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姐妹終成仇敵,寒冰卻落心底

夏日漸至,天氣日漸炎熱,如往常一樣,我與皇後在後宮之中平分秋色,我助她協理六宮,最近一段時間,夏候辰時常駐留於皇後哪裏,讓她容顏更盛從前,妃嬪們私下裏討論,說皇後娘娘竟比初入宮新婚之時更容光煥發了,個個羨慕不已。

她心情一好,倒沒找我什麽麻煩,一應事情皆由我做主,我自然也對她恭敬有加,我們之間倒漸漸和諧起來,夏候辰去旁的妃嬪之處加起來也沒去她那裏多,顯然夏候辰恩澤已然轉移到了皇後那裏,這更讓妃嬪們互相打聽皇後受寵的原因,小道消息便暗暗在宮裏傳播,說皇後每日臉上塗抹脂粉,便是上次高昌國進貢的,抹上之後,能讓麵頰生香,更讓臉色日日白淨光滑,更讓身體的肌膚嫩滑起來,顯出與眾不同的容色來。

聽聞高昌國使者走的時候,有不少妃嬪賄賂於他,想從他手裏購買皇後所用胭脂,可終不能得,皆因此盒胭脂乃是高昌國傾全國之力所製,一年隻得一盒而已。

此小道消息隨著高昌國使者的回國而漸漸消失了,宮裏麵爭奇鬥豔的手段層出不窮,尤其是夏天來了,大家穿得都單薄,在服飾花樣上更是精益求精,或微露出一截頸部,又或袖子寬大,微一抬手,整個手臂便白晃晃的露於人前,這些都是夏裝的便利之處。

自皇後喜歡穿寬鬆的衣服之後,妃嬪們也竟相效仿,一時之間尚宮局的輕薄綢紗供不應求,素潔向我述苦,說司製房現在忙不過來,所有製好的衣衫皆改成那樣寬鬆如神仙擺袖的模樣,而且原來人人皆嫌香雲紗顏色暗淡,自皇後製了一件穿上身之後,襯得膚色雪白,臉色顯得更香滑柔軟,一時間庫房裏的香雲紗便一掃而空。

我暗想,難怪這段時間你也一身暗灰,我也一身暗灰,卻原來如此?

我笑道:“素潔,你且放心,本妃還是照去年的樣子製兩樣夏裝罷了,不會叫你為難的。”

素潔便道:“娘娘,我自是知道你與她們不同,其實那樣的衣服穿起來並沒有原來的突顯身材具有美態的,也不知道她們怎麽啦,偏偏卻要如此裝扮?”

我暗暗想,這一切還不是夏候辰搞出來的,宮內人人皆以他的喜好為標準,見他忽然間對皇後老樹發了新芽,哪有還不人人仿效的?這倒讓妃嬪們把目光從我與寧惜文身上的移開,漢宮一雙飛燕的言辭終於都終結了。

我一直沒有去探望過寧惜文,隻從其它人的嘴裏得知她並未出什麽狀況,隻是身子日漸笨重,胃口一切皆好,腹中孩兒生命也正常,我的心卻未稍稍放鬆,皇後性格堅韌,她決定要做的事,哪會不進行下去,我的心也抱了萬一的希望,若皇後真的如此了,她專注於其它,或許會不顧寧惜文了?

可從清韻閣傳來的消息卻讓我心底暗沉,皇後依舊派人隔三岔五的送東西探究慰問,哪有半點鬆懈的跡象?

看來時鳳芹從小受的便是這種當後妃的教育,哪裏那麽容易受其它東西**?

可我實瞧不出寧惜文的不妥,心中更是著急,往往如此情形的,一切症兆便要到塵埃落定之時才有結果,可如果是那時,卻已經是太遲了。

我想了一想,此事著實要求夏候辰才成,可想想上次求他的結果,我的心便冷了大半截,以我們現在的關係,我再去求他,隻怕會碰上一鼻子的灰也不一定。

素靈見我在屋子裏踱來踱去,便建議道:“娘娘,今兒日頭不是很猛,天氣陰陰的,聽聞別的娘娘都去禦花園了,據聞花池裏的進貢了兩條極品的錦鯉,大家都趕著去瞧了,不如我們也去瞧瞧?”

我懶懶的提不起盡來,她瞧著著急,道:“娘娘,據聞皇上今兒個也在禦花園呢。”

我心想如此人員眾多的場合,我去了也是白去。

回頭一想,夏候辰在如此人員眾多的場合,不會給我冷臉看的,大家聊了聊天,氣氛說不定融洽了,我再私底下向他求了他,說不定他軟化了,便應了我的要求?

如此一想,我的興致便高了起來,叫素靈給我換上了一身丹碧紗紋雙裙,垂帶為天藍之色,梳了一個望仙髻,手腕上套上了翠碧的鐲子,心想這一身穿戴並不出挑,也不會太過失禮於人,不會引起他冷言冷語了吧?

哪知道來到了禦花園,花叢掩映之下,隻見個個打扮得寬裳廣袖,仿若道中之人,身上衣裳被風一吹,便輕薄柔軟之極的貼在了身軀之上,而我這一身,卻明顯的格格不入,倒是略顯得古板呆滯了。

夏候辰坐在石亭裏,坐在他身邊的,便是皇後,而皇後對麵,便是林淑儀與曹婕妤了,這兩人是皇後的新寵,便在夏候辰那裏得了一份恩寵,除皇後之外,這兩人當是這段時間內風頭最健的了。

我避在花樹之後,遙遙的望著遠處的一眾人等,其樂融融,廣袖飄飛,巧笑歡語遙遙的傳了過來,他坐在眾妃嬪的中央,臉上不再俊冷,而帶著溫暖舒適的微笑,眼波流轉之處,遠遠地透了眾人的身軀而來,仿若透過花樹望見了我一般,我忙縮往花樹後麵,素靈奇道:“娘娘,我們不過去嗎?”

我搖了搖頭,心想自己這一身的打扮與那群人格格不入,更給夏候辰提供了諷刺的借口,雖說他從未在眾人麵前落我的臉麵,但如今情況之下,卻也說不定。

素靈見勸我不動,隻得扶了我打道回府。

剛轉過一座假山,把那滿耳的歡聲笑語拋在了腦後,冷不防有人在身後叫:“娘娘,請留步……”

我回首一望,卻原來是康大為,心想這倒奇了,為何每一次此種場合總有他的身影?我這可不是像上次一樣為偷窺誰來的!

康大為向我行了禮,道:“娘娘,皇上有旨:娘娘既來了,又不過去,是否等他親自來請?”

又如以往一樣道歉:“娘娘,這是皇上的原話,老奴一字未改。”

我唯有跟了康大為返回那觀賞錦鯉之處,與他幾番往來,便熟了,一路上閑聊了起來,想起自己閑來無聊手製了幾個銀香熏,裏麵放置了薄荷艾葉等等中草藥,掛在身上,倒可以驅蟲,此等物品並非很貴重,也不過當個玩耍的玩藝兒罷了,便道:“康公公,我閑來無事製了幾個銀熏,若您喜歡的話,便叫素靈送一個過來給您?”

康大為便呈惶呈恐地笑著多謝:“娘娘倒還記得老奴,那老奴多謝了。”

我心想難怪康大為在能獲夏候辰的信任,如若送他貴重物品,這老家夥便一概不收,倒對這小玩藝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讓人感覺心裏舒服之餘,又是佩服。

到了夏候辰處,林淑儀與曹婕妤正憑著玉雕欄望著亭外的錦鯉,見我遠遠的的來了,忙把身子離了玉欄杆向我行禮,我瞧她們舉止投手之間莫不風姿妖嬈,如皇後一樣穿了薄如蟬翼的綢紗,寬寬大大的,風一吹整個布料便貼到了身上,身材盡顯,倒真讓夏候辰看得目不轉睛,連我向他行禮,他也仿佛沒看見,又仿若對著空氣般說話:“起了吧。”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落我的麵,但我隻覺略有些尷尬,心想你既不願意見到我,又叫我來做甚?

見他與皇後情深依舊的樣子,我隻感覺刺眼,便向林淑儀與曹婕妤所站的玉欄杆走了過去,看見細石鋪就的池塘有兩尾錦鯉搖尾遊來遊去,那兩尾錦鯉個頭不小,一個頭頂如丹頂鶴的頭一般,我道:“這一尾,必是丹頂了……”又指著一尾紅色鑲嵌於白色皮膚上的道,“瞧瞧,那一尾必是大三元了,瞧它的顏色當真鮮豔奪目,紅色的斑紋鑲嵌在純淨白暫的皮膚上,比之美人的膚色更耀眼美麗。”

林淑儀便撫了撫自己的麵頰道:“華夫人形容得真是好,除了皇後娘娘,哪一位美人有如此的麗色?”

我想這個人倒不同凡響,連人與魚都可以連通類指拍馬。

曹婕妤便隨聲附和:“是呀,您瞧瞧陽光照射之下,它的身軀白裏透紅,如本妃有這些的皮膚,當真可羨煞旁人呢。”

我沉默不語,難怪這兩人可成為皇後的新寵,敢情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忘了對主子奉承一番。

又想想自己以前,何嚐不是如此?

後我轉投皇上,仿若費盡了心力,也換不來他一瞬的笑臉,當真讓人氣餒之極,自知道他對皇後的手段之後,每走近他一步,我便感覺由衷的害怕,與以前的害怕不同,那時的害怕尚有跡可尋,而這個時候的害怕,卻仿若身陷黑夜,永遠衝不出那重重的濃黑包圍,我也使得我萬不得已,不想和他相處,甚而至於不想見到他的眉眼,仿若一見他的眉眼,便會寒意透骨而來。

感覺他厚重而平穩的腳步停在了我們三人身後,我不動聲色的移開了幾步,讓了位置給他,隻聽他笑道:“你們三人在說什麽呢?”

林淑儀取笑曹婕妤:“皇上,您瞧瞧,曹妹妹喜歡魚的皮膚,說是白裏透紅,美得不得了……”

曹婕妤望見皇後坐在案幾之後,廣袖隨著抬手而下滑,便道:“臣妾隻是羨慕皇後娘娘越來越青春美麗了。”

夏候辰便回眸望她,嘴角有一絲淺笑,眼中有深情掠過,點了點頭:“她倒是越來越會裝扮自己了。”

皇後聽聞她們談到自己,便起身來到我們身邊,道:“皇上,你們在說什麽?臣妾聽你們談到臣妾了。”

我獨在一隅沉默不語,隻望著那兩尾魚兒在水裏自在地遊來遊去,林淑儀以為用此打擊到了我,掉轉頭來問道:“華夫人,您說說,是不是呢?”

我唯有回頭道:“那是自然的,皇後與皇上恩愛,如得雨露滋潤,自然容顏越來越豔。”

皇後見我讚她,便笑道:“哪裏及妹妹風情萬種的神態,不若什麽時候都是眾人的中心。”

我笑道:“皇後當真懂得安慰臣妾。”

林淑儀與曹婕妤見我今日言語示弱,略感奇怪,道:“華夫人今日的打扮倒與眾不同,眼見炎炎夏日了,也不叫人準備幾件滑爽舒適的料子裁剪兩件如我們般的衣裳?”

我瞧她們洋洋得意的樣子,隻感無趣,便道:“本妃倒是習慣了原來的款式,穿成了習慣,倒不容易改了。”

園子裏百花盛開,美麗的錦鯉在水裏遊著,微風輕拂,她們隻見到這表麵上的富貴榮華,又怎麽知道撕開表象之後的殘酷?

林淑儀便笑了出聲:“華夫人原是做過尚宮的,對衣料款式的掌握應該更加敏銳才是,又怎麽會……”

她如此一說,甚得皇後的心,三個人便都笑了。

我則更感無趣,便想向他們告辭而出,站起身道:“皇上,皇後娘娘,臣妾偶感不適,怕是走過來的時候走得太急,出了汗,便略中了風寒,臣妾想先回宮休息了……”

皇後道:“妹妹既累了,就回去吧,看來妹妹越來越不適應人多的場合了?”

我隻淺淺地笑了笑,並不答她的話,行禮之後便既告退,一出亭子,沒有夏候辰的身影籠罩,我便感覺渾身舒坦,連帶身上都輕了起來,轉了一個彎,終不見他們的身影,聽不見他們的人音,這才吐了一口氣,在小徑上慢慢地走著。

不知不覺的,便來到了金雀花的栽培之處,金雀花已開到了尾聲,花枝之上隻剩幾朵殘留的花朵,上麵金雀花的果實已然成形,想起那時候站在金雀花旁俏麗活潑的慶美人,在宮內的生命還不如金雀花的花期來得長,就不免感覺一絲黯然在心中流趟。

正在這時,僻靜小徑之處卻娉娉婷婷走來三兩個我,我一看,其中被人扶住的,卻不正是身腹明顯增大的寧惜文?

她見是我,便怔了一怔,由人扶著上前,來到我的跟前道:“請華夫人原諒臣妾不便行禮,實是皇後下了懿旨,孩兒未落地之前,臣妾可免向任何人行禮。”

我任她站在離我三五步的地方,道:“原該如此的,連皇上那兒,妹妹都可免了行禮,何況在我這兒?”

寧惜文臉上露出一絲得色,道:“皇上第一個孩兒,原是看得緊些的,想不到妹妹反而走到了姐姐的前頭,姐姐未曾失望吧?”

我便淡淡的道:“隻願妹妹的孩兒平安落地,便如願足已。”

晚風吹來幾朵金雀花,浮浮沉沉的被她用手接到了一朵,湊在鼻端聞了一聞:“這花兒原是慶美人最喜歡的,可未曾想人離花卻在,姐姐請放心,我的孩兒命大,有貴人相助,可不會讓一些屑小害了命去!”

她又向我走了兩步,我略皺了一下眉頭,見她笑意滿臉,便沒有避開,道:“今日看到這金雀花,倒讓我想起了以往,妹妹可還曾記得小時候我們用蘆草編織雀鳥,可不形似這金雀花兒?”

她眼神一恍惚,仿憶起了從前,回望於我時眼神卻變得清明:“姐姐還記得從前?從前你雖是庶出,可娘親對你卻不薄,你卻是怎麽對她的?”

她嘴角含了冷笑,又走近一步,我眼望於她,道:“既然你問起,我便要問問,你與娘親在逃亂之時,又是如何對我們的?”

她狠狠的望著我:“原來你一直記著,一直沒忘,我與娘親被你接到朝月庵住下,她一直後悔那樣對你們,要我感恩,要我報答於你,我一直感到奇怪,為何娘親那樣對你們之後,你還會善待我們?我終於都明白了,姐姐,你一直都沒變,從來都沒變過,記得娘親有一隻哈巴狗,便因為它咬了你一口,你便想辦法將它煮了,還請我來吃,你從骨子裏都是這樣的人。”

她向我又逼近了一步,我感覺不妙,忙往後退,卻被她一手拉住了衣袖,道:“姐姐,我一直等你來看我,可你終還是沒來,你一向聰明,知道怎麽避禍,可今兒個,我們不是遇到了嗎?”

我扯開衣袖,問她:“你要幹什麽?你居然想如此?”

她道:“不錯……”

她忽然間大聲呻吟,身子便向我這邊倒了過來,雙手在我身上拉扯,抓住了我的衣袖,道:“不行了,姐姐,我肚子痛……”

她麵容扭曲,額頭冷汗直冒,我想不到她說做便做,但瞧她的表情,是絕對扮不來假的,四下無人,唯有我身邊的素靈與她身邊兩名宮婢,這幾人都可被皇後輕易的鏟除,如無人作證,她出了狀況,我當真水洗都不清了。

我忙蹲下了身子:“妹妹,我去叫禦醫。”

她抓了我的衣袖道:“姐姐,你走不掉的!”

她兩名宮婢中的其中一名早已拔腳向小徑邊跑了過去,我知道她會去叫人,叫來的絕不會是禦醫,我忽然明白,我這位妹妹,早已不是原來的那位了。

我渾身冰涼,朝素靈道:“你還不攔住她?”

素靈忙去攔那位宮婢,可另一位宮婢卻已拉扯住了她,道:“你幹什麽,還不快去勸開娘娘,難道真要娘娘打了起來嗎?”

我回首望寧惜文,她曲扭的表情之中有一絲凶狠,猙獰而惡毒,卻讓我不忍再望,我想從她手裏拉出袖子,卻被她糾纏著死死地拉住,整個身軀傾向我這邊,將我擠在了石壁之上。

而她另一名宮婢卻倉皇的大聲叫了起來:“娘娘,你放過我們娘娘吧,她已是身懷六甲了……”

素靈不敢拉開寧惜文,隻有上前去撕她的嘴:“你說什麽,你這個賤婢!”

那宮婢叫得更淒曆:“放開我,你們想要怎麽樣?連我都不放過嗎?我隻是一個奴婢……”

她卻不還手,隻淒曆的叫著,我忙叫住素靈:“先別管她,扶起貴人再說。”

素靈欲跑過來,卻讓那宮婢攔住了,拉著她的衣袖大聲地道:“別傷害我家娘娘……!”

我頭頂冒出了冷汗,我提防過千萬種她們會陷害我的方法,卻沒想到她們用的是如此最簡單直接如鄉下潑婦般的方式,卻可直接陷我於不義,讓我百口莫辯。

我道:“寧惜文,你當真要讓寧家從此斷子絕孫?”

寧惜文不答我的話,臉色卻逾見扭曲猙獰,兩隻手卻沒有絲毫放鬆的跡象,見小徑之上有人影晃過,叫得更加大聲:“我的肚子好痛,哎喲……”

我一縷頭發被她抓在了手裏,扯得生疼,背部挨著假山岩石,硌得生疼生疼,卻不敢用力推她,正值無可奈何之際,卻聽有人道:“兩位娘娘這是怎麽啦,怎麽在地上玩耍了起來?”

我一抬眼,陽光正射在我的眼皮上,背光之中,康大為手持拂塵站在我們麵前,便感覺身軀一鬆,寧惜文便從我身上離開了,手指也鬆開了我的頭發衣袖。

我狼狽從地上爬起,卻見康大為一隻手扶著寧惜文,讓她不至於滑落於地,一隻手卻搭在寧惜文的脈博之上,道:“還好,還好,娘娘的脈博強健有力,孩子還有兩個多月才出世呢,可別再在地上玩耍了。”

我不知道他怎麽辦到的,寧惜文如此與我糾纏不清,卻讓他一下子解開了,我看得清楚,若說是扶著寧惜文,倒不如說是提著寧惜文好一些。

素靈則披頭散發的走到我的跟前,扶住了我。

寧惜文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自然不能讓康大為無緣故的破壞了,便道:“康公公,你評評理……”

康大為揭了揭眼皮,慢吞吞的道:“娘娘,您要老奴說實話?老奴隻看見您一手扯了華夫人的頭發,一手扯了華夫人的衣服,將華夫人擠到了假山石邊上,這個實話實不實?”

康大為望了我一眼,我便知機的道:“康總管,本妃的衣服摔破了,也該換上一換,這就向康總管告辭了。”

我隱見遠處有人過來,知是那宮婢帶了人來了,便拉了素靈急急的往小徑上避。

寧惜文的那宮婢還想過來攔阻,康大為卻咳了一聲道:“還不過來扶著你家娘娘?”

那宮婢隻得過去。

我的頭皮依舊生疼,想是寧惜文出死力拉扯,想想她剛剛猙獰的樣子,想必她已恨及了我,皇後不愧為皇後,便用寧惜文這一顆棋子,便點中的我的死穴。

素靈扶著我:“娘娘,您還好吧?”

我道:“我們得快點回去,換好衣裳才好。”

素靈道:“有康總管在,還怕她胡亂告狀嗎?”

我搖頭冷笑:“你以為如若我們落了把柄在人家手裏,康總管會保得住我們?”

素靈道:“不怕,還有皇上呢!”

我冷笑沒有答話,皇上?未觸及他的朝政之前自然是一切皆好,但一甘觸及他的大計,隻怕我也是一顆棄子,何況在如今如此的形勢麵前?為不讓時家起疑心,他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

我帶著素靈小跑步的往昭祥閣趕,心中後悔為何不帶了栗娘出來,如有了她,便不必康大為出手,也不會讓寧惜文有機會如此做,這便是弱質纖纖的女流之輩的弱點了,不管她掌有多大的權勢,一旦遇上了如潑婦一般的人,便是如此簡單的計謀,也是無可奈何。

正想著栗娘,不想栗娘便在前頭出現了,她身形極快,一眨眼便來到了我們跟前,道:“娘娘,我們快些回閣。”

她一手拉著我的左胳膊,另一隻手則拉了素靈的右胳膊,我倏地感覺身形忽地輕了很多,走起路來快了很多,簡直不需要我用力一般,隻一陣間,便到了昭祥閣,趕緊換下被撕扯亂的衣服,梳好的頭發,這才吐了一口氣。

剛剛坐下飲了半盞茶,便聽見有人報:“皇上,皇後娘娘駕到。”

我心想他們來得倒是挺快的,我用手撫了撫一絲不亂的頭發,便出廳迎駕,除皇後皇上之外,果見寧惜文身邊的宮婢也在,她的頭發還散亂著,顯是素靈扯的。

皇後見我衣冠整潔的出來迎駕,略怔了一怔,便笑道:“有人向本宮報告華夫人與寧貴人在花間拉扯,本宮尚且不信,華夫人怎麽會如此不小心?明知寧貴人有了身孕,還向寧貴人發難?皇上您看,這前來打小報告的小蹄子是不是看錯了?”

那宮婢嚇得一激靈,當既跪下:“皇後娘娘,奴婢沒有看錯,你看看,華夫人娘娘扯破的衣服還在這裏呢!”

我笑指掛在衣架上的那件,道:“你說的是這件吧?關懷小心你家娘娘是對的,可也別胡亂猜測其它人等都是害你家娘娘的凶手啊,本妃回閣的路上,也不知從哪個假山上跌了塊石頭在小徑中央,本妃一下子沒看清楚,摔了落地,這麽巧被寧貴人看見了,便扶了本妃一把,本妃一看,她自己粗身笨體的,哪能叫她來扶?便聲音大了些忙叫人止住了,叫這護主心切的宮婢遠遠的見了,便慌了起來,倒驚動了皇後皇上。”

我拿起掛在衣架的長裙,指給皇後看:“瞧瞧,這上麵還有新泥呢,可憐撕了這麽大一塊,這件裙子就這麽廢了。”

夏候辰冷冷的道:“不知眼色的奴才,如此小事,也大驚小怪的叫了朕前來,別以為你家主子有了身孕,你們便個個得了勢了!”

聽他護著我,我意外地抬頭望他,卻見他皺著眉,眼眸暗暗的,並不望我,隻對皇後道:“皇後,今兒你也累了,被這些大驚小怪的奴婢一鬧,更讓人煩心,我們先回去歇了罷?”

皇後臉上微露失望之色,知道今兒個唯有如此了,便道:“華夫人既跌了,便要使禦醫看看才好,要知小病也可成大病,可就不好了。”

他們走後,我才跌了落椅,感覺腿軟腳軟,站立不起,僅僅一次會麵而已,還是不期而遇的,就差點把我拖入險境,寧惜文,你真的那麽恨我,恨得入了骨?

想想夏候辰事先提醒我的話,雖是惡狠狠的說的,想是他早已了解了皇後是個什麽樣的人,時家是一個什麽樣的家族,才會下了如此的狠手。

想到我原先還想求夏候辰救寧惜文母子一命,越想卻越覺好笑,真感覺人生慌謬無比,唯一一次想救的人,卻想拿了我的性命。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坐在大廳之中一動都不想動,素靈幾次想讓我用膳,我隻趕了她走,腦中仿佛一片空白,看著月光襯著樹影映窗欞之上,仿如群魔亂舞,是不是像我這樣的人,就不配擁有親人?

寧惜文扭曲的麵容仿佛就在眼前,她的眼內隻有對我的恨,已全無半點兒往日的情份,我卻仿若看見了小小的她跟在我的身後,一聲聲的叫著:“姐姐,姐姐,等等我……”

失去的回憶仿若忽然間湧了上來,我與寧惜文在院子裏跑著的時候,大娘與娘親也曾相視而笑,原來她們也有和睦的時候,可為什麽那個時候,我把一切都忘了呢,憶起的,隻是大娘的逃離與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