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日子,好像比外麵要漫長些。
劉憐心自從住到山裏的竹屋,便一直纏綿不愈,她不想承認她的痛苦、難過與不堪,可眼淚總是不經意流下來,想起過往那些曾經的日子,他的溫柔與霸道,如今都是殘忍的刀。
“看來我看錯了你。”劉浩雲拿一壺酒在手中,用飲酒抵禦山裏的冷,劉憐心看他一眼,眼簾沉重,看到的一切,都好像特別壓抑,“你什麽意思?”
“我原本以為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隻憑自己心做事的女人,你有你的個性,卻不想也是這樣庸俗之人,為了一個男人要死要活。”劉浩雲喝一口酒,酒的濃香,彌漫整間竹屋。
劉憐心揚頭看他,“我本便是庸俗的女人,卻沒有要死要活,還是你們男人看慣了女人為你們要死要活,特別享受?”
看著她的不肯示弱,劉浩雲隻是笑笑,“這才像是你,前些日子根本就是行屍走肉。”
是嗎?劉憐心下意識撫上自己的臉,的確,似乎又瘦下去不少。
有一句話劉浩雲是說對了,她的確不該這樣自怨自艾,這樣,連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她披上月白長袍起身下床,對鏡而望,鏡中的女子容顏蒼白、神情憔悴,眼中哪裏還有曾經的光華?
她連忙自行出門,打來水洗了臉。屋舍之中,沒有妝粉和胭脂,她便采一朵野花,用花瓣兒嫣紅的汁液混些麵粉塗在唇上,唇間立時便有了顏色,顯得不再那麽蒼白。
她回身,隻見劉浩雲一句話不說地看著她忙來忙去,此時倒是笑了,“這就對了!”
劉憐心走到劉浩雲身前,奪過他手中酒壺,“什麽酒?”
“高山青。”劉浩雲漫不經心地回答。
劉憐心道:“倒是應景。”
她仰頭喝酒,劉浩雲並不阻止她,那酒甘醇香洌,果真好酒,她讚一聲:“沒想到這深山中也有這樣的好酒。”
“嗬,趙楒帳中有的是。”劉浩雲的一句話,再度令劉憐心麵色一凝,看向他,“你什麽意思?”
劉浩雲起身,走到她麵前,“我的意思是……這酒取自大宋軍營!而……我取趙楒的命,亦是易如反掌。”
他的目光、他的話語都別有深意。
不等劉憐心說話,劉浩雲接著道:“你的病好了是嗎?”
劉憐心點頭,“怎麽?”
“既然好了,今晚……我就讓你親眼看著我怎麽殺死趙楒!”劉浩雲平靜的言語下是驚濤駭浪一樣的殺心。
劉憐心感到腦子一片空白,她看著他,許久不語,劉浩雲拉起劉憐心的手,“今夜,翎嫣公主宴請西夏各位將軍,想必再過幾天,他們就要渡河,與金國一戰,今天是最好的機會!”
“我其實不明白。”劉憐心迅速接口,她看著劉浩雲,他是多麽風姿卓越的男子。既然可以負擔起刺殺趙楒的重任,顯然亦不是常人,這樣的本領,為何要聽命於完顏亮?
“不明白什麽?”劉浩雲問她。
“我不明白,以你之能,以你的脾性,為何要屈從於完顏亮?”劉憐心凝眉問他,這個問題,與他是否要去殺死趙楒沒有關係。
劉浩雲望著她,許久說:“誰對你說我屈從於完顏亮的?”
“不是嗎?”劉憐心挑眉道。
“嗬,我和他不過相互利用,我與趙楒的仇,本便不共戴天!”劉浩雲的眸中仿佛有火,刹那燃燒起來,劉憐心一怔,這樣的目光,足以令人駭然。有仇?是怎樣的仇恨,令他一定要他的命?
這樣一個殘忍的男人,該不會手下留情吧?
當然不會!
劉憐心沒有反應,便被他拉住了手腕,“今晚,我要你親眼看著他死在我的手上!”
他靠近一些,唇低在劉憐心耳邊,氣息溫熱,“而今夜,你就會是我的女人!”
劉憐心身子一顫,他根本不等她回答,便拉著她出門。出門後,劉浩雲將一柄短刃放到袖中,又將一把短刀插在長靴裏,劉憐心正對此疑惑著,已被他抱上馬去。
兩人策馬上山,山風裹著夜的寒意,劉憐心腦中一片混沌。被風吹起的長發揚起打在劉浩雲的臉上,劉憐心不明白,劉浩雲就算有通天本領,怎麽能入大宋軍營如入無人之境?又怎麽可能在戒備一定森嚴的宴請上得手呢?
一定,不會那麽順利的吧?
一定,不會的吧?
山營,夜風吹得燃燒的篝火中火星四濺,飛揚到夜空,轉瞬不見。
西夏的歌舞,西夏女子曼妙的身姿,還有如夜鶯般的歌喉,令這邊朔的夜,特別奢靡。
他們快要接近營地之時,劉浩雲便令劉憐心下馬,帶她繞路來到距離大營極近的地方蹲下。
黑夜遮掩了他們,借著月光和火光,劉憐心在一眾舞姬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那朵極豔的山茶花一樣的女子,她此時一身火紅,正妖嬈地綻放在這夜的歌舞中。
她腰肢纖細,長裙如蝶,旋舞幽幽。
紗袖薄如透明的水霧,變作她臉邊的麵紗,露出的雙眸,情意深深地凝視著正當中的男子!
沒想到翎嫣公主不但有巾幗豪氣,更有如此嬌媚一麵。
果真是難得的女子。
劉憐心莫名的一陣失落,她如今是否還在希冀著什麽呢?她心裏不禁一陣自嘲冷笑。
一舞畢,掌聲響起。
正中的男子,正是那個可惡可恨的男人趙楒,他微笑稱讚:“翎嫣的舞,越發好了。”
翎嫣,他叫得親切溫柔,眼裏還蓄著笑意。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一切那樣分明。
劉憐心下意識別開眼睛,正撞見劉浩雲的眼睛,他挑唇一笑,“怎麽?還是吃醋?”
“沒有!”
“沒有就好,我這就替你……去殺了他!”劉浩雲突地一躍而起。
劉憐心一驚,來不及反應,劉浩雲已騰在半空,越過柵欄,暗夜中的劍光冷若寒流,朝著趙楒而去。
這一招算是出其不意嗎?不!前麵有兵將立時擋在了趙楒身前,長槍大刀揮舞向劉浩雲,劉憐心驚悚地看著,她不知道此時心裏是怎樣的滋味,但見劉浩雲雙手一揚,突地,有漫天飛舞的銀針,好似落滿夜的星輝,射向所有阻擋他的人,中者立時倒地,再也站不起來。
趙楒後退一步,推開翎嫣公主,拔出腰間寒劍,“劉浩雲,竟是你?”
劉憐心一驚,趙楒認得劉浩雲嗎?
混亂之中,人越聚越多,“來人啊,保護公主……”
“保護楒王爺……”
一波波的人湧向宴請的篝火堆旁,然而此時,劉浩雲已近了趙楒的身,兩人劍芒相交,劍光相映,劍身相擊,天雷地火!
劉浩雲一招將趙楒逼到一邊,“趙楒,我說過,會親手要了你們兄弟倆的命!”
“劉浩雲,本王一再放你,你卻不知感恩!”趙楒手上用力,將劉浩雲逼開。
劉浩雲冷笑,“這一次,你一定會死!”
劉浩雲說著,劍在手,向趙楒疾厲而去……
趙楒冷笑,“手下敗將何足言勇?” 說著挺身上前,更對周圍之人吩咐:“這是我與他的個人恩怨,你們都不要插手!”
他一聲令下,周圍的人再不敢動,翎嫣公主亦退在一旁,看兩個男人拚殺!
劉浩雲一劍刺過去,劍鋒淩厲迅疾,趙楒抬劍擋過。突然,劉浩雲鬆開了握著劍柄的手,趙楒受驚,一時錯愕,趁著這個當口,劉浩雲彎起腿自靴中拔出短刀刺過去,趙楒反應迅速,閃身避過,可這個時候,劉浩雲藏在袖中的短刃也滑到手中,衝著他背心處刺去……
短刃寒光一閃,劉憐心終於明白他為何還要準備兩把短刀了。
原來,是為了這一擊!
劉憐心不覺站起身來,這個動作令她身邊草木沙沙作響,引起一眾兵衛的注意,紛紛調轉槍頭而來。
與此同時,篝火之旁,那短刃出袖,其勢淩厲、出人意料,趙楒因兩次連續的閃躲,而對這一擊猝不及防,未及反應。正當此時,那柄刀卻“哧”的一聲插進了另一個人的胸膛!
一個女子的痛呼令趙楒回過心神,隻見翎嫣公主整個人擋在了自己身前,那柄刀深深沒入她的胸膛。
緋紅色衣襟撕裂的聲音,在這夜裏,尤為刺耳。
“有同黨。”一切幾乎發生在同一時間。
劉憐心周圍立時圍滿了兵衛,無視對著她的長槍,隻是驚駭地看著篝火邊的一幕。
趙楒連忙抱住翎嫣公主,轉身一腳踹在劉浩雲身上,南羽此時一揮手,令一隊人衝上前去,“卑鄙小人,竟使這等暗算手段!”
劉浩雲因適才耗費太多,況又寡不敵眾,終究被按倒在地,他揚起眼,怒視著趙楒,趙楒忙將翎嫣公主打橫抱在懷中,“快,傳禦醫,傳禦醫!”
“楒王爺,有同黨。”一人跪倒在地。
趙楒順著人群的方向望過去,暗月有影,星輝分明,叢叢篝火,烈烈燃燒。
夜風吹拂著長長的草,一個女子站在那長草中間,正是劉憐心!
夜的黑,仿佛無邊無際。
趙楒眼裏有複雜的光色,還有……一瞬間的失望……
這一瞬間,仿佛將劉憐心擊垮,這一瞬間的眼神,夾雜了太多的含義!
他果然認為,自己因愛生恨、夥同了劉浩雲來殺他,對嗎?
劉憐心眼中含淚,嘴唇微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趙楒冷冷一句,“將這兩人分別關進營牢!” 說完,他急匆匆地抱著翎嫣公主而去,眼神不再停留半刻