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八十年代中期,處於原始積累狀態下的商城,有那麽一小撮敢吃‘螃蟹’的人,利用長途客運列車販運香煙,他們的行為遭遇央視曝光,火車站有一段時間取消了所有快車的停靠,真是一粒老鼠糞害了一碗粥,那些進出商城的人隻能乘幾輛見站即停的低級別列車,靠商業立市小城交通門戶受限,那真可謂是一次滅頂之災。

考上大學欣喜若狂的大茂,卻趕上了這倒黴的時刻,原本可以一站到達,現在卻要擠慢車離開商城,再去大站轉快車到南京。更使大茂頭大的是,春嫂的母愛泛濫,幫他準備了大小鋪蓋不說,還捎帶了大小網兜好幾個,裏麵鼓鼓囊囊地塞滿了臉盆、茶葉蛋、糖果餅幹,讓大茂啞然的是,父親在建築工程隊評上先進工作者獎的一把熱水瓶也塞在其中。\

半道上要轉車,瑞中實在不忍心讓他一個人提摟這麽多東西上路,不顧建築工地施工趕時,愣是擠出了一天時間把兒子送到杭州轉車。

那年代很邪乎,客運列車一度成了盜匪的樂園,一不留神錢物就會不翼而飛,大茂沒有出過遠門,可沒少聽說列車上的亂勁,身上揣著七八百元錢,一路上提心吊膽,傻傻地坐著一宿沒敢合眼。

鄉下長大的人不夠豁達,總當心會被別人瞧不起,到高等學府求學就讀,母親的‘喝酒,刨狗’的著裝鄉風搞得他無所適從,總感覺自己形象別扭,‘三七開’的發型被發膠固定,仿佛是套在頭上的‘燈籠殼’,嶄新絲光棉T恤盡是皺褶,幾天前添置的藏青色西裝褲,也不知道是哪裏粘來帶顏色的汙漬,新皮鞋把腳後跟擠磨出了一個水泡,遠沒到站心裏已在嘀咕,這樣走進大學可能會被人笑話。\

九月天,秋老虎整得人悶熱難耐,老天雨不雨晴不晴的,車上的人都被潮濕燥熱的空氣灼的油光發亮,長時間的旅行,呈現在臉上的是倦乏和困頓,列車遠沒有進站,大部分人已提的行李在車廂兩頭列隊。大茂也在其中,他肩上扛的、背上馱的、手裏拎的、胸前掛的,一個人占一大塊地方,連開門的列車員也是縮著身子才在他身邊擠過。

車停了,他順著人流湧向驗票口,可出口處的順導鐵柵欄也和他過不去,他幾乎卡在了半米寬路上,這副狼狽相,免不了會被人多看幾眼,更有無聊人為被堵著而不耐煩,有的甚至嘀咕:“又是一個鄉下中舉上來的酸學生!”

大茂沒有心事去顧及別人的惡心,把票咬在嘴上,舉起一個包袋,身子慢慢地往外挪去,還好出站口有D大學迎接新生的接待站,他探頭上去還沒有開口問話,熱情的學長們已伸手接過包袋,快步把他帶到新生集中候車點。\

在鬧哄哄的車站廣場等候校車,和一幫剛到新生擠在一起,人幾乎被眼前雜亂無章的人流攪的昏天黑地,他一刻也沒敢放鬆,總當心行李會被別人順手牽羊,時不時地會瞪著眼睛查點一番。不知過去多長時間,一輛破舊的校車橫在麵前,氣動門‘刺啦’一聲,隨即大茂被學長們催得手忙腳亂,行李和人幾乎是被他們塞進大巴車裏,要不是及時有人解釋站前不能長時間停車,大茂還以為他們有意欺負鄉下人。

車開進D大學生活區,剛一落腳就看到校園裏有好幾處麵對新生的臨時日常用品銷售處,帶的這些東西都有得賣,他都有些煩母親的周全,搞得路上如此狼狽。\還好,學長們風範獨具,校車剛一停穩,大家七手八腳地幫你來拎東西,鄉下人的拘謹,對這樣熱情沒法坦然麵對,學長們幫你拎包引路,大茂沒少給他們鞠躬道謝,碰到一個心直口快的,大咧咧地指著說:“你大可不必,我們快要畢業了,明年就是你們的事,大家都會有找不到南北的一天,給予幫助舉手之勞嘛!”

大茂好像是聽明白了,這次他沒再鞠躬,而是充滿笑意地朝他們點點頭,學長們幫助辦完了入學該辦的,餘下就是他一個人的事,緊繃的神經一旦鬆弛下來也會叫人沒法適應,無所事事的他,幹脆在寢室剛鋪好的**緩一緩昨夜的勞頓,讓他意外的是,一覺醒來寢室裏已經多出了幾個人了。\

他不太合群,別的新生到校後,還沒有安定下來就趕緊互報家門,然後三三兩兩地結伴去逛街。大茂沒有這樣豁達,在寢室裏他隻是和相鄰床位的同學輕聲地介紹了自己,大家都出去逛街了,他卻拿著那張新生接待站發下來的就讀指南,輾轉在校園裏對照辨認建築設施。

跨入D大學門欄,無形中使你心理瞬間成熟了不少,在擁擠得宿舍裏住上幾天,都會覺得自己突然長大了許多。雖說個頭早幾年就已經一米七幾了,可在父母身邊總認為自己還小,還在長身體。如今,每每看到一張張成熟的麵孔,預示著自己早應該把青年人的朝氣綻露出來,各方麵都要有大人的言行。\

在田野間長大的人,對這所處在城市鬧市區的學府有點不適應,尤其是魚貫而過的車流,有一種說法,判斷城裏人還是鄉裏人,在過馬路時反應就可以看出,慢慢悠悠走的就是城裏人;怕被汽車撞而快速躲閃的就是鄉下人。

大茂剛來這裏,每次過馬路都是快速避讓,他成長環境和家庭背景就在不經意中露餡了。然而,雖是泥腿子中舉,但他長相卻屬於英俊的一類,就憑多年習武練就的體格,在人前一站,多少能夠透出幾分男人的剛毅,特別是著裝舉止,嚴謹的像個紳士,剛到大學時皮膚不是很透白,乍一看像個在地裏幹活得農民,更讓同學們費解的是,他每天展露的是一種鬱鬱寡歡的神情,同學們覺得那是因他沒有教養而顯得自大。\其實不然,他冷酷的原因在於對那種矯揉造作表露一種本能的厭惡,他從小習武,長期受師父武德教誨,討厭把喜怒哀樂形之於色,他同樣有愛有恨,卻深藏不露。

施大茂在讀高中時已有情竇初開的女同學在悄然注目,到了大學,更有女孩投以炙熱的目光,還好,長時間受師父武訓和傳統思想的引導,每次那充滿愛意的眼神瞟來,他都顯得燥冷,神情被縮的很遠,竭盡要求自己做到目不斜視,每天都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形象,周圍那些一泓秋水般的眼光,疑心她是自作多情,大茂就是這樣的秉性乖張,卻落得故作冷血的名聲。

他被學校安排一個算是比較熱門的學科“國際貿易”,按大茂的個性,並不是很喜歡這個學科,可自己沒有權利選擇,攤上了也隻能將就。\

班級的學生基本來自江浙皖一帶,特別是南京本地學生占多數。令大茂大開眼界的是同班有幾位美女同學,男生們私底下評出的一號,是本地生俞靜。她恬靜優雅,豐神綽約,柔和圓潤的臉盤映襯著秀麗清澈的眼神,如果有不知趣的女生們立在她身旁,就會讓人去聯想什麽叫做‘鶴立雞群’。外在的美隻是一部分,她的體育天賦更顯像女性嬌柔中的粗獷,她的到來不說這個班矚目,連整個係都引起轟動。

排在第二位的是一個來自寧波的學生,叫林紅,並不是她容貌出眾,而是她的睿智和張揚的個性,一到大學就體現出應有的領導才能,對一些還沒有適應大學生活的同學都會主動給予幫助,幾天下來,很多人自然而然地認同了她的領導,不過,最讓大家起敬的還是家庭背景,她父親是海軍某部的處長,母親還是個機要科的正團級,上學報到的那一天,軍車一直送到宿舍樓底下,不知多少人駐足觀看,當然,人長得也高挑漂亮,就是沒有那種勾魂的豔麗,單眼皮使她的臉顯得有些單調,嘴唇微翹好像有那麽一點性感,瓜子臉沒有展露女性應有的柔和,唯獨鼻子無可挑剔,臉上那點秀氣全杖它的襯托,閑暇展露同學麵前時而一頭飄逸的披肩發,時而一條簡捷的馬尾巴。\

她著裝隨意,大部分時間都穿母親給的軍裝,肥大的海軍褲沒有讓人直接看到少女性感的臀部,但任何人都能感覺到她內在的曲美,她如此怪異的穿著,竟然引起一些沒有自信女生的效仿。

正當男生們根據自己心目中的杆幹去撬動女生的心靈時,大茂沒有那樣去嚐試,他為自己定了個“四年規劃”,認為中學階段充其量是個打基礎過程,某種意義上講,是為考試而學的。\大學知識才是真正成就自我立世之本,這時學的科目將對一生產生影響,既然十年寒窗走進大學殿堂,那就暫不考慮兒女情長,好好地靜下心來學一回,青春萌動,也隻是在心裏叫勁,有**襲來,那就隨意選一位心儀的姑娘或哪位女電影明星在被窩裏意**一番。

初到大學,食堂消息欄貼著各種培訓廣告,什麽舞蹈、武術、書法、拳擊、散打,隻要比較流行的這裏都有,雖然收費很低,有的還不要錢,可大茂卻都沒有興趣參加,因為近十年的業餘時間幾乎都在師父身邊,老人家的教誨絕對是自己的思想主流,除了練武還真想不起有什麽其他興趣愛好。

使大茂受益匪淺的還是從小武德灌輸,培養了人格魅力在待人接事方麵,受到了同學們的稱譽。不過,就在入學第一個學期結束前,大茂得到了一個心碎腸斷的消息,家裏來信說,師父在一個寒冷夜晚裏孤獨地死去了,他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請假連夜趕車回老家祭奠,父親安慰說,過世前三天還去看過他,再去時小平房搬空了,向別人打聽才知道,他老人家拉出去火化都已經兩天了,因為身份特殊,也不知道他的骨灰安放在哪裏,以前居住的地方已經變為其他用途。

大茂心在泣血,他的神情被昔日的場景渲染得悲傷至極,小時候老人家多少次在學校門口迎候,他一個月隻有十幾元生活費,卻經常買自己最愛吃的‘五亭肉餅’,現在長大了,卻沒有辦法孝敬他老人家一次,上大學時還發誓一旦走上工作崗位就帶師父一起住,他這一走,什麽機會都沒有了,難怪他老人家在自己考入大學時沒有顯露出多少高興,是不是他知道那一走就是絕別?

大茂從箱底找出了師父傳給他的饕餮腰牌,如今他不在了,更顯這塊師承寶器的珍貴,他把腰牌藏在懷裏感受師父的音容,眼下為了學業,也隻能化悲痛為力量,必須盡快趕回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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