秀連忙三躍三縱,逃離了出去,而那尾巴已經將堤岸拍碎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河水嘩嘩的往缺口處湧著。
陳挽風呢?當然是被趕來的虞娘抱著逃走了,這次當然又是打橫抱起,那陳挽風也不是第一次以這種姿勢被救了,不以為恥反而更厚顏無恥,抱著虞娘,故意笑嘻嘻的道:“虞娘,你好威武~~”
陳挽風不過是自己不好意思,所以才調笑一把給自己解圍,哪裏知道自己故意的舉動在別人看來是無恥,在虞娘看來竟然有種……有種別樣的情趣,虞娘低頭望著一臉笑容的陳挽風,腳突然軟了一下,然後踩到一塊石頭,抱著他跌倒了,整個身體壓在了陳挽風身上,而陳挽風下意識的做了一個防護的動作,然後摸到了兩團軟軟的,額,額……荷包蛋……
嗯,十二歲的女孩子身體,有點小突起了,隻不過還是不能太期待啊……
陳挽風意識到自己抓了什麽,連忙鬆手,虞娘很羞愧的爬起來,雙手環抱胸口,這當口羞愧的感覺比羞澀的感覺更加嚴重,因為她的身體不會再長了。
貌似這倆又開始走神了,看得後麵的謝燕九不斷搖頭,然後他看到那隻水怪的尾巴縮進了水裏,水裏一陣嘩嘩的水響,水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巨大無比的腦袋!
河神出水了!!!
“小心——”謝燕九大喊著,跳下馬車朝他們過去,而馬車兩旁不斷有被嚇到的信徒慌忙的逃走。
而在他的示警之下,分心的陳挽風和虞娘終於回過頭,然後他們看到——
“好大一條……泥鰍。”陳挽風望著巨大無比的水怪喃喃道。
沒錯,傳說中的河神,樣子看上去就像一條放大了無數倍的泥鰍。但見這個黝黑色的龐然巨物全身光滑無比,一道道的水跡從它身上流下,它張著一張大嘴,肉眼可以看到它排列得細細密密的牙齒,而不待陳挽風多看,那隻大泥鰍一下子探過頭來,一張醜陋的大臉急速的逼近了過來,向著他不遠處的金甲人咬去。
陳挽風被殃及池魚,河神巨大的身軀探過來的時候差點將他碾到,虞娘急忙拖著他逃走。
金甲人扛著那秀秀,那秀秀看到“河神”向著自己咬過來,驚慌失措的尖叫了起來,那金甲人聽到她尖叫,忙回身一看,然後將手中的長槍投擲了出去,正正刺中了“河神”的眼睛!
“河神”劇痛之下勃然大怒,它急速的縮回腦袋,它本來有大半個身體都在水下,然而現在疼得整個身體從水裏躍出水麵,騰空在水麵上左一個“s”形右一個“s”形,痛得跳來跳去,同時也讓所有人看到了它真實的樣貌。
“河神”的身體龐大,它自水中躍起數次,每次都掀起驚天巨浪衝向岸邊,來不及逃走的信徒便被巨浪卷進水裏,而逃遠了的人回身看到這一幕,不由發出了和陳挽風一樣的呼聲:“好大一條……泥鰍。”
“不對,這不是泥鰍……”陳挽風看著“河神”的姿態,突然想起好像曾經在茅山道法上看過這種彎彎曲曲的形狀的符號,但名字一時不記得了。
這時有一人走到陳挽風的身後,聽到他這樣說,便問:“莫非是欞鰌?”
“沒錯!”陳挽風一拍腦袋,想起來了:“就是欞鰌!”
他一回頭,見到方才說話那人是謝燕九,便念道:“?...
上古有獸名鰌,駝慈元真人遊五湖,真人羽化登仙遺骨葬於淩源天,鰌守墓鎮壓四方妖邪有功,後世享虛年元壽,以護欞為宗,是以後世人稱欞鰌……它是鎮墓神獸?!”
一隻泥鰍,鎮墓神獸?果然泥鰍不可貌相!(注1)
金甲人因被巨浪阻擋,一時來不及逃走,金花老娘抱在岸邊一顆大樹上,她看他們被擋住了,衝著拚命往岸上爬的人們咆哮:“他傷了河神!河神不會放過我們!河神要的是那秀秀,隻要把那秀秀交給河神就沒事了,不然河神不會放過我們!”
這金花老娘究竟有多恨那秀秀,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她,難不成這隻鎮墓神獸真的愛上這個女子了嗎?
在水與空之間跳來跳去的大泥鰍,不對,是欞鰌,它眼睛上刺-進去的長槍入肉不深,不一會兒就脫落了下來,落入了湖水之中,如此一來它的痛感減輕,立即就朝著正在逃走的金甲人吐了一口口水。
吐口水?!
神獸君,你確定你要像小孩子打架那樣幹?真的不會有辱身份麽?⊙◇⊙
神獸泥鰍不但幹了,還幹了很多次,它的口水不止腐臭無比,而且具有非常強的粘性,它一連吐了好幾口口水,終於將金甲人粘住了,那金甲人和那秀秀在又黏又臭的口水裏掙紮,金甲人突然看到了不遠處的虞娘和陳挽風,具體說他是看到了虞娘,發出了連連嘶吼。
那嘶吼聲絕非人類能夠發出來的,虞娘突然一震,陳挽風忙問:“怎麽?”
虞娘沒有說話,她抬頭見到欞鰌半身在水中,雙鰭抵在岸邊,作勢要像金甲人咬去。
“他求我們……救她!”虞娘說著,往金甲人那邊看去,而金甲人使出渾身之力,,拚命托舉那秀秀,將那秀秀向著虞娘拋了出去。
在那秀秀的驚叫聲中,虞娘一躍而起接過她,那秀秀身上的繩索早已給金甲人扯斷,她落地之後還不來不及爬起來,就哭泣的朝著金甲人大喊:“周大哥——”
“周大哥——”
原來這金甲人姓周?
就在那秀秀的哭喊聲中,欞鰌俯衝了過來,一口將金甲人叼起,金甲人渾身金甲,一時被卡進了它的齒縫之間,生生被拖進了水裏。
那秀秀見狀整個人如瘋了一般,一邊哭一邊往水裏衝過去,虞娘受金甲人所托,哪裏允許她做蠢事,急忙將她拉住。
抱在樹上了金花老娘看到金甲人入了水,嘴裏念念有詞,卻都是叫人聽不懂的土語,而欞鰌將金甲人拖入水下之後,隻見水麵不斷湧動了片刻,漸漸的又恢複了平靜,隻有垮塌的河堤、巨浪衝擊之後滑濕的地麵和不斷從水中爬上岸的人們證明了剛剛發生過的不可思議的奇觀。
“虞娘……我們快逃!”陳挽風見事情已經平息,而整件事似乎十分不同尋常,連忙提醒虞娘。
那秀秀還在掙紮,被虞娘一把扯過凶狠的道:“不要做無謂犧牲!跟我走!”
那秀秀手腕被虞娘抓疼了,匆忙中也沒考慮到對方一個小姑娘為何力氣這麽大,尚存的一絲理智告訴自己她說得是對的,縱然百般痛心,也隻能最後看了一眼渭河的河水,在虞娘的半拖半拽下含淚離去。
正當他們要逃走之際,那銀魂不散的金花老娘用拐杖指著他們,凶神惡煞的對岸上的信徒道:“河神震怒了,河神震怒了,天神將降罪我們,不要讓他們逃走!”
金花老娘說完這句之後,又夾雜了一大串讓人聽不懂的土語,跪在地上,丟開拐杖,平攤雙手,一臉抽風的表情,嘰嘰咕咕的不停的對天磕頭。
這是什麽情況?
在她的指引下,驚魂不定的人們向虞娘、那秀秀、陳挽風和謝燕九圍攏過來,而他們的馬車在剛才巨浪衝岸的時候,受驚的馬匹拉著空車逃走了,所以他們現在……
“走!”謝燕九一聲大喝,他們抱頭鼠竄的逃了。
岸上的情況暫且不表,再說那水中,欞鰌被刺瞎了一目,而金甲人入水之際從它齒縫中掙紮而出,他在水下找到了卡在石縫中長槍,欞鰌乃是水下霸主,全身皮膚刀槍不入,唯有眼睛是最薄弱的地方,然它自瞎了一目,又如何還會輕易中招,它纏絞金甲人,用身體將金甲人往嶙峋的水下岩石上推擠逼撞,兩方又是一場殊死搏鬥,最終金甲人身受重傷向著更深處逃去,躲入了一個一人大小的水洞之中。
欞鰌守著水洞進不去,不斷的用身體去撞,而那水洞九曲十三彎,金甲人在裏麵慢慢的爬,幸虧他不用呼吸,否則早憋死了,但因為欞鰌撞-擊,水洞裏不時有岩石掉落砸下,金甲人一身金甲,倒也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過了不知多久,他從水洞的另一端鑽了出來。
水洞的另一端竟然是個極其宏偉的地下宮殿,宮殿建立於地麵之下,門前有一汪水池,這個水池就是水洞的出口,這個奇異的宮殿以夜明珠照明,正有一個白衣人在門口盤腿而坐,手握竹竿,在此水池裏垂釣(?)。
那白衣人見到從水裏突然鑽出一個人頭,麵露驚訝,在他的注視下,金甲人艱難的從水裏爬出來,滾倒在一旁不再動彈。
那白衣人放下魚竿站起來向金甲人走去,每走一步腳下的鐐銬就發出一陣金石碰撞的響聲,白衣人走過去蹲下打量了片刻,見金甲人昏迷了過去,於是伸手揭開他的麵具。
隻見金甲人是一名青年男子,五官英氣,可頭臉及脖子上的皮膚顯露出極不正常的冰藍色,便是白衣男子也不禁倒抽了一口氣,俊美的臉上出現了十分古怪的表情。
正在此時,白衣男子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回頭一看,一個高冠束發,披著黑色披風做勁裝打扮的圓臉姑娘出現在了他身後。
白衣男子見了她,掩下了剛剛異樣神色,溫和的問道:“袁姑娘,你的朋友……好像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