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媱看著久霄眼底得逞的神色，有些心疼這鱅魚精。

楚楚咽了咽口水，歎了一口氣，緩緩道來：“這事，說來話長，還要從三百多年前，我在這方水池之中修煉成精，化成人形的那天說起。”

三百多年前的某個晚上，鱅魚精楚楚化成人形，想著終於能擺脫池中之魚的命運，能看看外邊的世界了。

在那之前，時常有個年輕男子從岸邊走過，每次都背著個背簍，背簍裏裝滿了山中采集的草藥，他步履輕快，總是哼著同一首曲子。日子久了，楚楚漸漸能聽出他的心情。

比如開心時他哼曲子總是要將節奏變快，傷心時又總是斷斷續續，還夾雜著歎氣聲。

鱅魚精楚楚，就這樣，在一首曲子裏埋下了情種。

當夜，她坐在岸邊的石頭上，回憶著年輕男子哼的曲調，對著月亮就開了嗓。

沙啞而低沉，一開口把自己都嚇了一跳，可仔細聽聽竟然覺得還不錯，算是別有韻味的，於是乎唱完一區又來了一曲。

直到池子裏不少魚翻著肚皮浮上了水麵，她才住了口。

翌日，楚楚早早守在池子邊，隻等著年輕男子路過。

美人如斯，即便是一個抬眸，一個福身也是韻味無窮的，那年輕男子自然是被她吸引住了，紅著臉多看了兩眼，可又沒敢上前說話。

“公子。”平心而論，鱅魚精說話的聲音並不似她唱歌一般難聽，雖然也沒悅耳到哪裏，但配上她低眉順目的模樣，倒是顯得很是溫婉。

“姑娘有禮。”男子抬手作揖，袍子裏那塊別在腰間的八卦鏡便露了個角。

但凡妖精多數眼尖，楚楚早就聽前輩們講過，妖精若是被八卦鏡照到，修為不足的會被立即打回原形。

可楚楚的一顆心放在這男子身上許久了，哪裏是那麽容易拿回來的。

好在，她祖上有位奶奶，修煉成仙之後，留了三張鱗片給她，這鱗片有遮蔽作用，隻要將它貼到八卦鏡上，就能讓那鏡子照不到她。

楚楚壯著膽子上前走了兩步，又放柔了姿態：“公子有禮，我是山下農家的閨女，今日上山采野蘑，不小心迷路了，幸遇公子，想要麻煩公子您帶我下山。”

男子一愣，紅著張臉不敢看她：“如此，姑娘便跟著我就好。”

楚楚的內心自然是雀躍的，但又不敢表現太過，按著以前去人間遊玩過的前輩們說的那樣，屈膝行了一禮，就退到男子身後去了。

一路上，倒是也不寂寞。

楚楚向來活潑，三眼兩語和那男子交換了姓名，那男子叫易休，是另一座山上，道觀裏的製藥道童，近幾日，有幾味藥材不夠，就上了樕鼄山采藥。

楚楚在後邊跟著，很是惆悵，她也不懂藥材，可又不能天天以迷路的方式偶遇吧。

一不留神就踩上了石子，腳一崴，眼看就要摔下。

大致是她驚呼了一聲引起了易休的注意，男子轉身扶住她，出手迅速，像是個練家子。

八卦鏡露了出來，所幸楚楚摔在地上，寬大的衣袖遮住了臉，鏡子又隻是漏出了一角，雖然楚楚還是心慌了一下，最終卻是沒什麽事情。

“多謝公子，”楚楚禮貌道謝，可那崴了的腳，著實是走不了了。

也不怪她，鱅魚生活在水裏，本來就用不到腳，將將上岸，楚楚的那雙腿著實有些虛，走路也很是不穩，又是山路，哪裏是那麽好走的。

易休看她疼得直冒冷汗，把背簍解下，蹲在楚楚麵前：“姑娘若是不嫌棄，就讓我背姑娘下山吧。”

這麽好的機會，楚楚哪裏會嫌棄？於是假意紅了紅臉，趴到了易休背上：“有勞公子了。”

楚楚出奇的輕，易休站起來也隻覺得像是多了個背簍罷了，於是手提著背簍，背上背著楚楚，就那樣一路下了山。

將將修成人形的鱅魚精，並沒有那個本事長期保持人形，待到易休帶她下山，少了山中仙氣的滋潤，自然也就加速了變化的速度。

楚楚知道自己的形態保持不了多久，必須回到水裏，還好路邊就有一方水塘。

“公子，放我下來吧。”楚楚柔聲道，又指了指岔路口的方向：“那邊就是我家了，父母不喜歡我與陌生人來往，尤其是男子，公子就把我放在這裏吧。”

易休有些擔心她的腳傷，可人家姑娘那麽說了，他自然不好不放，便叮囑了兩句，拿了背簍走了，可走了兩步覺得，自己是道士，與姑娘家的父母說清楚了，自然也就不會誤會什麽，便轉身想把自己的想法告知楚楚。

可哪裏還有什麽楚楚，連個人影都沒有。

易休朝著楚楚方才指的方向看了一會，皺著眉頭也不知想了些什麽，過了一會就走了。

水塘裏的楚楚，看得真切，鬆了口氣，沉到了水底，還好及時回到了水裏，不然鐵定穿幫的。

隻是她沒想到，雖然易休看上去耿直單純，畢竟是個修習了十幾年的道士，哪裏像她以為的那般好騙。

接下去的一個月裏，楚楚變著借口的和易休製造偶遇，易休也不惱，她說什麽就是什麽，原本戴在腰間的八卦鏡也沒再見他帶過。

楚楚好奇，問了兩句，易休隻說是落在道觀裏了，楚楚自然是開心的，再也不用找機會給那鏡子貼魚鱗了。這八卦鏡一落，就落了一個多月。

直到有一天，易休沒來山上采草藥，楚楚從清晨等到黃昏，沒等到易休，卻等到了顧瑜。

彼時已經成為一方山主的顧瑜，立在將將修成人形的楚楚麵前，居高臨下，睥睨了她一眼道：“區區小妖，不好好修煉，難不成是想害人？”

楚楚哪裏見過這樣的仙家，光是他周身的仙氣就壓得她透不過氣來，隻得哆嗦著跪下，將身子伏低，顫抖著聲音道：“上仙明鑒，小妖從未動過害人的念頭啊。”

顧瑜沉默著，反倒讓楚楚更加害怕，可又不敢抬頭看他。

良久，楚楚頭頂才響起顧瑜的聲音，冷淡而威嚴：“你幫本座辦一件事，本座就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