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河奔流

公社書記態度很明了,不反對市管會打擊投機倒把行動,但養蜂等器材一定要送回楊家,絕對不同意影響他們的生產作業,他交待吳畏好生安排,自己有事要做,得先走一步。

吳畏毫不含糊,叫手拉車掉頭回村。陳省在當中立刻招呼拉車人起身,頓時,路上亂作一團,一串拉車的像傳聲筒一樣吆喝後麵趕快起身走人。

吳畏抬手看了看手表,同時也瞟了那幾位‘打辦’一眼,覺得事情已到了這種地步,想必他們也不會再糾纏這些蜂箱,不動聲色地跨上自行車先走了。

帶著紅袖標的七八個市管會工作人員麵麵相覷,都不知怎麽給自己下台階,‘打辦’成立以來一直威風八麵,頭一次碰到執法被‘無理撤銷’,僵持一會後,他們覺得有必要想個對策來挽回臉麵。還是老周厲害,他提建議說:“公社書記來幹預,我們沒辦法,可他也沒有說不讓執行打擊投機倒把行動,我們把那兩位當事人重新去抓起來,再通過罰款,就可以達到一樣目的!”

大家豁然開朗,一致讚同立馬殺回去,認為這樣還更省事,一樣有錢可以上繳國庫。他們把自行車掉了一個方向,鼓足勇氣回到楊家,要把兩位老人帶走繼續審查。

七八個人在廳堂一站,重新擺出威勢,老周發話說:“養蜂器材可以暫不拉走,但投機倒把的問題還是要解決,你們兩位當事人必須跟我們走!”其他幾個‘打辦’成員,也附和說:“對的,你們投機倒把問題是嚴重的!”

這次他們沒敢用繩子綁,因為廳堂裏頭楊家的人不少,特別是那個五亭街上的‘二流子’陳省,眼光一瞟一瞟的,一看就不是個不好對付種。

可憐的兩位老人抖抖霍霍地從裏屋出來,站在一處準備跟他們走。陳省雖然混跡街市,也算見多識廣,但他知道問題深淺,這樣的場合也不敢冒然去阻止‘打辦’執法,隻是上前強調說:“你們不能虐待老人!”

老周沒有理會,擺出了一副鄙視的眼神,朝他們的人招招手,正準備跨出門檻,抬頭一看,吳畏扶著自行車站在門口。

原來,吳畏在村子裏繞了一圈,該辦的事情因為時間耽擱沒辦成,正準備回家吃午飯,看到七八個戴著紅袖標的人又在楊家的門口,怕他們又在搗鼓什麽,推著自行車過來看看。

這一次他不想幹預‘打辦’的執法,可看到老人被折騰,心裏難過,一點同情心驅使他繼續要過問這事,他放聲問:“哎,‘打辦’同誌們,他們怎麽樣投機了?”

老周看到這個人頭就犯暈,剛才被他攪和了,現在又來出頭,為了給自己鼓氣,他有意提高嗓門回答說:“他們私賣國家統購商品!”

作為公社幹部,國家對農民有什麽的政策,吳畏還是一清二楚,農民有權自行處理一部分,反問到:“私賣了多少?”

那位聽到供銷社收購站向主任匯報蜂蜜減收的老朱湊上前說:“影響到了統購計劃,今年收購減少!”

這樣的回答引起了吳畏的重視,他知道這個事的深淺,有些農民覺悟的確不高,如果觸法,那就要是處理一下,他表示認同地點點頭,正欲離開之時忽然想到,蜜蜂產業在這地方很有規模,不可能楊家私賣蜂蜜就影響整個收購站統購,反問到:“他們私賣了多少?”

老周開口說:“我們調查過,這個村子很多家都買過他家的蜂蜜,我喬裝打扮成顧客去買,他們說,‘今年賣完了,叫我明年去買!’他們就這樣挖社會主義牆腳,你看可惡不可惡!”

吳畏聽到他們的解釋大跌眼鏡,連具體的證據都沒有就在這裏執法,這是魚肉百姓的勾當。他立刻放下臉,嚴肅地對他們說:“我們到收購站調查一下,他們統購的數量肯定有登記!”

這話一出口,馬上出來兩種不同的反應,首先是楊家的兩位老人力辯說:“該賣給國家,我們都如數賣了!”

陳省見勢,一臉惱怒地擠到前麵說:“對啊,我們到供銷社收購站調查!”

七八個‘打辦’又一次麵麵相覷,特別是老周臉都白了,自己是個轉業軍人,不應該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一群人火燒火燎地趕到收購站,一查詢,老楊家如數統購,‘打辦’尷尬的難圓其說,一個個走馬燈使的離開了。

在辦公室裏督陣的胡主任,聽到手下擺了這樣的烏龍,又惱怒又無奈,他都擔心自己政治生命將受其影響,這次插手幹預的可是五亭公社書記,他如果到上頭捅弄幾下,主任這個位置絕對不保。他沒有退路,隻能立刻召開全體會議,想把責任分攤掉。

一幫人借用供銷社的會議室,大家圍坐在一張乒乓球桌上,各個神情木然。胡主任毫不留情地在前麵大發雷霆,剛到地方工作不久的老周表情嚴峻,大冷天額頭上汗珠直掉,當然也有人替老周打圓場,詭秘地說:“我們打擊投機倒把,一直都是這樣雷厲風行的,很少會先去收證、再執法,都是先把人逮了,然後叫他坦白從寬!”

聽到這一茬,胡主任無話可言,自己何曾不是這樣做的,這個會再開下去也沒有意義,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是趕緊滅火!他盤算著午後到公社書記辦公室去一趟,希望他高抬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