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

守城官差也是百姓出身,不願為難他們,便照實說:“方圓幾百裏外的官道上發現許多被殺災民,附近驛館已上報縣衙,需得將屍體移至本縣義莊,集體下葬。”

“死者身份有待核實,縣衙人員有限,故關閉進城通道。”

“爹,我們什麽時候能進城?”邢錦拉著邢大山大聲問了句。

守門官差聽見後,回答:“明日一早。”

隻要一晚,他們還等得了。

正在此時,一隊人馬抬著最後幾具屍體從眾人眼前經過。

陰風襲過吹起一個死者身上蓋著的白布,王二狗熟悉的麵孔從眾人身旁經過。

“是王二狗!”隊伍中有人小聲呢喃著。

“你們認識!”守城官兵立刻警惕。

“曾一起逃難,後來分開了。”張老大趕忙解釋。

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就跟海匪扯上關係。

官兵緊盯著幾人看了幾眼,確定並無異樣這才安排抬屍者進城。

經過這一風波,眾人不敢多問,悻悻離開。

邢錦往回走,大腦卻飛速運轉。

她早知這樂安縣即將迎來滅頂之災,自然想找機會幫他們躲避災禍。

但她不過稚童,說話誰有會信,可若是有這些屍體作為敲門磚,說不定這事還有轉圜餘地。

張老大回到人群,安排起今晚的事項。

“今夜進不了城,咱們就此休息。”

“明日城門打開,就能進城了。”

“進城就好了!”有人已經開始憧憬定居在此後的生活。

“總算結束了。”同樣心思的人開始附和。

眾人被這氣氛鼓舞,心裏舒坦不少。

張老大送邢錦回邢家帳篷,剛到跟前,就見劉紅梅臉色不好的墊腳朝他們的方向望。

“娘,出什麽事了?”

“裴元發燒了。”

一聽這話,邢錦的心咯噔一下。

她有想過裴元的毒可能會發作,但總還抱有一絲他不會有事的幻想。

當真的出事時,內心忐忑不安。

“我看看。”張老大依照土法子,給昏迷不醒的裴元檢查了一遍。

“看上去還好,我再給他吃粒解毒丹,可明日進城還是找個大夫給看看吧。”

“好的好的。”邢大山謝著將人送出去,重新折返回來。

“退熱藥吃了嗎?”

甭管什麽原因,別給孩子燒傻了。

“剛吃。”劉紅梅回答。

“現在隻希望這孩子爭氣,能挺到看大夫。”

“這孩子也是苦命,若身子沒養好就被送到軍營,也不知會怎樣。”

邢錦聽著父母的對話,雖明知自己的決定是最理智的,可心裏仍產生一絲絲愧疚。

有了裴元這事,一家人也沒什麽心思,簡單對付了幾口,各自進入被窩。

怕裴元在外被凍壞,邢大山擅自做主,將他留在帳篷。

樂安縣外,邢錦一家第一次和一個陌生人共處一帳。

臨近清晨,天空中連僅有的月光也所剩無幾。

黑暗中,一雙眼眸兀自睜開,裴元扭頭看向身旁熟睡的一家人,眼裏冷漠的可怕。

軍中多事,黨派糾葛,他現在去隻會更加危險,為此他隻能出此下策,希望可以多留在這家人身旁幾月。

可裴元知道邢錦不好糊弄,所以他才想到這出苦肉計。

這丫頭口硬心軟,唯有扮可憐才能釣上這條錦魚!

這樣想著,裴元重新閉上眼睛,陷入熟悉的黑暗中。

第二日天微涼,早有急性子的人起來收拾。

今天是進城的好日子,誰也不想落後。

邢錦醒的比平時早,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裴元的額頭。

好在,不燒了。

她又小心翼翼掀開被子一腳,將裴元受傷的褲腿卷起來。

昨日黑紫的淤青已散,被咬的地方明顯紅腫起來,但一條腿看上去顏色正常,顯然並無大礙。

她將心放到肚子裏,掀開帳簾,出去準備早飯。

簡單的白粥配豆醬,飯好後劉紅梅喚醒裴元,一家人簡單吃過,收拾行囊排隊進城。

邢大山走在最前麵,手裏緊攥著一家人的路引。

這個年代沒有身份證,駕駛證。

出行完全依靠路引,若是弄丟他們一家舉步維艱。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劉紅梅不管走到哪,都將路引藏起來,隻有進城時才會給邢大山拿一會兒。

路過張家跟前,免不得寒暄幾句。

“我們準備城西路瓦巷子,聽說哪有施粥棚,邢大哥沒事時可以的過來走動。”

邢老大答應,“等找到我爹,就去看你們。”

張老大沒忍住問:“過幾日邢大哥可還上路?”

邢大山想都沒想,“上路。”

張老大一聽樂了,“我們也北上,要不一起。”

“一起!”邢大山痛快答應。

輪到邢家入城,邢大山學著前麵人的樣子賠笑遞上四張路引,“我,我媳婦,閨女還有同鄉家的孩子。”

守門官差看了眼這四個人,又檢查了一遍他們隨身帶的東西,確定沒問題,這才放行。

踏入樂安縣,邢大山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雖然樂安縣看上去並沒有多富有,可城內百姓安居樂業,就足以讓這些逃難的人體會到難得的希望。

一家人拜別張老大,開始研究下一部路線。

“咱們先找個醫館給裴元看看,然後再回“爹”那。”

邢大山也需要時間消化下還有個爹的事實。

聽邢大山這麽說,其餘幾人並無異議,一家人拖著輛板車在城中四下搜尋。

沒一會兒就看到一處鋪麵前掛著個幌子,上麵寫著大大的藥字。

“就這吧。”

邢大山把車推到醫館門口,領著裴元跨了進去。

一大早店裏沒多少客,小藥童正站在藥櫃前麵抓藥。

見有人來,忙招呼問:“那位看診?”

邢大山指了指裴元,“昨日在山上被蛇咬了,勞煩大夫給看下。”

小藥童從藥櫃隔間彎腰走出,引著一家四口進入內堂,將情況大致給一位留山羊胡的大夫說了,隨後替裴元搬來一個矮凳。

大夫示意裴元坐下,先是扒開裴元眼瞼看了又看,又檢查了傷口,最後看了眼舌苔,這才號起脈。

半晌,捋著胡子開方,“的確被蛇咬傷,不過萬幸咬傷的蛇無毒。”

“但患處毒寒侵蝕,又潰敗化膿之相,需得用藥祛除,配合施針方可無虞。”

“這麽嚴重!”邢大山瞪大眼睛。

“怎麽,不治?”

“不不不,治!隻是每次施針需要多久,每日都要來嗎?”

大夫看了眼邢大山,緩緩道:“以現在傷口來看,隻要飲食清淡配上藥物調理,三日方可見效。”

“前三日需每日來施針,之後盡可用藥維持,每日施針需半個時辰左右,每次診金五十文。”

三日就是一百五十文。

現在的邢家別說一百五十文,就是五文錢都拿不出來。

眼見邢大山都哆嗦了,邢錦忙拉著他出門。

臨走前邢錦還不忘囑咐大夫趕緊給裴元施針看病,他們去外麵等著。

大夫不疑有他,抓住裴元就開始治療。

出了醫館邢大山本性暴露,“錦寶,咱沒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