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有婦之夫
父親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織布的機器每隔十年最好更換一次,世界在變,創新和老化,即使材質妥當也需要注入新的血脈,而在兩年前她已經提醒過簫哲,江南一帶有人研製出了一種可以織繁花織布機,織出來的效果會比染出來的更好,簫哲從來隻是口頭答應,換掉織布機是一筆高額的支出,在他看來原本的織布機還能用,換掉簡直多此一舉。
勸不動也是沒有辦法了。
既然陸莫程要他把那一萬金吐出來,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本著不會讓外人占便宜,他應當是會考慮的吧。
“那過程沈姑娘可否寫出來?”
她學陸莫程單手撐著腦袋漫不經心的看著他,空出來的一隻手替他倒上的一杯茶,將茶杯推動時整個身子都靠了過來,近到說話時候吐出的氣息掃過他的耳膜:“不著急,我們可以慢慢談。”
一旁的秀秀看得倒是挺捉急,姑娘這是在搞什麽,該不會是看上這個簫哲了吧。
簫哲原本是挺焦急的,結果被她這麽一弄又覺得心裏有點癢,那種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過了,稍微轉了腦袋就看見沈西辭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看不懂是什麽情緒。
三辭坊的女子果然不是好惹的主。他也笑眯眯的點了頭,看來是不會這麽輕易給他了,不外乎就是錢嘛,想從他這裏拿到錢那得看她有沒有本事了。
簫哲要走,秀秀也不打算送,前者也沒說什麽,今日解決了他今年最大的難題,這點小事他還上不了心,見他不來氣,收拾著桌子的秀秀就更不爽快了:“我真是不明白姑娘了!”
“我也不明白自己了。”她會變成這個樣子,那也是被簫哲逼的,閉眼還能想起魂魄離體那瞬間的感覺。
“雖然陸公子走了,姑娘也不至於自暴自棄這樣,等公子回來看見了多難過啊。”
自暴自棄?她扭頭看了過去,秀秀還在嘀咕著什麽,腦子裏靈光一閃,突然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原本的沈西辭……似乎是喜歡陸莫程的?
所以秀秀才會對她討好簫哲感到不舒坦?
哎嘿嘿,好像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就是不曉得陸莫程知道不知道,不過可惜也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啊。
她的確比較閑,得到這個名氣,成為三辭坊的高層還是個不問世事的主,當然是閑得慌了。同簫哲約好一起去選布料,這事大概被秀秀打了小報告,她攔不住沈西辭,三辭坊還是有人能攔得住的。
正準備出門就見到葉夢辭笑眯眯的堵在了門口,再看一樣她身旁恨鐵不成鋼的秀秀,大概就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這個秀秀……
有時候話太多真挺招人嫌的。
“我們聊聊?”
葉夢辭作為大坊主,每天操心的事多了去了,原本就數沈西辭最讓她放心,半年前大難不死性情大變,人開朗了是好事,但想法多了就令人頭疼了,不參加的壽宴表演也去,不自己決定見客的也見了,不主動搭理男人的現在也搭理了,還是有婦之夫的男人。
沈西辭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話來拒絕,發呆的這麽一會兒,葉夢辭已經伸手戳了戳她的腦袋,將人推進了屋,她指甲有些長,還略有點疼,沈西辭捂住了腦袋。
秀秀體貼的將門關上。沈西辭卻有些鬱悶的坐在了葉夢辭身旁,腦子裏滿是怎麽堵住她嘴的想法。
“秀秀你說約了蕭老板見麵?”
“怎麽了?”
“你應當知道三辭坊的規矩,不動有婦之夫的男人,我們三辭坊的姐妹都是苦命之人,何必再去禍害別的女子。”
沈西辭咬了下唇,想到了一些事,莫名的有些委屈,禍害?她才是被禍害的那個好吧?“姐姐可知,簫李氏原本也並非蕭老板原配。”
紫衣的人歎了口氣,低頭輕聲道:“我也聽說過這事,可死者已矣,簫夫人已經去了,善惡到頭終有報,天道好輪回,作孽之人隻有降他的人,我們管那些做什麽?”
負人者,人必誅之,這個人最好還是有她自己來做了吧!沈西辭看了過去,神色坦然:“姐姐不用擔心,我自有分寸,既然你也知簫李氏和簫哲都不是什麽好人,那也何須為他們擔憂,若是出了什麽事,我絕不會拖累三辭坊半分。”
葉夢辭心中也來了氣,好好的勸她莫要自己去踩這汙泥,她倒好自己轉牛角尖去了,還非得說是自己是為了明哲保身,也是沒什麽好氣:“哎,我勸不了,罷了罷了,你想做什麽我可管不著,隻要不被老板知道隨你折騰吧,你也別說這樣的氣話,若你有個閃失,我們豈非有不管的道理,我父親好歹在朝中為官,定能護你周全,你既然想這麽做,應是有你的原因,但我能說的也就說給你聽了,雖然那夫妻倆都不是什麽好人,你還是小心為好。”
洋洋灑灑的說了這麽一通,沈西辭也知道自己方才是說得衝了些,態度也就軟了:“我是有原因的,姐姐放心,西辭並無害人之心,有些人隻是罪有應得。”
葉夢辭隻能歎氣著點了頭。
出門的時候,簫哲的馬車已經等了許久了,她提著裙子上了車,秀秀雖然不高興,但擔心她一個人外出不安全也死乞白賴的跟著去了,馬車上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最後還是話更多的秀秀憋不住來跟她找話說了,所以說呢,話嘮的人吵架是容易贏,但到最後也容易輸了,從前她就是這樣。
吃死秀秀這點,也好欺負她了,遞來糕點小聲道:“姑娘你還沒吃早飯呢,吃點吧。”
沈西辭半推半就剛好肚子也餓了,順手接了,兩人就算重歸於好了,有些事原本就沒有誰對誰錯,非得誰認錯也沒太大意義。秀秀去打小報告,為的是怕她動了歪腦筋,更多的帶著點對陸莫程的不值吧,想想也能理解,隻是她這個方式實在不高明,嚼著糕點她皺了眉:“以後有事直接跟我說,不要去找大坊主了。”
秀秀理虧也隻能委屈的點了點頭,若不是她話太多,真想把簫哲殺妻的事情告訴她,自己能憋住,大多還是因為心太痛,說給秀秀,她肯定得放話出去,現在還並不是時候,她沒有證據。
白雅的屍體還沒有找到,證據就在那裏……這種說法很是詭異,她搖了搖頭不想再想下去。
到了織布坊,簫哲已經等了她許久了,今天秀秀沒有給她配衣服,穿得就不是很協調,但勝在人好看,也就勉強能入眼了。下車的時候還故意作勢要摔,剛回三辭坊那會兒陸莫程就沒有接她,摔了也不是很疼,她能忍了,簫哲接不接那就是他是事。
不過很好,他還是出手了。懷裏人的掙紮著跳了出來,門口還站著幾個工人,紛紛扭頭看了過來,懷裏一空,簫哲在失望的同時也回神過來了,這大庭廣眾之下,誰知道有沒有李明月的眼線,傳回去又得鬧,她現在懷了身孕,惹不起。
沈西辭往秀秀身邊靠了一點:“抱歉,失禮了。”
簫哲擺手:“是車夫沒有找到好的落腳點,不關姑娘的事。
車夫:你們大院都平成這樣了還沒找到好的落腳點,是不是要停在床邊你才滿意,待簫哲轉過去後,車夫悄悄衝他翻了個白眼。
他領路在前,秀秀同沈西辭走在身後,織布坊同當年的布局差不多了,隻是很久沒來了有些感慨。簫哲直接將人帶去成品區,沈西辭伸手摸了摸,旁邊還有小廝在同他匯報用的材料和耗費時間,市場報價等等,她點點頭,不做聲,隻是在心裏默默記錄,看來簫哲還是對她藏了手的,布料是不是最好她當然清楚,不然她這個第一布商的女兒不是白當了麽,將上等的布料介紹完了後,簫哲同小廝等著她來選。
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差不多到午點她突然扭頭過來,簫哲以為她已經選好了布料,不由得雙眼一亮,等著她的答案。“姑娘選好了?”
她擺了擺手指:“我是說我餓了。”說著還看向了一旁的秀秀:“餓了嗎?”後者忙不失迭的點頭,她也沒吃早飯啊,認錯把糕點都貢獻了,現在更是餓得不行。沈西辭點點頭扭頭看了過來:“我們去吃飯吧?”
好吧,簫哲失望的點點頭,便要出門去找個酒館吃飯,沈西辭攔住了他:“食堂不是在那邊麽?”
“你怎麽知道……”他記得他沒有給她指過食堂的位置啊,她怎麽知道在大門的左邊?還說帶她出去吃的。
沈西辭愣了愣,她忘了了簫哲沒有帶她參觀的事了,“我……我聞見味道了。”
“好吧,我帶你出去吃。”
“不用,就這裏吃吧。”
大鍋菜有什麽好吃的,要肉沒肉還沒味道,就是鹹下飯,他可不想吃。沈西辭可不管他,拉著秀秀已經朝著味道奔過去了。
簫哲撫額很是無奈,沈西辭不愧是沈西辭,果然很特別,竟然會對大鍋菜有興趣。
為什麽會非要去和工匠們湊熱鬧,並非她特意想給簫哲一種‘我很特別的’的感覺,她還不至於自信到信以為真男人會喜歡一個女人這點,也許在對方看來,女伴這樣掉價實則很丟他的臉麵,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事後她想來的確也有些後悔,怕簫哲會因她對地理環境的熟習起疑,也怕他會覺得自己掉價。
畢竟從前的白雅在他看來,不隻是胖和醜,同李明月比,白雅實在是太難拿出手了,一點都配不上他如今意氣風華的樣子罷了。
小時候同父親一起吃過大鍋飯,大約還是剛剛開設布坊的時候,那也是他們過過的最為辛苦的一段時間,從前她也有過這樣的願望,可說出來時候得到的卻是簫哲的恥笑,曾經他也是這混跡在大鍋菜中的一員,她提出那樣的要求像是在提醒他要時刻記得自己的出生,引來了對方的勃然大怒,後來她就再不敢了。
站在門口,看著屋內的人穿著樸素的粗布麻衣,端著粗糙的瓷碗,恍惚的還能看見從前父親的樣子。沈西辭目光閃閃,父親死了,她也死過了。
這再不是她父女倆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