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百年來大家各自忙碌,仙神兩族的帝君們都不曾坐下來好生交心,反倒把凰歌重生的事情給耽擱了。
鳳離捶胸,百年來他的足跡踏遍三界,每年都揪著司命官莫離為歌兒丟失的命魂占卜一次,怎麽偏偏把莫離法力不能探知的神宮界內給忘記了?
兩人言笑著往東宮方向去,正碰上前來報信的仙侍,鳳離聽說團子誤跳墮仙台,唬得差點從雲頭上跌下去!
神帝匆匆飛入刑台結界,見武羅母子正在墮仙台上拉拉扯扯,不禁氣笑了,“你們成何體統?都給朕下來!“
武羅看到來的是夫君和鳳離上仙,哭得更加起勁,“我真不是故意的,被賤人挑唆說錦兒身邊有魔女,我就立刻想到當年的相柳晴兒……”
龍錦驚愕,“您知道相柳晴母子的事?”
武羅抹淚,“母後怎會不知?若不是我未雨綢繆,興許現在位居中宮的就是相柳晴母子!”
神帝變了顏色,“什麽叫未雨綢繆?當年你對晴兒做了什麽?”
武羅神後一時失言,吭吭哧哧地不敢再言語。
鳳離咳了一聲,從墮仙台邊轉回身陰沉沉地道,“本尊不想聽你們的家事。龍錦殿下,我的徒兒呢?本尊要帶她回迷穀。”
“鳳叔父,侄兒沒保護好團子,她已跳下墮仙台,侄兒這就以命抵命,下去陪她!”
神帝瞪了一眼武羅神後,對鳳離上仙拱拱手,“團子姑娘既然是火凰鳥轉世,這墮仙台裏的冥火興許傷不了她,朕請華原鏡一觀真相。”
“她怎麽成了凰鳥轉世?!”龍錦和武羅一同驚呼。
鳳離冷笑,“我既能認出她是凰歌的魂魄投胎為鴞鳥,你們卻認不清,是你們眼瞎。”
“這麽說,女媧石裏的那縷殘魂,不是團子毀去了,而是回到她的本體?”武羅喃喃道。
龍錦則氣勁全消,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
前情一幕幕在腦海裏閃現,團子居然是凰歌的轉世……無怪總覺得她與別個女子不同,下意識地想寵著她、護著她,從迷穀第一次見到團子的仙容,就覺得似曾相識、前世有緣。團子,本來就是他的,就是他的妻啊!
如果不是笙女官那個賤人作祟,前世他欠她的情意,今世是可以還上的……
鳳離聽說團子接收了女媧石裏的殘魂,神情有了一絲鬆懈,催著神帝快請華原鏡。
“我來請。”武羅神後抹抹眼淚,“是我做的錯事,我來祭請華原鏡。”
“墮仙台裏不同外麵,反噬之力極為強大,你的法力……”神帝猶豫道。
“我知道。”武羅盤腿坐下捏出手印,靜心念訣。
一刻之後,巨大的鏡麵憑空出現在眾人麵前,鏡麵由遠到近,緩緩出現墮仙台裏的奇異景像……
團子縱身躍下墮仙台,胸口的痛苦越發沉重,她不得不恢複鴞鳥本體展開翅膀,阻止快速下墜的力道帶給身體的壓力。
她剛剛展翅,黑洞洞的空間裏憑空就伸出許多長蛇狀的根須,轉
瞬間把團子的身體緊緊纏住!
團子大驚失色,越是掙紮那些根須就纏得越緊!
她明白了,剛跳下來的時候覺得很不對勁,四周一片黑暗,汙濁的氣息熏得她惡心欲嘔。師父說過仙神們奉旨從降仙台下凡人間,一路有祥雲環繞、護界神使接應護送……
這裏不是通往仙界和人界的降仙台!
這是——墮仙台,處罰罪仙罪神的墮仙台。
騙她的,是笙女官,不是龍錦太子。
團子被黑色根須纏上脖頸的那一秒,自嘲地笑了:原來自己做人失敗到這個地步,整個九重天神宮,除了龍錦,沒有一個人不把她當做眼中刺、肉中釘。
也是啊,以自己的仙階和出身,居然妄想獨占神太子的寵愛,這等於是成了東宮所有女人的情敵,可不是找死麽?!
不止東宮的女人們,還有那個提醒神後挖她心丹一察究竟的鳳清公主呢。今天發生的事,也許是笙女官與鳳清合謀已久,擇機唆使神後處罰她。也許,今日在場的所有女人都參與了這場陰謀。
枉費河伯寫了那麽多些宮鬥小說給她看,她還是蠢得無可救藥,一場陰謀詭計就將她打入地獄萬劫不複。
師父交待過她,給她畫的那幾張求救符任何時候不要離身,一有危機就念訣燒符,師門的人能在最快的時間去神界救她。是自己怕長生池裏的泉水將符紙泡壞,所以把仙符都放在乾坤袋裏。
書房裏的事件發生之後,她就該迅速回臥房從乾坤袋裏取出傳訊符,向師父和師祖求救。
可是,想想她午時進到臥房小柚那些奇怪的言行……小柚應該也是笙女官的合謀之一吧,乾坤袋裏的符應該早就被她們偷走了。
現在懊悔什麽都於事無補,隻希望師父不要因為她的死太過傷心,以致於和神宮眾人發生衝突。她才不在乎神族的人會怎樣呢,隻怕師父被九重天這些壞人傷到……
團子流下一行熱辣辣的淚水,閉上眼等著窒息的那一刻,身上的束縛忽然一輕,她睜眼看去:一條粗大的老樹根不停抽打著那些細的黑色根須,細‘蛇’們被抽打得委縮成一團團,把她的身體和翅膀都解救出來。
聞到那條大樹根上有熟悉的長生泉氣息,團子大喜:是老桃樹!救她的是老桃樹!
得了自由的團子撲扇著翅膀向下墜去,口中大喊,“謝謝您,桃樹爺爺!謝謝您!“
“飛上去!孩子,飛上去!“
團子隱隱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可能是老桃樹叫她飛回神宮,她卻不願。下麵若不是通往仙界,應該就是通往陰曹地府。
她去過地府,那裏有青鳥門人,能送她回仙界。再說,她寧可死在這裏,也不想飛回去麵對東宮裏那些醜惡的嘴臉。
下墜了一會兒,團子覺得越來越熱,莫非下麵是十八層地獄的冥火?
想起宮人說過的那件事:幾百年前,鳳清的母親月婉犯下殺害凰歌公主的大罪,被判推下墮仙台燒得屍骨無存、魂飛魄散……下麵真的是冥火地獄
?!
團子慌了,後悔剛才沒有聽老桃樹的話,立刻用力撲扇著翅膀往上飛,可是下麵的熱浪像是有巨大的吸引力,她的身子重得千萬斤一般,怎麽用力飛也沒能上升多少。
正飛得筋疲力盡、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墜的時候,下方的無邊黑墟像是泉水迸濺一樣滋滋作響,有藍色的微弱火光憑空出現,而後慢慢擴張壯大……
一縷火苗兒飛快地呼呼躥升,團子忽然慘叫一聲、半邊翅膀被那條詭異的藍色光苗點燃!
羽毛被焚,皮肉灼爛,團子能聞到自己身體被烈火燒灼的焦臭味!這種被火刀子撕開肌膚,湧進寸寸經絡、舔噬根根筋骨的痛苦,讓人恨不能馬上能咽氣、盼著自己能立刻死去、少受一秒焚心碎骨的巨大痛苦!
團子似乎聽到心丹崩碎的聲音,在失去神智的那一瞬,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叫:“師父——對不起——“
站在華原鏡前麵對這慘烈一幕的鳳離捏緊手指,強抑著跳下井台去救團子的衝動,他明白這不是正在發生的事情,此時井裏的團子或許已經……又或許……
武羅神後閉著眼,嘴角已泌出一絲血跡。
神帝和龍錦都在緊張地盯著鏡麵上的情景,龍錦已經淚流滿麵,心疼地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無人注意神後是否撐得住,武羅神後咬咬牙把反湧的鮮血咽進去,凝神再次念起咒語。
在火光中扭動掙紮的鳥兒忽然不動了,鳳離上仙臉色大變,還未等他有動作,畫麵上翻騰的火光中突然傳出一聲痛苦卻清亮的鳴叫!
墮仙台底的幽藍色冥火縮成了一個個小小的火球!
紅光之中,一隻舒展開雙翅的巨大凰鳥仰首長歌,整個墮仙台底的黑暗都被她身周的紅光照得無比明亮,台底黑色岩壁上刻著巨大的、誰也不認識的上古咒語,角落裏散落著許多燒得焦黑的骷髏骸骨……
恢複靈智的火凰鳥環視四周之後,吐出一團赤紅火焰,再次縱聲長鳴,穿過地獄之火向崖壁上一個透出弱光的空間飛去。
在她身後,被桃樹根須吸淨靈力的笙女官也墜落下來,瞬間就被幽藍冥火吞沒身軀,連一聲慘叫都未發出。
重生了……歌兒當真浴火重生了。
實現了多年心願的鳳離上仙,似乎被抽空了力氣,他喃喃地叫了兩聲師妹,然後定定神對神帝道,“團子去的那邊是……冥界?我去看看。“
說罷他叫下雲騎就走,龍錦急忙道,“鳳叔父等等我,我和您一道去找團子……凰歌。”
鳳離挑眉,“她未必願意見你,等我找到她講清前塵後世再說吧。”
“武羅!”那廂武羅神後噴出一口鮮血倒了下去。
“離賢弟,幫我一下!”神帝扶起武羅,央求鳳離上仙幫他一起救治妻子。
鳳離上仙猶豫了一瞬,畢竟神後是為祭請華原鏡受的反噬,他不伸援手也說不過去,凰歌現在已恢複凰鳥之身,暫無大礙。於是鳳離和神帝父子,三人一起圍坐在武羅周圍,施法為她通順逆亂的血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