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最關鍵時候,你可千萬別拖他後腿。”

裴元和褚岫有多費力才將局麵攪成這樣,隻有邢大山全是親眼所見。

要看即將到要鏟除盛家的關鍵,邢大山其實是不希望裴元以自己的身份露麵。

畢竟會很容易被別人察覺,到時候很有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邢錦低頭,顯然她也並不是沒想過這點。

“爹,你想過之後怎麽辦嗎?”

這個問題顯然從前並沒和邢大山討論過。

若是從前他們完全可以賣掉家產直接找個沒人的地方重新開始。

可現在他們不光有了家人牽絆,還有勝似家人的一幫人。

今年過年村裏人都回來,天南海北,坐在一起討論這一年的辛苦付出和所獲碩果。

彼此間沒有炫耀,更多的是互相去討論,對“新農業”未來的規劃。

而邢大山這個領頭人,從戰場上回歸,成為首個被一再破格升級的官吏。

現在雖掛著閑職可誰都知道,邢大山全是和皇帝從血海刀山上拚過的。

情分不一樣。

邢大山一拍大腿,戲謔著說:“當官了還真想幹點啥。”

邢大山明白自己已經不能拋下他人,獨自前行。

邢錦:“我不想裴元再入官場。”

裴元本人對當官也並沒有那麽強烈的欲望。

“你們還小,將來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

人生永遠不是一成不變,邢大山作為一個現代人,在孩子未來選擇上,態度開明。

劉紅梅也表示讚同,“別管將來你們是種地,開店還是做點小生意,或者閑著鼓搗些小興趣,我們都不會反對。”

邢錦投入父母懷抱,深深感受到能有一對理解自己能懂她的為難的父母是多麽難得的一件事。

新家內,邢大山夫妻引著眾人在家中參觀。

大家夥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寬闊奢華的亭台樓閣。

冒著熱氣的湖麵,圈養的孔雀,鬱鬱蔥蔥的造景。

大家夥紛紛表示,“一輩子沒見過這麽好的地方。”

邢大山:“皇恩浩**。”

要不是褚岫非要尊邢大山為先生,按理說邢大山是沒資格住進這也好的放屋裏。

他明白這些都是褚岫給自己一家的特例。

老牛頭左邊陪著老連襟,右邊是邢老漢,三老爺子一邊走一邊看,私下裏還叨咕兩句。

“沒村裏好。”

“可不,走哪都有人盯著,不如咱老哥幾個一起過快活。”

“還好我跟老二過,要不然來這我早晚悶死在這。”

對這些邢大山一家聽完不生氣反而開心。

他知道,隻有自家人才會完全不在乎你成就多高,隻在乎你過得開心不開心。

邢大山現在身居高位,卻束手束腳,這樣的日子何來痛快。

“爹,我先過去看看。”邢錦小聲說。

邢大山點頭,看著邢錦離開,村裏人循著邢錦的腳步,隻看到亭台樓閣外的荒涼。

“城裏的日子真不痛快。”不知誰說了一句。

大家夥都對不久後邢錦的婚期覺得沮喪。

他們的錦丫頭多好,竟然要嫁給那麽個不著調的混不吝。

邢大山看著大家夥,無奈一笑。

他雖然知道這隻是一出戲,他還是沒辦法將實情告訴所有人。

畢竟這秘密背後隱藏著死亡氣息。

邢錦來到後院,轉過回廊,在一處竹林中見到灰色長衫藍布鞋的少年。

裴元聽見聲響轉頭,兩人都覺得彼此距離上次見麵有些變樣。

瘦了,高了,更美麗了。

邢錦三步並兩步跑到裴元跟前。

“等很久了吧。”她伸出手,捂住裴元兩隻微紅的耳朵,溫暖的體溫趕走裴元周身寒涼。

“沒等多久。”裴元說。

“這麽著急見我,是有重要的事吧。”

裴元頷首,將心裏秘密和盤托出。

邢錦聽完,整理了一陣思緒才說:“你的意思是,這段日子一直到成婚當日都會有人代替你的身份在京中活動?”

“對,而我要先補一補敢去邊關,鎮守在那裏。讓所有人都誤以為裴元一直就在邊關。”

“我與假盛麟成婚當日,褚岫會跟鄒常祿趁盛家不注意,找到盛老將軍通敵殘害忠良的證據。”

裴元點頭。

事情明了,邢錦卻問可個跟這件事沒有關係的問題。

“你會一直保護我嗎?”

裴元表情明顯糾結,“我是有其他任務的。

邢錦默然後笑的釋然,“我明白了,你放心,我會保護好我自己。”

裴元和邢錦隻隔著一步之遙,可此刻兩人都仿佛能感覺到,彼此間隔著山海。

立春後,天氣越抬越好。

這段時間朝中局勢沒多少變動,盛家依舊跋扈,薛家因薛盼兒大不如前,薛貴妃被軟禁,薛家徹底成為犧牲品。

程倩倩如上一世一樣,進宮為妃。

看似朝中一切安定,實則暗潮湧動。

邢錦出嫁那日,整個京城百裏長街全部用紅綢裝飾,一路走來喜氣洋洋。

可就算滿眼鮮紅,大雍人也少有因為這件事而感覺高興。

有些人覺得與他們無關,可更多的人是體諒邢家在大雍這幾年的付出,卻換來眼前這副局麵。

不少人都替邢大山一家感到不值。

邢錦坐在花轎跟著人流從東到西,從自家來到盛家。

她企圖在人群中搜尋到一點有關裴元的身影了,可厚重的蓋頭如同枷鎖。

遮蔽周圍的一切。

花轎準時在正午,抵達盛家。

曆經百年的老牌世家門庭寬廣,威嚴宏偉。

邢錦聽見喜婆跟假盛麟解釋著一會兒的流程,自己總有一種置身之外的光怪感。

邢錦聽見咚咚聲,知道新郎這是在外麵踢轎門。

隨著轎門打開,邢錦總算照到一點陽光。

她避開新郎官伸過來的手,走下花轎,原本應該麵對一片赤紅,卻正對上冷冰冰的白刃。

透過鋒利的刀尖,邢錦看到裴元那張曬黑消瘦卻格外耀眼的臉。

她想都沒想,自己摘下頭頂的蓋頭。

“阿元。”

裴元見到邢錦瞬間,也明顯鬆了口氣。

這一切出現的太快,幾乎所有人都沒辦法跟上他們的節奏。

裴元就這麽將刀橫在麵帶麵具假盛麟的臉上,吩咐其他人。

“叫大理寺卿,隻告訴他我手頭上有盛家投敵賣國的證據。”

後麵的事邢錦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清楚這一切到底裴元付出了什麽。

她隻知道,聖旨傳來的時候她已恢複自由。

無需再履行嫁給盛家的責任。

傳旨的公公邢錦見過一次。

當時他到村裏嘉獎,對邢錦還有印象。

邢錦看著他屈膝鞠躬。

公公是多年老人,自然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趕忙說:“恭喜邢姑娘脫離火海了。

陛下金口玉言,親自廢除你和盛家的婚事。”

邢錦點頭道謝。

公公又說:“您趕緊把這身衣服換了,裴指揮使還在外麵等您。”

邢錦沒想到裴元這麽快就脫身,她趕忙由春花伺候,換下衣服,匆匆跑出去。

真看見裴元一身飛魚服攜挎刀站在院內。

見到邢錦他燦然一笑。

“阿錦。”

邢錦看著裴元完好無損的樣子,來不及說什麽,就撲進他懷裏。

“一切都結束了。”裴元顧不得身邊還有別人,低頭親吻邢錦的額頭。

“盛家?”

邢錦大致能猜到發生了什麽,可她更在意的是這件事是否還會與裴元有關。

裴元拉緊行李呢手,“咱們先回家,邊走邊說。”

當天晚上,邢錦和裴元肩並肩坐在樓頂上,看著滿天繁星,邢錦從未感覺如此放心。

“所以你聯合齊爾汗將盛家投敵的證據找到,並且抓住盛老將軍藏了這麽多年的親孫子。”

麵對邢錦的驚訝,裴元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畢竟這件事如果不是他最後拿到證據,可能他永遠都不會相信,自己其實一直被利用。

被盛老將軍和閻王殿裏真正的幕後指使。

邢錦:“所以盛家嫡子因為和外邦人生了孩子,所以怕盛家與匈奴有往來的事情被發現,才一直沒公開這個孩子。”

想想蘇合德那樣貌,邢錦還真覺得他不像個中原人。

“他們以為利用我,就能達成目的。”

裴元的母親因為有一半匈奴人血統,所以才會被利用。

邢錦搞清一切,攥緊小拳頭,“原來從前到死你都不知道真相。”

裴元將邢錦摟入懷中,看著滿天繁星。

“也不盡然,按我上一世的心境,也有可能知道了一切,所以心灰意冷。”

邢錦明白原來裴元當初並不是不知道他們想對付自己,完全出於不想反抗。

她想到這裏略微有些心疼,又有些慶幸。

好在她來了。

裴元仿佛也感受到邢錦的情緒,他加重力量。

“現在好了,我又成為裴元了。總算能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了。”

邢錦看向裴元眼睛裏都是愛意。

裴元被她柔軟的眸子融化,從懷裏拿出一個手絹。

打開,裏麵盛放著兩枚黃金打造的戒指。

戒指上雕刻著一龍一鳳,渾然一體,讓邢錦心跳不自覺的漏了一拍。

裴元見邢錦呆愣,繼續說:“這次去邊關調查,知道自己的身世,對從前也有些了解,聽說匈奴人跟早年盛唐的人學,成婚男女要帶上一對指環,寓意永結同心。”

邢錦萬萬沒想法這裏他竟然還有機會收到對戒指。

裴元:“我想問阿錦,是否願意嫁與我為妻。”

邢錦很想回答,可剛要開口,聲音已經哽咽,淚水奪眶而出。

從前邢錦看別人被求婚,都會哭,她原以為自己不會這樣。

可真親身經曆,她竟也被感動的泣不成聲。

裴元看著邢錦紅了的眼,故意逗她,“不要?”

看著邢錦拚命搖頭裴元將人摟進懷裏,顫抖的替邢錦戴上象征著一生一世的指環。

過了一段日子,一切歸於平靜。

盛家判刑後,褚岫正式接管所有朝政,開科舉,重農業,穩定邊關,恢複商賈。

邢大山因政績卓越,被褚岫安排在自己身邊。

進去內閣,不需要每日督促其他,主要就負責重整農業,重兵重軍。

對這些,邢大山做的倒是愉快。

鄒常祿與邢家交好,隔幾日便會與邢大山結伴飲酒。

兩人偶然說起朝中事,都有些惺惺相惜。

陸青峰正式掌管兵部,與邢大山配合倒也合拍。

白家重開海陸,更在這次大雍派遣出的與外邦展大雍雄風的船隊裏擔當重要的角色。

村裏人大部分都不用再去教天南海北的人種地。

他們有的被朝廷收編,有的則回家繼續務農。

村裏的年輕人分成兩波,一是跟著邢大山務農養殖牲畜。

另一些則跟著劉紅梅製作各種軍需,直接由陸青峰管轄。

大家夥不用背井離鄉,卻能過上好日子,一個個都很滿足。

安居樂業,婚假嫁去,就連春花這個從前無依無靠的孤女在牛頭村也有了自己的家。

加入牛家的那天,老牛頭大擺幾十桌,一連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老人家看著牛家獨苗成婚,心裏最後一塊大石頭也算是了落地。

村裏所有人,一個個忙著將自家日子過得更紅火。

時光在平靜而美好的度過。

唯獨沒人注意到,幾個月前差點落去魔爪的新娘子已經在悄默聲的默默準備出嫁。

閨房內邢錦一身紅字,頭頂金冠,格外耀眼。

劉紅梅看著自己親手設計的婚服穿在邢錦身上,打心裏自豪。

“好看嗎?”邢錦局促的抓緊裙擺。

劉紅梅將女兒拉到跟前,“我閨女怎麽可能不好看。”

外院,邢大山正帶著裴元穿梭在來往慶賀的人群中。

每到一處,邢大山就自豪的介紹。

“這是我女婿。”

大家紛紛與裴元打招呼,一個個根本不敢因為裴元是上門女婿而輕視。

邢大山就已經夠得皇帝喜歡,這裴元又是皇帝信任的人,這時候誰給他們找不痛快,就是真的蠢。

“吉時已到。”

屋裏喜婆喊了一句。

邢大山好忙帶著裴元往拜堂的地方去,生怕誤了時間。

拜了天地祖宗,邢大山和劉紅梅心裏都有說不上來的感覺。

既高興女兒成婚,更多的是感歎這一路的不易。

從一開始的被迫而來到與這裏融為一體,隻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一路究竟有多麽不容易。

看著閨女在這再次步入正軌,邢大山夫妻心裏除了高興便是更高興。

賓客坐席上,邢大山舉杯慶賀。

“祝兩位新人百年好和。”

“永結同心。”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跟著喊了句,“永遠在一起。”

邢大山掃過人群,滿是熟悉的麵容,已經成為妹婿的張老三,和自己並肩一起走過來的張家人,自己到這裏的老爹弟弟,還有路上的貴人白家,一來就把他們當自家人的牛頭村老少。

無意幫忙卻知道感恩的鄒長祿,成為夥伴的徐掌櫃,大金牙。

當年初到這的一幕幕重現眼前,讓人不禁濕了眼眶。

邢大山將目光移到妻女還有裴元身上,這一刻剛剛那句祝願比任何祝詞都讓人感覺貼切。

邢大山舉杯,“祝願咱們永遠在一起。”

其餘三人舉杯,與大家夥一同祝詞。

“永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